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放——朵滢然
时间:2022-06-06 07:02:46

  “说够了吗?”虞超厉声道,“请你们离开。”
  “请”字加了重音,这是她濒临崩溃前最后的耐心。
  李佳宁丢开虞超的手,就近坐在宣圆圆常坐的椅子上。“你这孩子,一声不吭地把自己嫁了出去。串通你小姨和林舸,消息捂得严严实实。幸亏有好心人打来电话通知我,要不我还赶不及参加你周六的婚礼。”
  虞超蓦然惊醒:这就是于靖秋口中所说的“更刺激的”!
  虞利锋撂下手里的书,挥动被香烟熏黄的手指头,指了指阿列克塞:“你是哪国人,会讲中文吗?能和我无障碍交流吧?”
  阿列克塞已然猜到两位来访者是虞超的父母。
  他没有回答虞利锋明显带有挑衅意味的问题,而是沉默地牵过虞超的手,将她拉回到自己身边。
  李佳宁瞪着虞利锋:“少说两句没人当你是哑巴。丢人!”
  虞利锋咧嘴笑了笑,一副无所谓的神情。他的关注点始终停留在阿列克塞身上。“喂,大叔,看样子你比我大十几岁,我是不会同意把我女儿嫁给你的,别做白日梦了。”
 
 
第四十七章 
  “虞先生, 毛毛头说了,请你们离开。”阿列克塞的语速不疾不徐,“我想, 你和李女士应该能听懂。”
  虞利锋愣了愣。很快,他讪笑着反问:“不是吧?我是新娘的爸爸,李佳宁是新娘的妈妈, 你有什么权力赶我们走?”
  阿列克塞脸上没有丝毫的笑意:“毛毛头不想见到你们。”
  李佳宁忽的坐直身子,附和道:“你中文说得挺流利,但你是个外国佬,没规没矩。”她斜睨虞超一眼, 眼神里不包含一丁点的善意。“我们沅北市那边嫁女儿, 讲究可多了。你想娶虞超,最好先问过我和她爸爸答不答应。”
  阿列克塞不动声色, 只抬起胳臂指着店门。
  “看来二位的听力不是太好。那我再说一遍——请你们离开这家书店。”
  “不就是想赶人吗?讲话那么文绉绉的真叫我恶心!”虞利锋跳起来, 径直冲向虞超,“你是我的亲生女儿,要是放在古代, 决定你嫁给谁的是父母之命。我明确地通知你,我不同意这门婚事。”
  虞超反诘:“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在外面上了四年大学,毕业进了外企,现在出息了是吧?敢跟老子作对!”
  虞利锋想去抓虞超的手臂, 却被阿列克塞一把挡开,顿时感到很没面子。他脸色青一阵红一阵, 仰头瞪着阿列克塞:“你要不要脸?马上躺棺材板的人了,还垂涎二十多岁的小姑娘。你的孩子都比我们虞超大了!”
  我们虞超?
  这或许是属于幼儿时期记忆中的称呼。以前只有外公外婆这么说, 如今从虞利锋的嘴里说出来, 虞超只觉得可悲。
  “我没有结过婚, 没有孩子。”阿列克塞语声凿凿,“毛毛头是惟一让我心动的女人。”
  虞利锋根本不相信他所听到的。
  回头与李佳宁对望片刻,他又转过来,面朝阿列克塞。
  “玩了五六十年终于玩够了,到养老的年纪找我们虞超当你的免费保姆?男人都一样,你不比别人高雅。不怕和你交个心,我也在物色年轻我十几岁的女朋友……”
  虞超阻止他继续说下去:“我是外公外婆养大的,他们才是我最亲的亲人。至于你们,我有赡养的义务。等你们满退休年龄,我会按月把赡养费打过去。除此之外,我跟你们没有任何的交集。”
  “荒唐!”李佳宁突然尖声吼道,“谁教你这么对爸妈讲话的?没礼貌,不孝顺!”
  虞超抿紧嘴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李佳宁。
  “有样学样。你怎么对外婆讲话,我就怎么对你讲话。”
  “我早说了嘛,她是你教出来的好女儿。”虞利锋唯恐天下不乱,每个话题都要插一脚,“喂,李佳宁,我们谈正事吧!来的时候,你在高铁上说的话,还算不算数?”
  女儿出生不久便离婚,李佳宁的初婚生活毫无幸福可言。
  她原本恨虞利锋恨得彻骨,此时却和他成为了同一战壕的战友。“算数。我先跟虞超交待个事情,然后你再提你的条件。”
  虞超强忍着心中翻涌的愤怒:“有话快说。”
  李佳宁重重叹了口气,从挎包里取出一个红色丝绸小包裹,像拍惊堂木似的砸到了桌子上。
  虞超蓦然怔住:“外婆的首饰怎么在你那儿?”
