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那头传来几声嘈杂,有什么东西紧挨着听筒擦过,有点刺耳。
徐昭本能拉远了手机,心脏却敏感察觉到什么,马上把手机拉了回来。
白简睡得沉沉,完全惬意的入睡里,朝放有手机的枕头那处拱了拱小脑袋,蜷缩起身子的动作也像极了一只没什么安全感的小猫,周身圈着毛茸茸的金灿灿暖阳,软绵绵的语调哼哼唧唧:“安……安静……”
徐昭思绪停顿,笑容一僵,伸手掩住了唇瓣,不让自己因情绪过激发出什么声音。
刚醒的白简,起床气很重,非常暴躁,一言一行皆是压迫。
相对的,睡着了的白简,向来最无戒心,整个人都软乎乎和只小奶猫似,十分惹人喜爱。
徐昭憋忍了许久情绪,终究,还是耐不住白简的再一次哼唧,小脑袋拱着手机蹭蹭,“呃……”
要上课了,安静。
他眼中划过冷冽的狡黠意味,试探一扬唇,笑得坏坏,挑逗之情取代了其他:“叫哥?”
那头白简有一会儿没动静,只有均匀的呼吸声,没有回答。
徐昭捧着手机,如临神祗,眼波漾起一波又一波笑意,绵绵可亲。
睡着了啊。
“傻笑什么呢?”小憩片刻,发觉到什么不对劲的井兴怀睁眼,起身,迈动长腿走向徐昭。
徐昭顿时别开脑袋,单手捂住听筒拿远了手机,用打了绷带的那只手的胳膊肘非常不便地戳开和井兴怀的距离。
碍于徐昭还有伤,并不好直接动手什么的井兴怀,眸子狡黠,后撤回身子手托着下颌一笑,眼睛弯弯:“徐大队长,这个点,该吃饭了吧。”
徐昭警惕,蹙着眉心将手机背到身后,不让他人觊觎白简的梦境,不插手他和白简的秘境,搭腔的有些冷漠,“嗯,是该吃饭了。你要是饿,就按下护士铃,或者拜托……哎?!”
井兴怀突然的倾身朝他靠过来,欲看他后背的姿势,让徐昭一瞬慌了心神,往后栽倒在床上。
手机那头有些嘈杂的声音,惹得白简困眯动了动眼睫,软糯的哼唧声轻轻从听筒传递出去:“呃……”
梦里,她又闯祸被老师责罚了,周围同学也在瞥着她轻笑。
她身处嘲弄之中,难堪羞赧,满脸通红,绯红色一路蔓延上耳廓。
豆大的泪滴盈满眼眶之际,讲台上的教师严肃挥舞着教鞭,厉声拍着讲台桌子,放出狠话:“要是没有你哥,你指不定早就成为街上的哪滩烂泥了!”
周遭一片漆黑,眼前的一切画面都在倒退消失,唯有老师的那句话久久萦绕四周,缠绕进白简耳畔、心间,怎么也挥之不去。
——要是没有你哥,你指不定早就成为街上的哪滩烂泥了!
烂泥——
她不是烂泥!
