她忽然记起格里莫广场12号特有的那股陈腐潮湿的霉味。就是在这样的霉味中,小天狼星向她讲起小时候与弟弟顺着楼梯扶手滑下来的故事,黑眼睛里闪出转瞬即逝的光。也是在这样的霉味中,小天狼星告诉她当年的真相——即使佐伊并不认为那是全部真相。
她很难不注意到雷古勒斯这个人。他像跟细细的针,将这些看似没什么关联的事松松垮垮地串连。离家出走的小天狼星,加入食死徒又最终不辞而别的雷古勒斯……佐伊试图勾勒这对布莱克兄弟年轻时发生的故事……
“回家……”
佐伊的动作顿住了,被自己的声音吓了一跳,甚至没意识到声音是从自己口中蹦出来的。
“回家?”她重复了一遍,奇怪自己怎么会联想到这两个字眼。
忽然,她倏地坐起身,似乎想通了什么。是了!一切就都说得通了!黑曜石般的眼睛里像涌起巨浪,“回家,”有风在耳畔啸叫,佐伊握住银锁,默念了一遍咒语,她坚定地说:“回家吧。”
砰——
盒子应声弹开,塔楼里穿梭呼啸的风顷刻停了下来。
我知道这是对的。佐伊兴奋地想。
盒子里孤零零躺着一只不大不小嵌着绿宝石的挂坠,绿宝石里用细小钻石排列出的,竟是一只斯莱特林蛇的S型。有些眼熟,却一时记不清在哪里见过。
佐伊屏住呼吸——这本该是出现在传说和寓言故事里的东西,这是斯莱特林的挂坠盒。
尽管有过诸多猜测,这里面藏着的是斯莱特林挂坠却是她从没想到的。
还没从挂坠盒带来的震惊中缓过神来,佐伊忽然发现父亲交给她的那个据说装着雷古勒斯记忆的小玻璃瓶从挂在床脚的背包里漂浮出来,随着说出的口令,缩在瓶身的契约像熔断的银线般剥落,在半空燃尽。
很快,她的所有疑惑,都在这瓶记忆中找到了全部答案。
第70章 【支线】雷古勒斯·布莱克 —— 布莱克的消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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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雷尔是西里斯的跟屁虫!
幼时去德鲁埃拉姨妈家玩耍时,三个堂姐总这样取笑他。
她们嬉笑着四处跑开,女孩尖细的嗓音能传很远,他从来不恼,反倒欣喜。扭头去瞧哥哥时,小天狼星反倒会一脸不耐烦地将脸别开,好像很介意这个说法。
你能不能别老跟着我了!你已经长大了,能不能独立点儿!你简直像个小姑娘。哥哥事后总这样严肃地呵斥他。
可看到弟弟昂着小脑袋抿着嘴倔强地盯着自己,小天狼星每每憋了一肚子气撒不出来,烦躁作罢,只警告他以后不许再跟着自己,烦极了这个拖油瓶。
可下一回,雷古勒斯还是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不亦乐乎。
哥哥总是对他凶巴巴的,可小雷古勒斯心里门儿清:父亲严厉,母亲打骂,哥哥才是世上最疼他的人。
上了霍格沃茨的贝拉堂姐拿魔杖捉弄他,变出蝙蝠围着他,把他吓得趴在地上大哭。
纳西莎和安多米达在旁边笑成一团时,小天狼星却举着不知那里找来的飞天扫帚冲了过来,将蝙蝠一只只打了下来,还一把抢走了贝拉的魔杖。贝拉为此一个月没有和小天狼星说话。
还是雷古勒斯委屈巴巴地主动找堂姐求和,求她与小天狼星和好。
夏天晚上,小天狼星翻窗出去捉刺猬,他苦苦哀求哥哥带他一起去。小天狼星最受不了雷古勒斯求他,只得答应。
可潜回家时,雷古勒斯被刺猬扎破了手指,刺猬跑了,两人还被母亲逮个正着。小天狼星被母亲臭骂一顿,脸色难看地直接跑回房间。他因担心哥哥生气而在自己房间急得直哭,哥哥却半夜跑来他房间查看伤口,骂他笨手笨脚,漂亮的黑眼睛里分明是担心。
