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淼:“……”
时淼:“我,我当时觉得很不可思议,根本没反应过来……”
“大哥,你不会没答应吧?”
“……”
“大哥,你暗戳戳喜欢人家这么些年,差点就因为他孤独终老,现在他对你有情你对他有意的,你怎么还犹豫了呢?”
“我,怕。”
还是初三,教学楼和院墙之间有个过道,可供三个人并肩站着。
有一回时淼闲来无事趴着栏杆往下看,正好下面站了一堆女生,别人可能叫不出名字,但她认的康晨,康晨烫了头发,高高扎起一个马尾,穿着吊带和短裤,脚上是一双凉拖。
康晨靠墙站着,嘴里掉了一根雪糕棒,是菠萝雪糕那种长的圆柱形的木棍。
康晨面前背对着她站了四五个女生,有和她一样打扮的,也有穿着校服的,只是校服被改成了露脐装,挂着校服的名义,有些不伦不类。
其中一个女生在指着对面说些什么,不时做出挥动手臂的动作,时淼探了探身子,在被楼沿遮住的地方似乎还站着一个女生。
还想看仔细的时候楼下传来几个男生的声音,身后一只手把她拎了回去,拖进教室。
那天下午课间操,康晨等人就被通报批评了,说她们欺凌同学,给予警告处分,下不为例。
姜清再三叮嘱时淼:“不管谁问你上午有没有从这儿往下看,看到了什么你都要说没有不知道,记住了吗?”
时淼一向相信姜清,她记住了,但同时也希望不要有人来问,因为她怕自己沉不住气。
可越怕什么就越来什么,康晨还是找了上来。
她站在五班前门笑,可那笑里就跟藏了一百把刀一样,令人生怖。
那几天秦屿也总往五班跑,时淼的注意力却不再在秦屿身上,她得时刻提防着,十个她也不是一个康晨的对手。
康晨那天确实是来问谁在栏杆处趴着的,时淼是个演技渣,她一边默默地告诉自己稳住,一边逼着自己刷题,头连抬都不敢抬一下。
“艹,都TM聋了是吗?问你们话呢,哪个不想活的看到自己不该看的,别怂啊,出来说说,姐姐请你吃好吃的。”
时淼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在发抖,抖得甚至有些握不住笔。
她确实看到了,当时也确实只有她一个人在那,可她没有举报,因为她甚至没有看清她们在做什么,也不知道对面站着的是谁,她有些慌了。
姜清去小卖部买吃的,给时淼带了一瓶水,进门的时候和康晨擦肩,很是淡定地一边朝时淼走过来一边说:“淼淼,刚在底下碰到封老师了,她让你中午去趟语文组,搬下午上课用的作文本。”
时淼扎着脑袋点点头,幸好姜清隔在康晨和时淼之间,挡住了康晨的视线。
“写什么呢?呐,水。”
“谢谢。”
“客气什么,来,我看看。”
时淼不止一次觉得她很幸运,初一初二有秦屿,初三有姜清。姜清坐在她身边像筑起了一道坚固的城墙,即便姜清是那么的瘦那么的柔,可她依然这么觉得。
康晨还在那站着,甚至走进了教室坐在了讲台上,这节课是自习,康晨看准了这节课值班老师来得晚,也可能会不来,她丝毫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距离上课也就还剩两分钟,往常秦屿差不多就该走了,可今天破天荒的也没动,大有坐下来看戏的意思。
初三的座位是单人单桌,赵岩坐在时淼右手边,他们两个的交流超不出抄作业和抄听写默写这个范围,赵岩也不是省油的灯,但他和秦屿他们混的不是一个路子,正所谓盗亦有道,赵岩学习不好但人品没到恶劣的地步,他和时淼说过只是想混个中考资格,然后考个技校,高三毕业再出来干活。
时淼甫一开始听到这个还有点不理解,但后来慢慢地也就明白了,人各有志,未必多少年后赵岩活的不如一心想考大学的她。
赵岩刚从下面疯跑回来,一身的汗。小超市人太多了,挤不进去,上来之后看到时淼桌上有瓶水想买了喝,姜清皱着眉看他那一身汗,连连说道:“拿去拿去,我们送你了,离远点。”
就因为这个插曲,时淼放松了一点。
赵岩灌了半瓶水,坐下来喘了口气:“太TM热了,我妈用笼屉蒸馒头也没这么热。”
姜清翻了个白眼:“你要是去操场兜两圈就人间蒸发了。”
周围笑出声来。
康晨见这些人无视她,极为不满,拿起板擦扔下来,正好扔到时淼桌子前面,扔了还不解气,骂着:“听见我说话没,聋了一个个的,你,知道谁那天往下看了吗?”