泪珠从泛红的眼角滑落,白简奋力抹了两把自己的泪水,想挺直自己的脊背,证明给那些人看。
黑夜中,瘦弱的肩膀像扛着巨大的沉重,即使用尽了全力,也没法将脊椎骨挺直。
白简绷紧了全部力气,最终也只是换来“哭得更厉害了”这一讥讽的成果。
她的心连同身子一起,不断颤栗着,身旁全是要将她吞噬殆尽的黑暗。
雾蒙蒙的很远处,传来空灵的下雨声,以及随雨而来的脚步声。
白简不断蜷缩起身子,被肩上的重量捶压得倒在地上,呼吸苦难,胸膛剧烈颤动。
包裹了白简十几年噩梦的红色,又出现了。
白简的眼前也是漫无边际的红色,壮阔惊艳,艳丽的颜色衬托着没有明天般的美。
燃尽的香烟,雨天街上大小的水坑,窗户口站着的徐昭父亲,都在那场渺远的瓢泼大雨和森寒脚步声中,破碎后重组。
时光一路倒退,回到最初的起点,故事分裂的开始。
白简往前看去,地面泼墨画似的红慢慢拼凑,组成离她几步之远,正站在车台拿着伞对她笑的红衣女子。
白简趴在地上的视角,慢慢和儿时的她的视野重合。
直面恐惧的这瞬间,白简后槽牙绷得很紧,只堪堪将视线挪到那女人的胸口,便不敢再继续抬眼看了。
她的身子抖的厉害,呼吸都停滞,神经疲软,没了思考的能力。
空白的大脑里,只有一个疑惑,这是真实的吗。
她伸出手,想用力掐自己一把。
耳畔风铃、猫叫、孩子的欢笑声袭来,将她所有动向全部摁住。
儿时没来得及看清的部分,也直面朝她扑来。
那个女人的袖口,全是诡谲的白色粉末。
顺延猫叫的方向,她绷着呼吸,攥紧了拳心,往徐昭家的方向,徐昭父亲所站的那个窗口看去。
隐在黑暗的雨幕中,徐昭父亲站的地方之后,还有一个和昏暗黑色融为一体,几乎不能被发觉的人。
那人面目沧桑,手中寒光泛起,五官凹陷的不像一个正常人。
凛冽飘着大雨的寒风里,那种样子的人已经算不上是人。
而是“鬼魅”。
而冒着寒光的正方上袖口处,也是被当时害怕到极点的白简,而下意识忽略了的白色粉末。
仔细看,认真看,一点点看——
看进面如蜡色,眼窝也深深凹陷,眼神锐利凶狠的徐父眸底,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狠劲儿,或许不是为了恐吓、警告当时的她。
而是为了……求救?
和那时年幼的自己,知识阅历都截然不同了的白简,眉心紧紧拢着,呼吸愈发紧绷。
这件事,或许根本没有她所想的那么简单。
慈善和蔼的徐父为什么突然大变样,为什么后来沧桑来问徐昭要钱,为什么之后下落不明好多年,自此了无音讯的这些事,都和徐昭身上背负的谜团交叠。
真相于白简脑海交锋,刺破她的恐惧。
几步远的红衣女人不知何时已近在咫尺,伸手扣住了白简细腻的脖颈,气若游丝,空渺如鬼魅:“小朋友,你看到了什么?”
赫然一声惊叫,白简从纯白的病房中弹坐起身,大口呼吸着窗外透进来的新鲜空气,发蒙的脑袋被窗外透进来的凉风吹得清醒,拂去杂乱。
“井兴怀,”白简捂着额角,意识回笼,拔掉手背的输液针就跳下床往外跑,“井兴怀!”
徐昭不肯说,井兴怀一定肯说!
他俩在一起训练这么久,肯定知道点什么!
那件事不是单纯的不忠出轨,而是一件陈年老案子!
白简想着,步伐匆匆,甚至来不及拿手机,套了衣服就赶紧往外跑去。
另处病房,努力藏手机半天的徐昭,重心不稳倒在床上,不小心碰到通话的免提键。
电话那头,“睡梦中”的白简呼唤井兴怀名字的那两声,在病房中清晰播放,无比清楚地传入徐昭耳朵。
他躺在床上,思绪很慢。
白简睡着时候喊的名字,不是别人,是井兴怀。
第50章 逃房
白简匆匆赶到老医院,又急匆匆路过徐昭的病房,跑向井兴怀住的那间白色房间。
走廊安静,她虽然步伐快,但有意压了步子和脚步声。
单从白简的表情看,绝不会感觉她这会儿很着急。
徐昭躺在床上,蓦然看见门前一道熟悉身影掠过,自己又没办法做什么反应,无奈抿着唇角,拧着长眉思忖。
白简来得快去的也快,狐疑在井兴怀原本待得病房左右看了好一会儿,望着靠窗那张整洁干净的病床,抓过护士殷切问:“你好,请问睡在这一床的病人呢,他出院了吗?”