六岁那年冬天,小天狼星撺掇安多米达和纳西莎去布莱克庄园后山的森林探险,因咳嗽被禁止参与的雷古勒斯还是偷偷跟在哥哥身后跑进森林,结果昏头昏脑在雪地里迷了路。
他几乎在风雪中冻僵过去,待清醒过来,才发觉是小天狼星将自己的外衣裹在他身上,正吃力地背着他往庄园走……
(二)
身为布莱克,天生就是高贵的纯血统。
雷古勒斯和哥哥就是在父母这样的思想灌输下形成了自己的世界观与价值观。他和哥哥却长成截然相反的性子。
雷古勒斯安静、聪明,是家族里人人赞誉的小少爷;小天狼星却总闯祸,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常把父亲母亲气得不轻。
他们都说,西里斯简直不像布莱克家族的人。
直到很多年以后,雷古勒斯才懂,没有人比小天狼星更配得上布莱克这个姓。
不过雷古勒斯眼中,这些都不重要。没有什么会影响哥哥对自己的爱,更没什么能动摇自己对哥哥的爱。
可小天狼星去了霍格沃茨。他被分入格兰芬多。
像有人拿了把大剪刀,咔嚓剪断了小天狼星和父母家族最后一层和谐的保护膜,他们的矛盾日渐激化。
雷古勒斯承认,他也对哥哥分入格兰芬多心怀芥蒂。年幼的他认为这是一种背叛,对他的背叛,对家族背叛。
他那时从未想过整个家族对格兰芬多的厌恶本就是偏执而错误的,他的价值观不允许他有那种大逆不道的想法——这也许就是他和小天狼星最大的区别:他始终在被动接受,小天狼星却永远敢于叛逆。
可雷古勒斯不会主动表现出对哥哥的不满——即使回想起来,不可修复的裂隙从那时起就开始积累起来了。
他依然会安静地听哥哥给他讲霍格沃茨的同学和课程。
小天狼星总提到几个格兰芬多的男生:詹姆·波特,莱姆斯·卢平,彼得·佩蒂格鲁。讲起他们不顾校规冒险、一起在校园里玩闹时,他的眼睛都在发光。
可渐渐,随着与父母的冲突越来越多,小天狼星也不再愿意把什么都讲给他了,他开始懒懒地说:给你说了你也不懂;你不会理解的……
雷古勒斯想反驳: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懂呢?可他终究是没有这么说,他怕惹哥哥不高兴,怕哥哥再也不理他。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与哥哥的相处变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雷古勒斯讨厌那群格兰芬多男生。他们不学无术,惹事生非,把哥哥带坏了。他也不再喜欢听哥哥拿他和那群男孩的事讲个不停了。
那时的雷古勒斯还不知道,自己是嫉妒了。他嫉妒有人顶了本该属于他的位置,成为小天狼星最重视的人。他觉得,在哥哥心里,他这个弟弟甚至不如那几个坏孩子重要。
他多么希望哥哥永远只属于自己。
他开始迫切期待自己进入霍格沃茨,仿佛想急于证明,他也可以做与哥哥灵魂契合的密友。
骨子里属于布莱克的傲慢和占有欲作祟。
他毫不意外地进入斯莱特林。
虽然11岁的孩子还说不清,但雷古勒斯心里有个感觉,仅仅是学院的分别,放在他们身上,却会是与哥哥之间一道跨不过去的沟壑。
雷古勒斯二年级那年,第一次正面与那个叫詹姆波特的格兰芬多打交道。
那个比他高出不少的大男生也长着一头黑发,与布莱克光泽的黑长发相比,波特乱糟糟的短发很邋遢。鼻梁上架着的一副细框眼镜后头,一对明明很平凡的淡褐色眼睛却显得骄傲自得。这让雷古勒斯更加坚定对他的厌恶。
雷古勒斯看到他时,詹姆波特正与一个斯莱特林学生互相发射咒语。
若换作旁人,雷古勒斯绝对只会目不斜视地绕开,可那一刻,他只觉胸中涌起一股狂暴的憎厌之火,不受控制地抽出魔杖,用新学的缴械咒偷袭了波特。
波特被冲击撞得向后飞了出去,撞在黑湖边那颗山毛榉树上。魔杖脱手飞出,被雷古勒斯敏捷地抓住。
“雷古勒斯?”
