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走过来,捂着他的眼睛把他带走。
再见时,母亲被雪白的被单罩着,祁正寒的脑袋一片空白。他陡然想不起来,和妈妈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什么,也记不起,她弹的最后一首曲子是什么。
二十年了。
距离他此生感受到最厚重与浓烈的爱,恍如隔世。
事到如今,只剩下梨树的白,茶山的青,咳血的红,繁复的颜色抹成一团,拓在心底。
化不开的乡愁,回不去的年少,远在天边的童年景观,如梦一场的母子亲缘。
一睁开眼,烟消云散。上穷碧落下黄泉,永不复现。
……
“祁总,醒醒,到了。”旁边的秘书将祁正寒推醒。
他捏了一下眉心,去看手机。数十条来电,都是来自不同的客户。祁正寒一边起身走下飞机,一边滑动那些未接来电,并没有看到期待的名字。
他找到见青的号码,拨了出去。
少顷,那头传来一声糯糯的:“到家了?”
祁正寒不答反问:“在片场?”他的声音从听筒传过去,尤其磁性暗沉,凉如碎玉。
苏见青上了剧组的保姆车,疲倦地靠在车座:“刚下班,好累。我现在头昏脑涨,台词都记不进去。”
祁正寒问:“和谁在拍戏?”
“一些配角。”
“哪些?”
苏见青也不懂他要了解这么详尽做什么,依次把名字报给他,又没等到他发话,于是问:“你有事情?”
“没有。”祁正寒嗓眼干枯,动了动喉结,轻咳一声,“我听听你说话。”
她打了个哈欠:“可是我也懒得开口,你听我呼吸吧。”
“好,”他笑了下,“也好。”
苏见青也弯着唇,她神色倦怠倚在窗边坐,车上还有其他的演员在讲话,很显嘈杂。祁正寒那头好久没有出声,她都怀疑他是不是搁置了手机,终于问了句:“你听得见吗?”
他却说:“听得见。”
苏见青轻笑一下:“你哄人呢,这儿这么吵。”
又默了会儿,祁正寒说:“等我这一阵子忙完,带你去玩好不好?”
苏见青:“你忙完就确定我有空吗?我现在也很忙的。”
他想了想,认为她说的也对。在祁正寒思虑这片刻的时间里,苏见青又忍不住开口问道:“怎么不说话了?去哪里玩。”
他说:“我们找个地方过冬。”
过冬这个词让她莞尔:“像小动物冬眠。”
“对,像小动物。”他笑着。
“好啊。”
有一句没一句的无营养对话,一直持续到他回到家中。
-
一周之后,祁正寒接到长兄的来电,说父亲要开个家庭小会,让他抽出时间来。
会议开在父亲祁恒的病房,祁恒年近六十,近几年身体一直抱恙,今年更是每况愈下。工作生活基本都安排在了医院。
病房的楼底下停了三辆红旗。祁正寒料到今天家人应该都到了场。
他的家人很多,但即便是最亲近的几位哥哥,也让他感受不到亲情的温度。他们来自不同的母胎,从不说一家话。
在楼里遇见的第一个人是爸爸现在的妻子。
这个比他年纪还小的后妈,终于还是用自己的一些方式换到了一张和他父亲的结婚证,个中艰难,他不明晰。
祁正寒始终想不到应该怎么称呼她,于是只微微点头打招呼。
富豪太太翻身做主,终于扬眉吐气起来,亲切地唤他为正寒。领他去到病房。
房间内果然簇拥着许多人,遥遥就听见父亲开口讲话的威严声音。祁正寒进门后,众人纷纷回头看。
三哥祁江岭的声音传来——“今天怎么没去陪你的小情人?”
也不知是何处走漏的风声。祁正寒挑一下眉,锐利的眼神扫过去:“和你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