也是这时候,白简懊恼回想到,自己竟然把手机这么重要的东西,落在了医院那里没拿回来。
不然的话,还可以联系一下井兴怀。
护士小姐瞥着她怪异的举动,以及跟前人外套下露出的病服领口,脸上显出奇怪,不过还是礼貌开口:“这床的病人一直都是暂时住在这里,最近又被强制调回隔壁病房了。”
慢了几秒,护士小姐浅笑,给白简指路:“就是左手边一直过去,门上落了锁的那间病房。”
“门上……落了锁的……”白简自言自语,缓缓松开护士小姐的胳膊,对她感激点了点头,同时往后退去,倒去护士小姐口中落了锁的那间病房。
她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哪间病房是需要安装锁的。
在这间不是精神病院的医院里,有这么一间病房的话,难不成那里面的病人会是非常焦躁凶残的那种?
念头冒出,白简摇摇头否认。
不对,听护士小姐的意思说,井兴怀也在那间病房。
稍微结合一下她所知晓和猜测的部分,大概可以得出——
白简站在那间病房的长廊前,背靠白墙,抬头确认着看了看头顶的病房号。
还真是,就是徐昭的房间,就是那个擅自跑出来又被强制送回去的徐昭。
她叹了口气,捂着额角烦恼。
没带手机,而井兴怀又和徐昭在一间病房的情况下,她该怎么单独叫出井兴怀呢。
也不是,是怎么能更好、更自然、可以不和徐昭打照面的情况下,很好叫出井兴怀呢。
白简烦扰这问题,头都感觉大了。
阖上眼,她无声做着深呼吸,胸膛慢慢起伏,放空自己的思绪。
她的外衣下,还包裹着自己的病服,和前段时间逃房来看她的徐昭差不多,带着一身匆忙,和对真相的渴望。
白简揉揉太阳穴,认真整理自己的执著,到底是为了这些年纠缠她的恐惧想知道背后真相,还是因为这些事和徐昭的突变有关,所以她想知晓。
更简单点来说,她很想知道,自己心中侧着徐昭的那部分,到底是因为时光渲染产生了固执,还是因为徐昭本身就是她的执着。
耳畔安静下来,心跳也跟着平静,呼吸绵长温热,时间被斜阳抻长。
蓦然一声,隔了一堵墙的她身后,传来重物落在地上的一声闷响,一瞬拉回了白简思绪。
她垫起脚尖,从房门上的小窗口往里看去,扣着门板询问:“你怎么了?没事吧?”
良久,里头都没有应答声。
往房门小窗直面看去,房内的窗户大开着,风大肆从外头吹来,卷起了白色的窗帘。
而窗口边上,是一辆空了的轮椅。
再结合方才听到的闷响……
白简捏紧拳头,咬牙往护士台跑,嘴上急躁:“这倒霉孩子!”
又逃房了!