“你”等于时淼。
刚刚才有些缓和的紧张感一下子又窜到了心口,时淼没忍住打了个冷颤。
“垃圾,这就怕了,呸。”
姜清是家里独生女,从小娇惯大的,不是不能吃苦,而是忍不了别人欺负。
她是个爆裂性子,时淼一早就知道,她们两个就像是火与冰、硬核与棉花、夏天和春天。
姜清弯腰捡起板擦二话不说扔了回去,坐下的时候一本正经地说了句:“TM的TM的,是没娘生还是没娘养啊,一天到晚说脏话,不嫌脏。”
时淼从不说脏话,因为在家里说会被爸爸妈妈骂,所以从小就没能学会,姜清知道时淼有多怂有多“封闭”,在她面前几乎没爆过粗口,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骂,骂的甚至比康晨还过。
一时间火药味儿窜了老高。
八班应该是听到了风声,几个男生跑过来杵在门口,他们班长去找老师了,不在。
康晨突然起身是时淼没想到的,她踢了一脚掉在地上的板擦,说:“呦,脾气这么爆啊,你脾气这么爆嘴这么脏你哥知道吗?我不过就是问问,你被人冤枉了不想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姜清想过去,时淼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拽住姜清站起来说:“我不知道也没看到,不是我举报的。”
字正腔圆的回话让五班安静了一瞬,可天晓得当时的她有多么可笑,如同一个上课站起来回答问题的学生,硬邦邦的,红着脸,不敢抬头。
康晨是想过来多两句嘴的,一旁站了很久的孙琦说:“差不多行了,快上课了,该走就走吧。”
康晨瞪了他一眼:“你管我。”
秦屿伸了个懒腰:“你看看这个班这些人像是有胆告状的吗?她?”他抬下巴指了指时淼,“飞子初二弄坏她水杯,上赶着赔钱她都不敢要,就这?她说是她举报的你信吗?反正我是不信。”
康晨复又打量了时淼一番,随后嗤笑道:“是你啊?艹,那怂货是你啊?当时我都惊呆了,钱飞那货明明是给你送钱的,到你这儿就跟要你命似的,哎,你怎么想的啊?”
时淼开始出汗了,脸爆红。
旁边的赵岩往前两步挡住了康晨,笑笑:“门在那呢,你走反了。”
康晨又是一声冷笑:“英雄救美啊?你女朋友?眼光不行啊,诶,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漂亮的?”
话音才落秦屿一脚踢翻了一个凳子,还抬起手做了个不好意思的表情:“抱歉,没注意。”
他看了眼黑板上面的钟表:“上课了?我怎么没听见打铃啊?康大姐,你回班吗?不回我先走了。”
他语气轻松,可眼神渗着数九的寒冰,就连抬起来拨睫毛的手指都像刚在极地取回来一样。
这些是时淼不曾看到的,她垂着头,可能快哭了。
大概是没人见过秦屿生气是什么样的,也可能这会儿的秦屿有些陌生,反正最后康晨是跟着走了,康晨一走各班也都散了,留下五班本班的人议论着时淼,她又丢脸了。
当然,事情远还没有结束,后来康晨往五班又跑了很多趟,每趟都会挑些事儿,好像是那个举报她的人后来又举报了两回,时淼也不清楚,因为那之后每次康晨去都与她无关。
再后来时淼找老师的时候无意间碰到姜清和她说的那个被欺负的女生在教导处说话,依稀有康晨的名字出现,她们对视,那个女生眼神冷漠,时淼转身离开。
那是她第一次真切体会到“两面派”的意思,即便那个女生是受害者,即便她没受什么委屈,可是当她在校园里碰到那个女生拉着好友的手可怜楚楚,亦或是在康晨面前一张无辜脸的时候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所以她总是在绕路而行。
躲秦屿,躲康晨,也躲那个女生。
当时时淼以为校园霸凌的处罚结果只是警告那么简单,长大以后才明白只有康晨她们是警告处分。
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秦屿说她的那些话,她原本以为秦屿喜欢会脸红的女生,那时才知道秦屿根本看不起这样的女生。
第6章 006
时淼怕秦屿只是在开玩笑,怕秦屿还像初中时候讨厌自己,怕秦屿还记得她丢人的那些往事,怕很多东西。
“他还干嘛了?”
