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男生咽咽口水,偷偷交换着眼神想对策。
说的最起劲的那个国字脸男生,手里捏着那面小镜子,大气不敢出,就那么和徐昭对视着,不敢别开视线也不敢不别开视线,只是僵硬着躯体,和雕塑似的。
无形里,徐昭幽幽从身上透出的强大气场,眼底的冰霜,都从此处悄然扩展。
慢慢的,不止这几个男生,陷入寂静往徐昭那边看去的人群范围不断扩大,最终整个班级都诡异的沉寂了。
无人开口,落针可闻,就连呼吸声都宛若免去了。
良久,徐昭只是盈盈挑唇望着几人,把玩看着自己修剪干净指甲的手指,散漫逡巡过周围安静的人们,非常自然地扩大了唇角弧度,黑瞳如墨:“都看着我做什么,现在不是课间时间吗,大家都不去玩吗?”
几秒,教室内的诡谲气氛被扭转,缓缓有人迈动僵硬的步子,收回或看戏或惊愕的目光,拽上自己的朋友飞快从教室大门出去了。
被徐昭拽回神的同学们离去很快,没多久就全部消失在了前后门,改换成了悄悄偷瞄教室里的修罗场,生怕几人待会儿打起来的时候被波及到。
人们对于看热闹这件事极其敏感。
不用刻意提醒和告知,徐昭那个班的班级门口已经偷偷挤满了人,众多双眼睛往教室内扫射去,想将这场戏看个完全。
带上了学校风云人物“徐昭”这个名字的这场戏,在学生间流传很快。
不多时,人们亲眼看着班级火药味已经非常浓厚的教室中,风风火火闯入一个林友儿。
林友儿推开人群,尖着嗓子大喊,唇瓣苍白至颤抖:“哥,你别乱来!”
对于林友儿情急中的称谓,外头乌泱泱的人们左看看右看看同伴,找寻着对这个称谓的解释。
“‘哥’?什么哥?”众人皆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头雾水,“这里面,还有林友儿的哥?”
“你们有谁看见过,林友儿和他们里面的谁关系密切吗?”有人抛出最关键的疑惑。
大家听了,沉默几秒,皆是摇头。
谁都无法猜出,急匆匆赶来阻止这场摩擦的林友儿,口中的那声“哥”会是指代谁的。
林友儿显然是一听到消息就赶过来了,停住步子时有些踉跄,腿脚微妙地颤抖着,肌肉发酸,双眸含着泪水,一步步走向徐昭那处,一点点出言恳求:“你别冲动,不要给自己惹祸。”
徐昭眼中的冰冷在林友儿到来的那秒,瞬时扩散。
他顺余角,朝白简那处看去,发现白简还在枕着自己的脑袋打瞌睡,面朝外面,正睡得安详。
徐昭的眉心舒展一刻,又马上拢紧。
——小白昨天画到很晚,不要那么大声。
想了想,他还是捏紧了拳头,没把这句伤人的话说出来。
徐昭站直身子,无声叹口气,笔直板正的肩膀线条流畅,松垮架着他身上的蓝白校服。
一瞬间,他看着眼前藏满热闹的景象失神,脑袋里冒出很多事情,心里想法乱成了毛线球。
过了有一会儿,林友儿见徐昭还在努力和内心的自己做斗争,不由更放柔了自己的语气,尽量软着态度,声线有着紧张的颤抖:“你别打架了,要好好遵守校纪校规。你如果生气的话,我放学了再陪你一起去街角的那家烤肉店吃……”
“我靠!林友儿嘴巴里说的那个‘哥’就是徐昭?!”有人惊呼,刺破了徐昭飘到九霄云外的意识。
“嘘,别那么大声!”有人赶紧拦住那个人,捂住了那个人的嘴巴,恶狠狠警告,“难不成你也想被徐昭那个公子哥教训吗?!”
那人眸子水雾朦胧,思绪蹁跹,用力摇摇头:“不,不想!”
徐昭侧耳听着外面那些歪七扭八的动静,又无声叹口气,再睁眼的时候眼里淬了显而易见的怒意,脸色紧绷,心中燃起了天大的怨恨般。
先前翻墙逃课那次后,大家对他微妙的态度变化,他都有看在眼里,背后对他的议论,他也都能敏感的察觉到。
忍了诸多次,当那些声音不存在了许多次下来,徐昭发现自己不是不生气,而是一直在用力压忍着,直到像现在这样,再也压抑不住。
“你刚才,说了什么?”徐昭用着居高临下的压迫气势,一步步逼近那个国字脸男生,声音被浓浓怒火晕染。
国字脸男生攥着手里的小镜子,结结巴巴,想赶紧开口给自己解释两句,却怎么也没有办法,“我……我……”
神经紧绷成了一条线,视野漫上一层黑,眼前全然只有饱含愠怒的徐昭——他刚才非议的话题主人公。
边上不想被波及的同伴们咬牙,哆哆嗦嗦支起身子,尽量想着办法远离身边的国字脸,在这种危急关头丝毫没联系什么兄弟义气。
“你瞧瞧那几个一直在往后撤身的男生,肯定是在思考过会儿徐昭真动手打人了,该怎么跑才能最快逃离现场。”趴在窗口悠哉看戏的一人,贱笑着评价。
七嘴八舌的喧嚷看戏声里,一道饶有趣味的声音落下这场闹剧的休止符,“能不能打起来还不一定呢。”
也顺人群而来,窥探这处动静,混在人群里看了有一会儿徐昭他们的井兴怀,不紧不慢摸着自己的下巴颏,在周围人朝自己看过来的时分,继续笑嘻嘻扬唇,挑了眉梢补充,“你们都忽略了角落里的另个人吗?”
