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超据实相告:“姐,你真的昏迷了三天三夜。我和阿辽沙的婚礼这周六举行。无论如何,我都要让你坐在娘家人的嘉宾席上。”
宣圆圆不再说话,脸色陡然间变得苍白。
格桑悄悄做了个手势,虞超会意,和阿列克塞一前一后走出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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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程途中,虞超默然无语。
等待信号灯转绿的三四分钟里,阿列克塞侧过身,温柔地擦去虞超脸上的泪水。
“一切都会好的,毛毛头。”
“我……我觉得是我拖累了圆圆姐。”虞超尽力控制着即将失控的情绪,“自从我走进书店,圆圆姐就没有一天好过。她真心待我,我却不能给她带来健康和幸福……”
“有格桑陪着圆圆,她的身体会好起来的。”阿列克塞安慰道,“婚礼过后,咱们做个计划,改一改书店的经营模式,多招几个店员倒班,你和圆圆就能腾出时间调养身体。”
虞超深吸一口气,说:“是时候下决心改变了。”
回到书店,他们找齐了宣圆圆的日常用药和每天都可能吃的方便食品,全部装入收纳袋。
饮料类的液体不好整瓶携带,虞超拿出之前买的密封分装罐,把宣圆圆爱喝的几款果汁分别倒了一点在罐子里,剩下的连瓶子一起放入冰箱冷藏室。
整理完毕,她唤阿列克塞的名字,却不见他的人影。
“阿辽沙?”
书店前厅和后面的储藏室都找不到他,虞超疾步上楼,发现阿列克塞站在二楼LOFT的门口,背对着楼梯口,伫立不动。
“毛毛头,你们三个人,都有谁喝每天一早送来的鲜奶?”
虞超走到他身旁,循着他的视线望去,瞧见了钉在墙上的牛奶箱。“圆圆姐。我和沐沐觉得鲜奶有一股膻味,我俩喜欢喝冲泡的速溶奶粉。”
阿列克塞指着牛奶箱的锁:“这儿被人动过手脚。”
虞超的心倏地向下一沉。
当她看清锁头上明显的撬痕,如坠冰窖的寒冷霎时间包围了她。
“书店里安装了摄像头,但你们住的地方没有。”阿列克塞打开牛奶箱,“有人恶意针对圆圆,而且ta很了解圆圆的饮食习惯。”
虞超立刻想到了一张看似诚恳实则另有谋划的脸——沈知言。
“是沈大哥!他想用这种方式逼迫圆圆姐重新接受他!”
阿列克塞默默听着。
认真地检查完牛奶箱的里里外外,他脑海中蹦出一个新问题。
“毛毛头,最近圆圆说没说过牛奶难喝之类的话?”
虞超想了想,眼睛忽的一亮:“圆圆姐每天订两瓶鲜奶,早一瓶,晚一瓶。我只听她说牛奶助眠的效果不如以前了。至于味道,她从没抱怨过。她不是一个挑剔的人,这些吃的喝的只要在保质期内,她就不会浪费。”
阿列克塞看着空空荡荡的牛奶箱,轻叹一声:“可惜咱们回来得太早,今天的鲜奶还没送来。”
四周很安静,再加上虞超特殊的敏锐直觉,她听见了电动三轮车独有的声响。没工夫解释,她拽着阿列克塞的袖子,把他往通向三楼的楼梯上拖。
“毛毛头?”
“小点声——你的重点怀疑目标可能出现了。”
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同时躲在三楼楼梯口,屏住呼吸等待送奶工上楼。
立夏过后,燕都的天气已经转为炎热。
即使是清晨六七点,初升太阳的精力也比其他三个季节要旺盛,烈火一般地炙烤着大地。
送奶工穿的并不是夏季的服装。
从身材判断,她是一位女性。或许是出于防晒考虑,她用帽子口罩手套长袖长裤将自己保护得严严实实,只有一双眼睛露在外面。
脚步声停在二楼,虞超定睛看去。
只一眼,她就明白了事情的前因后果。
林舸的手伤白受了!圆圆姐的确是被她拖累的!
不等虞超跑下楼,阿列克塞抢先一步冲到了“送奶工”面前。他怒火中烧,气得浑身发抖。
在“送奶工”打算金蝉脱壳的时候,阿列克塞一把打落了对方头上的帽子。
“哥……”
“别叫我哥,我没你这种害人的妹妹!”
于靖秋没了退路,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她像是在笑,又像是在哀求,眼睛偶尔瞄一眼楼梯上的虞超,大部分时间都看着阿列克塞。
“退休了太无聊,我找份兼职干干,不丢人吧?”
“你要折腾到哪天才到头?”
