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香是从薰衣花海过来的,薰衣花海的另一头是什么呢?喂猫三个月,我看出了小白喜欢阿香,阿香嘛,不喜欢小白,所以她为什么要来这里呢?因为猫粮好吃吗?阿香不说,我也不知道。
每天中午,我们要一起吃午饭,午饭总是格外的好吃,自从我偶尔发现这都是柳姐姐做的之后,我就对这个每天写纸条要包□□草化妆保养品的女人充满了敬意。
大家每天的用品都通过写纸条来获得。纸条是写给谁的呢?他们说是写给院长的。院长住在河对岸的白色灯塔里。我的房间正对着河对面的灯塔,每每从窗口看向灯塔,我总觉得浑身难受,因此只有我不在时,窗帘是拉开的。我也向立钟里投过纸条,上面画着一个背着账本的驴。结果第二天阿渡运来了一个真驴那么大的玩偶和一摞账本。
因为长得太丑,玩偶一直被放在房子外面,前些天阿阳打球时又打掉了它的一只眼睛,荣叔和柳姐姐给它戴了个眼罩。丑是丑,但躺在上面晒太阳实在是舒服,我们也就没有放弃它。
丑驴事件后,我再也没往钟里丢过纸条,不过每隔段时间总会送来些院长给我的东西,时间每每是我正需要的时候,贴心的让人汗毛竖起,还会附送些书籍,我本来发誓绝不会看,但是奈何那些书也莫名对我胃口,反正只发了誓,又没承诺代价,罢了罢了。
这三个月,我变得另一种成熟了。因为在安乐堂,孩子是禁忌。安乐堂前的碑,据说那是柳姐姐孩子的碑,只要一提起孩子,和能让人想起孩子的东西,柳姐姐就会发疯,抱着阿阳不肯放开。荣叔也会发疯,缠着阿阳让她摸他的胡子。每每这时阿阳总会恨恨的盯着我,我只能无可奈何。
后来有一次,阿阳把我推了出去,以后我也渐渐学会了小心说话。
在安乐堂里每个人都有些故事要掩藏,都曾被伤的遍体鳞伤,所以更怜惜彼此,更容易亲近。我们生活,也疯狂。真的是因为我是疯子,才相处自若吗?
“下雪了。”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是薰衣草的紫色味道。
“小爱,今天吃饺子,进去帮忙。”柳姐姐在门口仰着头和我说话。
我从屋顶看下去,柳姐姐带个围裙,沾了一身的面粉,“为什么要吃饺子?”
“今天冬至,你快来帮忙,荣叔和阿阳只会捣乱。”
“我肯定也只会捣乱。”我撸了小白两下,熟练的爬了下来。
“包顿饺子你们搞得跟屋里下雪了一样,真是群疯子。”这里,是梦到过的地方,是归宿吗?
第4章 白相衣
荣叔总是抱怨我们这里阴盛阳衰,今天安乐堂里终于又来了个新人。
“我们这里终于要来个男人了。”荣叔发现立钟里的纸条后一脸的高兴。
“你怎么知道这次来的是男性?”我凑近看,纸条上写着:老荣,又要来一个住客,好好照顾他。“老荣,你跟院长关系不错嘛。”
荣叔一脸的兴奋:“太好了,这次的欢迎仪式要搞个大场面,小柳这次你打光可要追上我,还有阿阳,多对着镜子练一练吓人表情。”
“阿阳,本色出演就不错。”我插一句说,哼,可爱。
“至于小爱,”
“荣叔,上次你脑袋上的包,好久才消,这次就别折腾了吧。”柳姐姐说。
“小爱就扮僵尸,我去找找道具。”荣叔平时养精蓄锐,一旦兴奋起来,好像听力就有问题。
“我去喂小白,阿阳一起?”阿阳点点头。
“我去准备午饭。”柳姐姐说。
没有人理会荣叔。
屋顶。
我向河流的方向看去,不合时宜的时候,阿渡的船出现在河面上,旁边好像还站着一个人,面色不像话的白。
我好奇地跟阿阳说:“阿阳,河上阿渡旁的那个是鬼吗?”
阿阳看过去,说:“是新人吗?”