林友儿阻止没用,但白简可就不一定了。
或许,之后还会发生点别的什么有意思的事儿。
话音落下,井兴怀径直转身消失在了人海,只剩下背后一片的安静。
“这,这家伙……”一人摇摇头,扶着额角黯然神伤,“好像说的还真他妈有点道理。”
“有道理个什么?”一人讽刺,抱着胳膊讥笑否认,“你们消息这么不灵通?不知道白简小公主的地位,老早被高二的那个林友儿取代了?”
嘈杂的教室外,和安静但火药味浓郁的教室内成了鲜明对比。
白简带着一身疲惫,趴在教室角落的位子上,不安地蹙了蹙眉心,似乎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五官浅浅皱在了一起。
徐昭这边,林友儿已经直接动手想拉住他,而被徐昭死死瞪住的那个男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没有丝毫形象地苦着一张脸求饶,“我我……昭哥,我其实不是那个意思!我真的不是那个意思啊!!”
那人求饶的间隙,边上几人慢慢挪动身子脱离徐昭的危险区后,转身能跑多快就有多快,这出好戏的中心只剩下了徐昭、国字脸,以及努力劝架的林友儿。
林友儿劝着劝着,自己也是眼圈红透,拉着徐昭蓝白校服的衣角,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样子,“小昭,我求……我求求你了,别给自己惹事,别给爸妈惹事……”
这话出来,本就暴怒的徐昭一下子绷紧了身体,手臂肌肉突出,像马上就要拽着谁狠狠打一架以此解愤。
话语出去,望着跟前徐昭紧紧攥在一起的拳头,和脖颈突出的青筋,林友儿拽着徐昭的衣角,也是有些慌了,跟着落起泪来,抹着泪水哭诉,“徐昭,爸妈……”
“啊?!”后头,不知道被哪飞来的大纸团砸中脑袋的白简,腿脚一蹬,不小心朝地面摔去,差点就要摔个狗吃屎。
徐昭即刻回首,怒火顿时消了一半,甩开林友儿的手几步上前,想去扶住困意朦胧还不知道将要发生些什么的白简。
电光火石间,一切都发生的很快。
在他之前,白简身边蓦然出现一个将自己的脸包的非常严实,只露出了一双狡黠带笑眼睛的男生。
只转眸的一眼,徐昭就怔在了原地,认出了跟前热切扶起白简的那个人是井兴怀。
他来,又是想做什么——
这家伙不是说被保送军校去参军了吗,他是怎么回来的。
徐昭的眸子很冷,耳畔其他一切声音都被掩盖,心中嘈杂不断褪去,只剩下疑惑,巨大的搞不清的疑惑。
“你……”正想开口,那边的白简哀嚎捂着自己的喉咙,咳嗽不止,眼泪汪汪,鼻头染了惹人怜惜的浅粉色。
和徐昭冷战之后,井兴怀走了以后,便专心投入学业和画画的白简,虽然无知无觉跟他和好了,但他能明显感觉出来,白简和他变得客气了。
换种方法说,就是白简和自己变得陌生了。
原本关系不浅的两个人间突然变得客气,那代表的是疏离,代表两人出现了磨合不了的鸿沟。
徐昭原本还以为,井兴怀走了,那么自己就和白简保持这种关系也好,起码能不再因为自己的事情给白简带去麻烦,还能一直安静陪在白简身边,这样子平平淡淡挺好的。
可现在,井兴怀又出现在了她身边,打破了他所有计划和预测。
俩人关系冷漠后的这次的井兴怀再出现,对于徐昭的危机感比先前每次加起来都要深重。
完全控制不住的,徐昭一把跨步上前,拍开了井兴怀还扶住白简的手,而后头也不回地拽着井兴怀的衣领,憋着一口气,愤愤然远离了现场。
不行,不能让白简看到井兴怀,也不能让井兴怀和白简有更多的交流机会。
最好,是以后都别了。
被单独留下的白简,因着惯性又往另处踉跄了下,懵懵环顾周围,大脑一片空白,挺想骂人。
“这个臭徐昭,跑就跑,还甩我一把是什么毛病。”白简整理着自己校服的褶皱,半点没察觉到教室外大家向她们这里投来的纷纷目光。
良久,周遭都是鸦雀无声。
刚被徐昭正面针对过的那个男生,整个人抖得像筛子,腿脚和唇瓣皆是哆嗦,手中的镜子一下子脱手,砸在了地上,脆弱的小镜子立马裂成了几块。
那面碎成几块的小镜子,就落在众人聚焦点的林友儿脚边。
她捏着拳头,呼吸急促,垂头看着地上那面小镜子,脊椎紧绷着。
镜子中倒映出的她,脸上的窘迫被照得一清二楚。
镜面和她一样,碎裂成几块。
她的自尊心也被人踩在脚底,用一道道目光凌迟着灵魂。
摘掉徐昭继妹妹的头衔,她在徐昭这里,什么都不是。
徐昭的整颗心,清清楚楚、全全部部、从头到尾,都在白简那里。
而这一切,好像只有白简不知道。
林友儿掀眼朝窗边的白简看去,清新的微风拂过面颊,吹走她眼角的泪花。
被宠的不谙世事的白简小公主,正偏头看外面那些好奇朝自己这边、朝徐昭和井兴怀消失地方张望的人们,狐疑蹙着眉心,嘴里小声嘀咕,“那个男生是谁……他俩又是什么情况?”