  李佳宁说:“这是她老人家留给你的嫁妆。事先声明,我没有贪,包裹都是原封不动转交的。项链、手镯和戒指,一共三件。你当着我的面清点一下。”
  虞利锋嗤笑道:“没贪?讲笑话吧?虞超外婆留下的首饰何止这些?”
  李佳宁眉头拧成一团,眼睛眯了起来,眼角的鱼尾纹随即变得清晰可见。“老太婆有多少首饰你怎么知道?喔,我明白了——你总往我爸妈家里跑,是为了趁他们犯迷糊的时候顺走可以变卖的东西……”
  虞利锋打断前妻的质疑:“我没那本事,也没那心眼。虞超给老头儿老太婆家里装了监控,她远程盯着呢!”
  虞超冷笑着说:“好啊,既然你把话题引到这儿了,那就请你把我给外公配助听器的钱还给我。两万五千块,那是我辛辛苦苦打了两学期和两个假期零工攒的钱。”
  虞利锋眼光闪躲.
  他扭过脸看向斜对面的书架:“你身上流着老子一半的血,送我点钱怎么了?你这斤斤计较的臭毛病,一点也不像我。”
  虞超不听他废话:“还钱!”
  虞利锋充耳不闻。
  他移回视线,眼睛瞪得溜圆,目露精光,箭头一般瞄准阿列克塞。“虞超选中你,心里免不了有她的小九九。喂,老人家,你肯定很有钱吧?在燕都这地方,怎么着你名下也得有三栋五栋的房产,我们才放心把女儿嫁给你。”
  “够了!”虞超胸口发闷,拼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喊,“你们出去!”
  喊出这一声,她身体止不住地发抖。呼吸如迅速冷冻的冰,横亘着堵在了胸口。眼前黑下去的一瞬,她只看见阿列克塞眼中的关切。
  我真想这是在做梦啊……
  她的心猛地下坠,坠向一个阴暗森冷的深谷。
  -
  睁开双眼,虞超看到了咫尺之外身穿病号服的宣圆圆。
  “姐?”
  “超,你醒了?”宣圆圆视野缺损,只能看清虞超大致的轮廓,一个模糊的影子。
  “格桑呢?他怎么没陪着你?”
  问完这句,虞超才发觉自己嗓音嘶哑,喉咙如火烧般干痛。
  “他去取你的化验报告。阿列克塞正在和急诊医生谈话。”宣圆圆声音温柔,“你喝水吗?我给你带了小瓶装的桃汁,喝点润润嗓子。”
  虞超小声说:“姐,我等会儿喝。”
  宣圆圆伸手摸摸虞超的脸和头发:“我得和你做个约定。作为我的妹妹,你不许再这么激动,凡事都要沉得住气。”
  虞超握住宣圆圆的手,紧紧地握着:“姐,我以后努力。”
  宣圆圆颔首:“咱俩一起。”
  话音刚落,阿列克塞和格桑走进留观室,围在病床边望着虞超。两人的脸上,呈现出完全相同的若有所思的表情。
  “我病得很严重吗?”虞超不安地问。
  “过度呼吸引起的碱中毒,跟情绪起伏有直接关系。”稍作停顿,格桑问道,“你以前有没有过类似的症状?”
  虞超眼睫轻颤,握着宣圆圆的手忽然更紧。
  “有过,在我外婆的葬礼上。”
  阿列克塞俯身,手背贴了贴虞超的额头,悬着的心慢慢回归原处:“体温终于正常了。”他坐在床沿,握住虞超的另一只手。
  宣圆圆说:“超,刚才你把大家都吓坏了。虽然我看不清,但我摸着你的脸,像冰块那么凉……”
  格桑抬手压着宣圆圆的肩,发送一个信号,暗示她不要加重虞超的惊惶。
  宣圆圆及时收住话头,转而问阿列克塞:“和你们一起赶过来的那两人是谁啊?他们怎么不进来看看小超?”
  她不知道,这两个问题准确地击中了虞超心底最薄弱的部分。
  阿列克塞照顾虞超的情绪。
  他适时转移话题:“我想把毛毛头接回家。不过在这之前,我提议大家一块儿吃顿饭。位子订好了,餐馆就在医院南门旁边。”
  宣圆圆悟性高,瞬间理解了阿列克塞的良苦用心。她点点头:“走吧,正好我饿了。”
  格桑却说:“能不能把饭菜打包送到眼科病房?用药期间,圆圆的眼睛不适合晒太阳。”
  “我包里不是有太阳镜吗?”宣圆圆轻轻捏了一下格桑的手,“再说,从急诊室走到医院南门,几步路而已,别大惊小怪的。”
  格桑低下头,嘴唇触碰到宣圆圆的耳朵:“病房里安静,说话也方便。吃完饭注意通风就行了。”
  又是一条“暗语”。
  宣圆圆明白过来,摇动两下虞超的手。
  “我那儿是单人间,不会打扰别人,也不被别人打扰。让他们两个大男人去餐馆点菜,我想和你好好聊聊。”
  虞超“嗯”了一声。
  撑着双臂坐起身,她说:“好的,姐,我们就去你的病房!”