我俩对视一秒,爬下梯子赶了过去。
是个男人,年龄和我相当,白的透光,没有礼貌的盯着人看。明明第一次见面,却让人观察出了想念,就是这样一个莫名让人不爽的男人,那个比我们以为的要来的早的新人。
这种只有我在独自一人时才敢表达出的让人觉得不安的情绪突然在那一刻出现了,于是我默默转身走向了安乐堂。
我推门进去的时候,荣叔正打扮的像个女鬼数落着柳姐姐不配合他。
看到这幅场景,我的脑袋突然抽气的疼,丢人现眼四个字挥之不去,我扶额提醒道:“新人已经到了。”
扮女鬼的大叔,撒泼的漂亮姐姐,沉默的红衣萝莉,还有奇奇怪怪尴尴尬尬的我,有什么能比这副场景更能让人相信自己来到了一个精神病院呢,欢迎来到安乐堂,新人。
一小时后的饭桌上。
“我叫白相(四声)衣,因为父母希望我能够穿上丞相的衣服,做一个中等的人才。”
中等人才,先成才再说吧。
“啊,跟小白重名了,那就叫你相衣吧,我姓柳,柳纯音,叫我柳姐姐就好。”
重名了就叫白相衣呗,一个陌生人,叫那么亲近干什么。
“我叫荣成礼,她们都叫我荣叔,红衣服的那个是阿阳,钟阳。”因为阿阳不和男性说话所以荣叔替她介绍,说完后荣叔看向我,我吃着菜,没有说话的意思。
荣叔只好再次开口:“那个坐的没个正形的是小爱,允爱。”
懂什么,我这是用肢体表达不欢迎。
你为什么会来安乐堂?这个问题,我问过荣叔,柳姐姐和阿阳,大家都选择转移话题。有些事情他们在努力的忘掉,一旦触碰,是悲伤的,令人害怕的,就连我也有一层层封印在内心深处,只要一提及就忍不住流泪的事情。而白相衣呢,他不一样,他是个完全的正常人,彻头彻尾的疯子。
某天我试探着问他:“你为什么会来安乐堂?”
“因为爱上你了。”
“啊?”
攻心为上,感情手段一向下贱,但用好了,是最有保障的。
白相衣是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太过直白,太过完美,说的每一句都是真话,想让他说真话的时候又闭口不言。
最让人恼怒地,我好像□□着在他面前,而能从他那里读出的好像是一张白纸。
住在我的房间下好像是故意的,吃饭时坐在旁边好像是故意的,怕冷知道,怕毒日头也知道,怕虫子知道,怕高知道,喜欢咖啡但只喜欢那一种苦知道,伤心知道,不喜欢黑色知道,不喜欢一个人待着知道,就连“肖邦”都知道。
世上没有巧合只有概率,很大概率上这人是个骗子,很聪明的骗子,聪明到让人不爽的程度。
于是,我的计划延迟了近两个月。
第5章 逃离安乐堂
新年,印象中是什么样子的,灯火通明,阳台,红酒。再早一些,因为不会包饺子的母亲而被迫拉到邻居家蹭饭吃。
安乐堂的新年,有红色的装饰,柳姐姐的美味饺子,还有,“院长!”
还有院长,河对面住在灯塔里的那个人,今天坐在轮椅上,被阿渡推着来到了安乐堂。
“小柳,快添两双筷子。”
“好嘞好嘞。”
荣叔和院长很熟悉,柳姐姐和阿阳很尊重他,白相衣也认识院长,只有我是初次见面。我盯着院长,他也看着我。
“快坐啊,哦,这是小爱,你俩之前没见过?”
“没有。”我俩同时说。
‘就像是流浪猫一样,忍不住想捡回家,然后好好的喂养着。’这样的院长正坐在我的对面和我一起吃饭。我在安乐堂第一顿年夜饭,因此并没有原本以为的幸福的感觉。但我擅长撒谎,团圆的氛围也造的出来,只有在院长走后,白相衣问我一句:“怎么不高兴?”这一个纰漏。
于是以一个像是大团圆的结局为开端,正月初八的那个日子,我拨响了只有在十二点才会响的立钟,也就是要开会的意思。
“从前有一片地,上面铺满了稻草,下雨的时候,人们都躲在下面不敢出来,后来有一场大火大家就都烧死了。”
“小爱,想说什么?”
“荣叔,我想离开安乐堂。”
“为什么?”
“因为人就应该生活在社会上,这不是什么高等动物的与众不同,而是动物的本能,就像关在笼子里就想逃一样。当然也有的动物欢乐的住在动物园里变得更干净。可我还是愿意在泥里打滚。我知道你们是自愿来这个地方的,可我不是,那个设计让我来这个地方的人,无论是出于什么目的,我不愿意称他的意。”
“外面的日子远比你想的辛苦。”
“我知道,整整十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可是被害者都躲起来,施暴者却在好好的生活不也是不像话吗?我没有劝你们跟我一起逃走,只是告诉你们一声,免得你们以为我丢了抱头痛哭。”
“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
“今晚。”
“穿的厚些,小心受伤。”荣叔表明了态度。
“不要走薰衣草,出不去的。”阿阳说。
“我知道,我是打算渡河的。”
“你要穿白色的衣服,河对面有许多精神病,不然会被攻击的。”柳姐姐嘱咐我。
“我和你一起。”白相衣说,“从现在起,我随时随地跟着你,这样可以放心吗?”