白简拢着眉梢,和林友儿凝重的心情全然不同,自顾自抹了把脸,拧开边上满水的水杯不紧不慢喝了口水,细细思忖这个问题。
林友儿看着,冷笑勾唇,过长的指甲嵌入了掌心,漫出鲜血。
她却一点不觉得疼,只是讽刺与哂笑。
她才和徐昭是同类,但徐昭从来都不曾看她,只是一心向着什么都不懂他的白简。
白简想了少倾,没得出答案,便懒散撑着脑袋,靠在桌子边喝水边看外边,残存的困意还停留在她体内,催得她喝水的时候也无比困倦。
……好想睡觉。
人群中,不知道是谁低低私语了一句,打破僵局的现场:“你们说,徐昭和刚才那个男生……会不会……是私奔了?”
“噗”的一声,白简刚喝到嘴里的那口水,全都喷到了徐昭铺着书本卷子的课桌上。
第48章 溜达
白简躺在病床上,身子还很虚,医院护士们检查完一番后,没多久就在床上重新睡死了过去。
再醒来,眼前梦境重演般,护士医生们身着白大褂,抱着白简的病历本站在白简的床前议论纷纷,笔尖偶尔在病历本上圈圈画画。
就这么持续少倾,喉咙干涩的白简发不出什么声音,沧桑无力挤在了胸腔,闷咳了两声,这才唤来跟前人们的注意。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指间夹着水笔,手搭在病历本上,拢着眉心,气质阴郁,“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白简掀眼朝他们看去,想起了徐昭和冬辰辰在的时候,医生若有所思犹豫了的那几秒。
嘴角轻轻抽动一下,她扶着额角,并不打算拐弯抹角,虚弱动了动苍白的唇瓣,“叔,您有什么事儿,就直说吧,我不怕。”
那位老医生指间夹着笔的力度陡然一增,愠怒跳出眉间,声音沉下来,“不怕?你不怕,那你父母,你哥哥,你朋友呢?”
白简口干舌燥地咽下唾液,被教训地头皮一紧,抬眼多了郑重,“我……”
“所幸,还没到非常严重的程度。”老医生显然不悦,摆手招呼了其他护士们先出去,自己则拉了椅子,坐到了白简的床前,翘起二郎腿将病历本搭在腿上,指尖转着笔,收敛了自己严肃的气场。
他看着白简的病历本沉思一会儿,接着抬眼与眼巴巴的白简对视,总算舍得开口抹去她眼里的担忧:“你现在还没事,但是再熬夜、再不按时吃饭、再喝酒跟喝水似……你就真的快半只脚踏进阎罗殿了。”
说着,有些年迈的医生又转了转笔,凝视床上和受伤小猫般的白简,嗔笑一声,拉下了口罩:“你应该记不得了,但我记得你。当初你那位小哥哥,陪着哀天嚎地的你一起拔智齿的时候,我有幸去见过你们一面。”
“智……”白简一句话卡住了别的念头,耳廓烧起绯红,一路延伸至惨白的面庞。
她捂脸,想到了一些不怎么美好的幼稚画面。
即便那会儿和徐昭说好了自己一定会勇敢去拔智齿,但实际情况却完全相反,一看见牙医亮出了拔牙的尖锐工具,她当即就吓得转头跳到了徐昭身上,哭得周围人都朝他们投来诧异的眼神。
那哀天嚎地的经历和画面,确实让现在的白简都很难忘。
那个十几岁却哭得比三岁小孩还要汹涌的青春期少女的伟大事迹,也一直作为那个医院的传奇,一路传达了下去。
但是,那所医院的话,不就是徐昭彼时所待着休养的,那个快要荒废了的老医院吗。
白简伸手,用手指将自己额角碎发,拨到耳后,眼神写满了探究的意味。
老医生见了,也不加掩饰,低低蔓开笑意,重新抬手将口罩戴好,“是啊,我原本是在那所老医院工作的。当时那位被大哭的你抱着,然后耐心哄了你很久的小男孩,我也很有印象,所以今天一见到,就眼熟的认出来了。”
那又是怎么得知徐昭现在,是那所医院的病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