虞超的印象中,阿列克塞从未大声吼过谁。她也问过宣圆圆,深知阿列克塞有着温柔的性格和极强的自制力,不到紧要关头绝不轻易失态。
“哥,我不就是干点粗活嘛,又没丢你的面子……”
“你根本不是兼职,你是冒充的!”阿列克塞不跟于靖秋废话,开门见山问她,“圆圆的眼睛看不见了,是不是你给她下的毒?!你在牛奶里加了什么?”
第四十六章
于靖秋瞪大眼睛, 装出一副错愕不安的样子:“你们冤枉好人!”
阿列克塞眼中尽是失落:“好人?我们一而再、再而三地给你机会,之前我和毛毛头说要把你送到外省做治疗,毛毛头的表弟林舸也原谅了你, 你还想怎样?”
“表弟?终于承认了那个男生是假冒的了。”于靖秋嘴角上扬,“我以为你们演戏会一直演到底呢……”
阿列克塞抬手阻止。
他不愿听于靖秋发狂的大喊大叫。
“是你编造我有私生子在先,我们才想出这个办法以毒攻毒。”他指着刚刚放进去两瓶牛奶的牛奶箱, “你做的这些事,目的究竟是什么?”
“答案我几十年前就告诉你了,是你不珍惜!”于靖秋歇斯底里,摘掉口罩扔在地上, 狠狠跺上两脚, “没有血缘的兄妹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我们家这三个孩子,哪个是爸妈亲生的?”
问题触及到了于靖北和阿列克塞达成的默契。
阿列克塞忍无可忍, 直言相告:“大哥和我都是爸从北山救回来的孤儿, 你不是——你是爸妈亲生的孩子!”
“骗谁呢?”于靖秋撇撇嘴,“你们找了个胡子没长几根的小子演私生子已经够离谱了。怎么?又想编造一份亲子鉴定报告来唬我?”
“阿辽沙说的千真万确。”
虞超焦急万分,不知不觉展露在了表情上。
阿列克塞说:“大哥拿着你的旧牙刷和梳子上的头发做了鉴定, 你是爸妈的亲生女儿。”
于靖秋调转矛头,高举手臂,指尖不偏不倚地对准虞超。
“行了,别编故事了。阿辽沙, 你凭良心说,要不是贪图小姑娘年轻, 你会选一个爹不疼娘不爱、在燕都举目无亲的外地人当你的老婆?!”
阿列克塞眼底闪过一丝哀伤:“几十年过去,你还在苦苦纠缠。我拒绝你的原因只有一个, 我不爱你, 你追求的幸福不在我这里。”
停顿半刻, 阿列克塞继续说:“你在爸妈面前告我的黑状,你在大哥大嫂面前抹黑我,你在你的朋友同学面前撒谎说我对你心怀不轨,这些我都忍了。但我不能忍你打骂生你养你的父母,于靖秋,你不是人!”
于靖秋愣怔了几秒,仍然不肯承认她铸下的大错。
“你收集的爱情诗,你推荐给我的那些名著,难道不是一种暗示?”
阿列克塞看看虞超,又将目光落回于靖秋脸上:“我跟你没什么可说的了。”
于靖秋吼道:“虞超给你的幸福,我可以十倍百倍千倍地给你!她才二十多岁,心还没定下来,保不齐哪天她遇见一个年轻有为的,你就被抛弃了!到时候你又老又穷,跪在我面前求我,我也不会施舍给你一毛钱。”
“你……太过分!”
阿列克塞手捂胸口,脸色变得煞白。
“阿辽沙,我跟她说。”
虞超跳下台阶,站到了于靖秋面前。
阿列克塞让出位置:“我对她不抱任何希望。”
“我不会再容忍你!”虞超扣住于靖秋的手腕,“我报了警,学院路派出所的民警很快就过来。”
于靖秋拼力挣脱:“你算什么东西?想抓住我的把柄,没门!”
虞超紧拽着她不撒手:“我要替我姐讨回公道,这两瓶牛奶就是物证。待会儿警察来了,他们把牛奶带回去化验,很快就能查清楚你往里面添了什么。”
于靖秋恨得牙根痒:“你是说,每天送来的鲜奶,你一次都没喝过?”
“你想害我,尽管明刀明枪地冲我来,输了我也认。”虞超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可是你害圆圆姐视力受损,我跟你没完!”
于靖秋哂笑道:“至于嘛,几个小药片而已,代谢干净就没事了。”
虞超逼近于靖秋:“你嘴里没有真话。”
“毛毛头,她没救了。”阿列克塞转身扶住栏杆,深呼吸缓解胸口的憋闷,“把她带到书店去,我们等警察来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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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次咬伤林舸的事件,书店所在辖区派出所的民警记住了于靖秋这张脸。今天一见,他们不禁有些惊讶。
“又是你?”