小天狼星半信半疑的声音传了过来,“你做了什么?”
雷古勒斯看向朝自己奔来的哥哥。有那么一刻,他以为哥哥会板起脸问他有没有受伤。
然而他没有。
小天狼星停在詹姆波特身边,担心地将他从地上扶起来,上下检查了一番,才猛地转向雷古勒斯。他正要开口说什么,目光忽然停在了雷古勒斯左手攥着的波特的魔杖。
“你知道你不该这么做,雷古勒斯。把它给我。”
小天狼星望着他,眼神充满敌意与威胁。
雷古勒斯突然觉得,穿着格兰芬多校袍的哥哥像是变了一个人。
也许是他的眼神刺激了雷古勒斯,又或许是那身扎眼的校袍,他忽然生出一股对抗哥哥的勇气。他故意将那根魔杖在指尖转了一个圈,收到身后。
“凭什么给你,这是我赢下来的,这个格兰芬多欺负我学院的人。”
赌气似的,他故意在‘我学院’上加了很重的重音。可随着话脱口而出,他就后悔了——小天狼星一直最恨家族里人拿他的学院说事,他触了哥哥最大的霉头。
他想一个字一个字把刚才说出的话抓回来,可哪里行得通呢。
小天狼星的眼睛狼一般眯起来,他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与雷古勒斯对视。
他的手“啪”的一声打在雷古勒斯脸上。
连身后的詹姆都吓了一跳。
雷古勒斯向后一退,头一歪,小天狼星利落地反手钳了雷古勒斯细瘦的胳膊,从他手中夺下魔杖。
他看向弟弟,雷古勒斯一对黑眼睛瞪得很大。
家族人都说,雷古勒斯和西里斯没一点相像,除了眼睛。他们都有一双深情漂亮的黑眼睛。
小天狼星自小认为弟弟的眼睛比他好看。他的眼睛是发浅的灰黑,雷古勒斯的却是不搀一丝杂质的乌黑。
他似乎总是哪里都比雷古勒斯差一点儿,眼睛、性格、父母的认可。好像雷古勒斯才真正属于这个家,而他发浅的眼睛就注定了,他与那个迂腐死板的家族格格不入。
魔杖从小天狼星的指缝间垂下去,像一根死树折断的树枝。他咽了咽口水,下意识想去用手摸摸雷古勒斯脸上出现的红印,可他终究没有这么做。
也许如果他这么做了,事情会不会变得有些不一样?没人知道。恨与怒终是占了上风。
小天狼星转身将魔杖塞回詹姆波特手里,拉着好友离去,看都没再看身后的人一眼。
也许如果他回一下头,他可以看到始终注视着他背影的那双眼泪汪汪的眼睛里写满了挽留和歉意。
在雷古勒斯的视角,他并不知道哥哥是将对父母与家族的怨恨迁怒到了弟弟身上,他以为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惹哥哥不高兴,他以为哥哥不要他了。
雷古勒斯从不把内心深处那些成熟的思虑告诉小天狼星;小天狼星后来想起弟弟,还是小时候胆小又迟钝的样子,惹人生厌。
(三)
雷古勒斯始终记得小天狼星离家的那天。
那是个下着暴雨的夏夜,闷热得叫人狂躁。
14岁的他默默站在楼梯角,全然没注意楼梯扶手斑驳的漆已被他抠了一地,少年紧咬下唇盯着客厅虚掩着的门,外面的暴雨雷鸣也无法掩盖里面传出的小天狼星与父母歇斯底里的争吵。
他这时才猛地想起来,自己似乎已经很久没有单独和哥哥说过话了。
屋里突然传出玻璃摔碎的巨响。
“你怎么敢那样说!” 是小天狼星的怒吼,“他们是我的朋友,他们才是我的亲人!你们不是!”