跑过病房拐角,一双大手径直将白简一拽,扔进自己怀里的同时转个弯,一把将人撞到了墙上。
白简脑袋被那人用手垫着,腰身也被虚虚环着,没感觉到疼,懵圈之感倒是在她脑袋扎根。
徐昭喘着气,趴在白简颈窝处,身子骨都打着颤,鼻间泄露的几声哼唧,暴露了他有多么委屈巴巴。
可惜敢怒不敢言。
白简僵着身子,后脖子处的温热触感急速蔓延,催得她脊背划过一阵小电流,拽紧了自己的衣角,往上抬着下颌保持呼吸,大气不敢出,想就那么透明化。
拐角这里,没有什么人。
他们所待的这处,恰好是监控死角,看来徐昭为了逃房,确实费了不少心思。
想到徐昭说不准是有意算计她,就为了将她捉住拿去和白父白母兴师问罪,白简便心生恶寒。
“你,你想做什么?”鼓足了勇气,白简没敢伸手推开他,也自知就凭自己的力量,无法将人推开,眼里凝满警惕的神色,侧眸瞥他,“如果你再想用告诉我爸妈这件事,来威胁我,我就……”
说到一半,白简脑子卡壳,还没想好后半句自己的对策。
徐昭身子松下来一些,深吸了口气,将自己身体的半个重量都往白简那里倾,逼迫白简往身后的墙壁、往他臂弯里撞。
“你,”白简唇瓣微噘,瞪大了水灵灵的眸子,不可置信徐昭彼时的做法,下意识踉跄抬手,扶住了徐昭的身子,“你你,你别乱来啊。”
她这么身娇体弱,细胳膊细腿的,根本承受不住徐昭的重量,保不准会被压成个半死不残。
似乎猜到白简古灵精怪的念头,徐昭窝在她脖颈,低低笑了一声。
沉声的嗓音磁性沙哑,摩挲的白简耳根痒痒的,骨缝爬上一阵酥麻。
她拼命往徐昭的反方向偏头,哪知这样,自己白皙漂亮的脖颈愈会暴露在徐昭眼前。
但若是往徐昭那边侧脑袋,他俩的距离又会拉得很近。
两种办法,都不怎么好。
白简急了,眼角红红的,捏着小拳头试图以卵击石推开面前人,可惜跟前徐昭纹丝不动,甚至还有心情将脑袋搭在她肩膀小憩。
感情这位少爷是特地跳窗出来,有意来戏弄她的?
她咽咽口水,知道来硬的不行,就选择来软的,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道:“你别这样,我还有正事呢。”
白简语气娇软但不自知,说话和小猫喵喵叫似,尤其在这种时候,更显得软糯可人,挺想让徐昭收紧臂弯好好在怀里抱一抱。
“嗯。”徐昭卡着那些想法,并未动作,闷哼一声算作回答。
“……”白简拧眉,“你就嗯?”
她不是在说笑,她是真的还有正事啊!
从手机里,听完白简全程哼唧和呼唤的徐昭,又沉着音调勾唇一笑,语气轻佻,护住她脑袋的手动了动修长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把玩着她柔软的栗色长发,“你说的正事,有多正?”
终于,徐昭抬头,近距离和白简对视,桃花眸酝了水雾,给眼中的多情蒙上温柔的面纱。
光是远远望上徐昭一眼,身子就软了,心脏一直扑通跳个不行。
徐昭骄傲但不自大,向来对自己的优势点很清楚,彼时也在恶趣味十足的,很好利用着自己优秀的皮囊,将自己和白简的距离保持在暧昧氛围,软着嗓音接续开口。
怎料刚有启唇的动作,白简就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轻轻一脚踹在他刚拆石膏不久的腿脚。
在徐昭吃痛松了力气,往后踉跄撤身的那瞬,白简顺势逃脱了他的桎梏,伸手一拽他衣角,帮他稳住身形:“行了,我现在真没时间陪你玩。”
见徐昭趔趄着在边上长椅坐下了,白简快速收整心情,往护士台那边去,急匆匆想找到井兴怀。
徐昭还在后头吃痛,摸着自己受伤的那条腿冷汗直冒,目光无神落在白简远去的背影。
真的看不出来吗,还是他做的不够好,白简怎么会把这当做一场玩闹呢。
徐昭边摸摸自己刚拆石膏不久,马上就要换新石膏的腿,咬了咬牙关,从兜里掏出手机,打开里头的百度,跟着浏览记录进入“追女生一百种大法”,瞥着上头各种古早味偶像剧的截图凝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