“怎么?”于靖秋毫无悔改之心,“我二进宫你有意见?”
民警哑然,转向虞超询问情况。
“我们352515书店的店长宣圆圆,喝了于靖秋加料的牛奶,突然间什么都看不清了。医生诊断是视神经炎,不知休养多久才能恢复。”
两位民警相互对视一眼。
之前来过书店的高个子民警说:“这种情况,涉嫌投毒罪或故意杀人罪,即使未遂也需要承担刑事责任。”
“别听这小丫头片子信口胡诌。”于靖秋插嘴说道,“我是兼职送奶工,签过劳动合同。公司是正规公司,我这兼职也很正规。而且,这些玻璃瓶装的鲜奶出库全都打了密封标签,我根本没机会往里面加东西。”
说着,于靖秋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
“你们去查啊!从公司库房到学院路每位顾客的家,一路上都有监控。光天化日,众目睽睽的,我没本事偷梁换柱。”
阿列克塞突然冲到近前:“事到如今,你还在狡辩!”
虞超拉住他的手,轻轻摇了摇。她没有搭理于靖秋频频投射过来的白眼,将装着两瓶鲜奶的透明袋递给民警,同时附上一张名片。
“被害人宣圆圆在燕大三院住院,我是她的代理人。”
民警说:“牛奶我们带回去做毒理检测。下一步我们要采集被害人的静脉血,到时还请你们配合。”
“一定。”虞超重重点头。
上警车时,于靖秋扭过脸,朝虞超伫立的方向吐了口痰。“别以为你能顺顺利利嫁给阿辽沙,更刺激的在后面等着你呢!”
虞超置若罔闻。
她回到店里,找出一瓶酒精喷雾,对着空气喷了几下。
转头望着阿列克塞,虞超的目光沉静而坚定:“阿辽沙,你说奇不奇怪?自从我遇见圆圆姐,遇见你,我忽然成了一个越挫越勇的人。”
“不奇怪。”阿列克塞将虞超揽入怀中,“因为你本来就很勇敢。”
他的心跳声,敲击着虞超的耳膜,听了只觉惬意。
轻轻环住阿列克塞的腰,她闭紧双眼。
于靖秋那句“警告”是什么意思?“更刺激的”,指的是不该出现的人,还是接踵而至的其他麻烦?
“阿辽沙,你早就料到有事发生。”虞超问,“你为我组建的伴娘团,实际上是保护我的保镖,对吗?”
阿列克塞一手托着虞超的后脑勺,另一只手轻抚她的后背。
“我这么做,是防患于未然。”
“朱茱守口如瓶。不管我问什么,她都是一问三不知。”
“我不知道你和朱茱是朋友。她来应征保镖,倒是把林舸吓出一身冷汗。”
虞超松开双臂,身体向后仰,抬眸凝视阿列克塞的眼睛。“你们的保密工作做的不错啊!我以为林舸是我这边的人,没想到他早早地跑到了你的阵营里。龙辰就更不用说了。你是怎么劝他去医院复查的?那是个连我都劝不动的老顽固。”
阿列克塞低了头,浅浅一吻落在虞超的前额。
“方法很简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
虞超触痒不禁。
她踮起脚尖,回吻他冒出浓密胡茬的下巴:“情是什么?理又是什么?”
“我和龙辰有过约定,我们的谈话内容不对外公开。”阿列克塞吻住虞超的嘴唇,轻轻的一下,“毛毛头,我知道你的担心。”
话题陡然变得沉重,虞超连忙打断:“不聊这个。”
阿列克塞说:“龙辰是个优秀的男孩。健康,事业,爱情,他会获得他想要的一切。”
虞超淡淡笑着,心中淤积的压抑感悄然淡去。目光一转,她注意到书店门外不知何时站在那里的两个人。
轻松了不到半分钟,她的心情再一次沉重不堪。
“小超!”李佳宁冲进书店,一把攥住了虞超的胳膊,把她从阿列克塞的怀抱拖了出来,“你真的和这个老头儿结婚了?你是不是疯了?”
虞超一言不发,定定地看着李佳宁。
虞利锋笑了两声,声音沙哑地说:“你教出来的好女儿,眼里只有钱。攀个高枝不比她自己奋斗强吗?”他踱进店门,四下环视一圈,随手抽出一本新上的书,胡乱翻了翻。“百无一用是书生,这年头开书店就是赔本的买卖。要我说,小超挺明智的,她嫁个有钱人,我也跟着沾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