这样可以放心吗?本来就是说来试探他的,当然不放心了。
“要怎么做?”白相衣问。
“这两个月,我陆陆续续要了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然后造了艘船,现在我房间里放着,帮我抬下来。”
“好。”
船伐的承重是按我的体重计算的,为了再撑起一个人,我和白相衣做了二次计算,重新改造,这样一来比预计的晚了一个小时,不过天更黑了,现在还不确定是凶是吉。
比我想像的要冷,也比我想像的要顺利,除了真的遇到了两个精神病患者以外,一路通顺。因为院长还沉浸在团圆的梦里。
离开河对面的精神病院,沿着门前的路走了一个小时后,接下来的地方我就开始渐渐熟悉起来了,从此处到我常住的地方,单靠步行至少要十五个小时,可在年节里,越往前走城越空,即便有车,也是和我们反向的。
大概是凌晨的时候,我的体力有些支撑不住了。
“休息会?”白相衣问。
我弯腰喘着粗气,再次问他:“你为什么来安乐堂?”
“为了找你。你可以相信我。”
回答的很坦然,可越是急于表明态度,越让人怀疑。
“你跟院长什么关系?”
“没有关系,我查到你被送进了安乐堂,就去找院长,让他把我也送到安乐堂。”
“然后呢?”
“然后见你啊。”
“这样根本说不通。”
“怎么说不通,我喜欢你,看见你被送进安乐堂就跟了过来。”
“所以说不通,听着就像胡扯,用感情做借口是最没办法分辨真假的,第一次见面就说爱你,还能不断地投其所好,怎么看这都像是别有所图。”
“我是别有所图,贪图你的感情不行吗,至于那些话,像你这种人,不直白地告诉你,做的再多你肯定也就视而不见了。”
“我是哪种人?你又知道了,说说看啊。”
“你相信我,我对你说的都是真话。”
“我知道,正因为我觉得你说的是真话,所以肯跟你交涉,可是白相衣,你该隐瞒的也都隐瞒了,只要你不跟我摊牌,我就没法相信你。”
“现在要是向你坦白,说不定连和你吵架的机会都没了,等到合适的时机我会告诉你,相信我行吗?”
“合适的时机,等我对你的好奇全部变成猜疑,你在我眼里成了个骗子,你就没有机会了。”
“为什么偏偏对我是这种态度,无论安乐堂里的人还是外面的人,就算讨厌,你不是也能笑嘻嘻的说话吗?”
“因为他们不跟我玩感情的把戏,也让我看的透,对我是真是假,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我都看得出来,所以也放心。可你呢,说的是真话,可剩下的我一概看不出来。就像张白纸一样。”
“这不恰恰说明了我对你真诚坦诚吗?”
“为什么不能是你城府深,我看不透呢?白相衣,对我来说,你太完美了,这不会让人觉得高兴,反而是害怕,你懂吗?”
“我对你好,你受着便是,多个对你好的人又不是坏事。”
“哪有无缘无故的好,你又不肯说原因,那我只能觉得你别有所图啊。”
这一吵起来,居然也不觉得冷了。二十年来第一次和外人争吵。十岁之后,我来到了一个新的环境,从那时候起我就觉得人是危险的,被踩到尾巴后,像是会发疯的狗,咬你一口不可怕,可是会在你身上留下致命的病毒。所以争吵是及其危险的行为,会迎来预想不及的报复。
可是我敢和他吵架,因为这个人给我不会带来伤害的感觉,可这是用部分信息做出的判断,有可能出现完全相反的偏差。
“要搭车吗?”在这个点居然还能遇到回城的客车。司机四十左右,有家室,外地人,很老实的长相。
“您没回家过年吗?”我问。
“没呢,回城吗,免费捎你们一程。”
“小两口吵架了?”
车上,我们俩都不说话。我看向窗外,社会太过复杂有坏人,有好人,有被境遇塑造的,有不服命运的,有闪闪发光让人忍不住靠近的,也有烂如污泥让人掩鼻嫌弃的,这是社会的魅力,也是缺点。向你开来的车,有恶意撞向你的,有不小心撞到你反复压两圈好确认死亡的,有无视你擦肩而过的,也有停下来好心捎你一程的。
“没什么聊不开的,你看你一个小伙子把人姑娘都气得要哭了,还不快哄哄。”
而好人的魅力和缺点就是多管闲事。我只不过是被社会的复杂感慨到了。
“对不起。”白相衣忽然说。
开车的大叔一直通过后视镜看我,就算路上没什么车,这样下去万一撞到柱子上怎么办,大过年的死了多丧气。
“不是你的错。”我说。
“那你不和我计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