克利切安静地走到他身旁,拉了拉他的裤脚,雷古勒斯低头看向它,颤抖地问:“他们是谁?” 但他不需要克利切回答,他早已知道答案了。他觉得心里某处砰一声碎掉了。
跟着,椅子在粗糙的木地板上拖拽,发出刺耳的声音,虚掩的门被一脚踹开,吓了楼梯上的雷古勒斯一个激灵。
小天狼星红着眼睛冲到走廊上,抬眼看到了与他隔着几阶楼梯相望的雷古勒斯,那眼神中含着很多东西,痛、恨、委屈、野性。
雷古勒斯第一次见张扬洒脱的哥哥这样暴怒,像受了重伤的野兽,四处冲撞,殊死一搏。
就在这僵持的一瞬,父亲跟着从客厅冲了出来,魔杖直指小天狼星:“钻心剜骨!”
雷古勒斯眼睁睁看着哥哥被父亲击倒。他愣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刚才小天狼星在客厅里经历了什么。
小天狼星在地上抽搐,挣扎着望向他。那是雷古勒斯有记忆以来哥哥第一次向他求助。
他下意识想去阻止父亲,可奥赖恩也猛地抬头看向一旁的小儿子,眼睛里仿佛能喷出火来。
他被父亲的眼神吓住了,竟不敢迈下台阶走到哥哥面前。雷古勒斯突然觉得,原来父亲和哥哥是那样像,他们真的是父子啊。
小天狼星将视线从软弱的弟弟身上移开,忍着剧痛从地上爬了起来,挣扎着要冲出门去,脑子里尖叫着的只有一个念头:离开!永远离开这儿!或者死!
他的外衣被奥赖恩的大手死死抓住,身体因巨大的憎恨和疼痛颤抖着。他抓住父亲的衣领,用尽全身力气把这个长着和自己极相像的脸的男人撞到墙上,向那张脸狠狠来了一拳。
奥赖恩的鼻子咔一声断了,暗红色的血从鼻孔汩汩流出,男人松开手,神情痛苦地缓缓擦着墙壁滑了下去,小天狼星挣脱父亲的禁锢,向大门跑去。
母亲紧跟在小天狼星后面追了出去,甚至忽略了倒在走廊上的父亲。雷古勒斯这才反应过来,跟着母亲冲出家门。
外面的雨声震耳欲聋,仿佛几百万颗弹珠砸在锡皮屋顶上,砸得人浑身刺痛。
瞬间,他们都已经全身湿透了。雷古勒斯透过眼前顺着头发形成的水帘,看到母亲似乎要扶着门框才能站稳,“我禁止你迈出这个家门一步!孽畜!叛徒!” 她哭着破口大骂,骂得很难听。
小天狼星在院子的铁门前停下,他没有拉开铁门跑掉,却也没有转过身来,好像已经根本不在乎母亲的威胁了。
母亲嘶哑着嗓子在雨中嚎叫,雷古勒斯不得不搀扶住母亲不让她摔倒在水中,“你若是真的胆敢离开这个家去找你那些肮脏的杂种朋友——”
小天狼星听到这儿,猛地用力拉开铁门,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他决绝地冲进暴雨的黑夜中,大衣在身后飞扬。
雷古勒斯下意识往前冲,想要去追哥哥,却被母亲死死拽住手腕。
“那就永远也不要回来!你的生命!你的姓名,将就此放逐!即使你死了,也将无名无姓地死去!你将永生永世永无归属!”
沃尔布加仿佛耗尽全身力气冲雨中那个快速缩小的背影诅咒,然后沉重地倒了下去。
雷古勒斯托着母亲的身子,只能眼睁睁看着哥哥的身影在密集的雨水中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