  乘电梯抵达住院部眼科病房,虞超发现,李佳宁和虞利锋并未跟上来。为了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她屡次回头,都没寻见那两道熟悉又陌生的身影。
  宣圆圆感觉敏锐:“超,你怎么走走停停?有人跟着吗?”
  “我爸妈今天来书店找我了。”虞超直话直说,“我晕倒就是被他们气的。”
  宣圆圆突然收住脚步:“小姨和林舸都是靠谱的人,不可能是他俩……谁把你结婚的消息说出去的?”
  虞超目光一沉:“于靖秋没明说,但我知道是她。”
  宣圆圆往前走了两三步,忽然又停下:“阿列克塞跟我说,连我的眼睛都是被他那个名义上的妹妹误伤的。”
  凭借仅存的光感,她摸到了单人间病房的门把手。
  “严格来讲,‘误伤’这个词并不恰当。超,我以前顾虑太多,寻思着忍一忍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其实是自欺欺人。”
  虞超挽住宣圆圆的胳膊,帮她推开病房的门。
  “你和阿列克塞是夫妻,阿列克塞和于靖秋是兄妹,按理说大家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亲人。”迎着窗口透射进来的光,宣圆圆抬起手挡在眼前,“可实际上,于靖秋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你是一个破坏者,破坏了她尽全力维持的幻象。”
  虞超放下百叶窗,把宣圆圆扶回床边。
  “姐,是我连累……”
  “没听见,我什么都听不见。”宣圆圆捂紧耳朵,脑袋埋进枕头。
  不到半分钟,她侧过脸,眼睛虽然闭着,声音却很洪亮:“对了,有件事差点忘了告诉你——警察来过,抽走我好几管血。”
  “用你的血液做毒理检测。”虞超说,“希望立刻出结果,然后尽快走法律程序。”
  宣圆圆应道:“这次我没有顾虑了,小超,我不会给于靖秋退路。”
  虞超把宣圆圆翻折上去的衣领重新整理好,扶她坐直靠在床头。
  “姐,你也要快点好起来。”
  宣圆圆笑了:“那是必须的!”
  “聊什么呢,这么开心?”格桑推门进来,两手空空,“我刚出电梯就听到圆圆的笑声了。”
  宣圆圆转过头,深深吸气,没闻到饭菜的香味。
  “你是不是让阿列克塞一个人去餐馆了?”
  “我们和老板打过招呼,炒好菜他派两个伙计送过来。”格桑拿起手机,对虞超比了个手势,“阿列克塞在外面接个电话,好像是出版公司的同事找他。”
  宣圆圆心生疑惑:“不能吧?阿列克塞早早地请好了婚假,最近又没有新书要出,谁会找他?”
  格桑对上虞超探询的目光,眼中流露无奈:“圆圆都知道了?”
  虞超点头。
  格桑坐到病床床沿,将宣圆圆一只手阖进掌心。“好吧,圆圆,我实话实说,阿列克塞被虞超的爸妈叫走了。他们在住院部门口花坛那里,具体聊什么我不清楚,但我看见阿列克塞脸色很难看,估计是……”格桑欲言又止。
  “不用听也能猜到,我爸妈一定提了非常过分的要求。”虞超能够预见,长年与语言文字打交道的阿列克塞心思纯净,不是李佳宁和虞利锋的对手。
  一想到这里,她的心脏又像被巨兽的爪牢牢攫住,胸闷得透不过气来。
  “我去赶走他们!”
  格桑拦下她:“小超,阿列克塞千叮咛万嘱咐,要我把你留在病房。他说他找了人帮忙,处理完麻烦就上楼。”
  宣圆圆也出声挽留:“听话,小超,在这儿等他。”
  虞超走回病床前:“姐,他们是来敲/诈的。我外公外婆已经被他们缠了几十年,现在他们又来纠缠我了。”
  宣圆圆想了想,说:“他们的目的无非是一个字,钱。阿列克塞的资产,于靖秋最清楚。她打电话给你的爸妈,意图就是一箭双雕,拿你爸妈的贪心搅乱你的婚礼。小超,听着,心态要稳,咱不上他们的当!”
  虞超说:“我晕倒之前,虞利锋的确提到了阿辽沙的房产。”
  宣圆圆摸索到虞超的手,拉她坐下。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