“什么?”
“他就说喜欢你,也不表示表示?”穆阮熙的八卦之魂油然而生。
时淼回想着那个吻,很动人。
“说话~宝贝儿~说话~他不会是非礼你了吧?”
时淼想了想,这么说的话也不是没道理,可当时她也没推开啊……这……你情我愿?
“你是要急死我啊?说话!”
“嗯……我们好像,接吻了?”时淼拽过抱枕捂到脸上,感觉才好转的脸红又有了复生的节奏。
“好像?接吻?你确定不是他强吻了你?就你那点胆量?你回应了?”
“哎呀~他就那么凑过来了,我没躲开,我……”
“莫慌,莫慌,回头我问问我家老陈,他这构不构成犯罪,到时候管他是谁呢,欺负你就是不行。”
时淼下意识就要阻拦,她甚至坐了起来:“不是,他没有,我……哎呀,反正就是,他没有。”
“时淼。”
“啊~”
“你喜欢他!”
“啊。”
穆阮熙在套路时淼这件事上总不会输。
“老天爷啊,那肥肉送上门来了你不咬一口等着干嘛?等着让他跑了你再追吗?”穆阮熙的恨铁不成钢像极了师父当初带她进门的时候,师父总是在她耳边喊:时淼,你不主动争取业务等着业务自己叭叭跑过来吗?
好了,“业务”真的自己叭叭跑过来了,她却不知道该怎么接了。
“我就是想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间会喜欢我……”
穆阮熙作为军师在她耳朵边吧啦了老半天,后来穆阮熙自己睡着了。
时淼看着黑了的手机屏幕,想着她好像还没有秦屿的联系方式,电话没有,微信没有,就连……等等,好像有□□,时淼拿起手机点开了有段时间没看的□□,翻看同学那个列表,滑动着,一个叫长安的名字出现。
秦屿这七年没换过昵称。
时淼的□□号是初中同学送给她的,那时候她家里用的还是诺基亚,是杂牌的翻盖手机,有□□可是没流量,□□号只在微机课上登陆过,哦!对,有一回她借了姜清的手机玩,姜清手机上有三十块钱的话费,她不太会用,不仅用完了流量,还把话费也用完了,姜清和她说没关系,她还是用自己的生活费补上了。
秦屿主动加的她,加了之后一句话也没说,可是就是因为有了这一点联系,她竟稳了不少。
内中缘由,时淼自己也说不清。
点开对方的对话框,进入空间,又慌忙退出来,慌张的开完黄钻再进去,想先删掉最近访客,才发现对方访客不允许访问。
时淼:“……”
时淼皱了皱眉:“算你狠,还我开黄钻的钱。”
可既然进都进了,不逛白不逛。
说说停留在四年前,内容是【裕安冬天的夜好长,希望见你的时候可以是个夏天】四年前秦屿来过裕安?
不过也是,那时候秦屿已经开始有一点点名气了,各个城市奔波并不是一件稀奇的事,让时淼感到震惊的是这条说说的配图。
时淼自信不会认错,那是他们学校文学院的标志性建筑——双手捧书,目视前方微笑的孔夫子。
世界上孔夫子的石像多了去了,可是她不信还有第二个学校会在冬天下雪的时候鞠一捧雪捏一群小雪人放在夫子像身边。
秦屿去过她们学院,在没有人知道的时候。
秦屿五年前正式出道的时候时淼就是粉丝,秦屿出道靠的不全是粉丝,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他自身的优秀,他不需要打榜,不需要投票,甚至很少参与各种榜单活动,但他的歌总能有很高的传唱度。
秦屿总有符合现代人视听的朗朗上口的旋律,也有着深情或触人心弦的歌词,他像是抓住了传唱度的命门,风生水起。
时淼是他忠实的听众。
回忆有些偏离轨道,时淼看着这张图,她只是在想秦屿这些年的行程安排上从来没有她们学校,那他又为什么来呢?
科龙集团的许总曾评价时淼:“这丫头稳准狠,尤其是碰上有人跟她不讲道理的时候,她狠得能让那人求她讲道理。”
许总还问过:“你这有疑问就问,不藏着也不掖着的性格是天生的还是后天培养啊?”
时淼的回答总是:“跟师父学的。”
想着想着她鬼使神差地退回到聊天界面,没停顿,因为怕再次退缩,她用九键飞快地打字,然后直接发送【你之前来过裕安?】可发出去又撤了回来,重新编辑后再发【你来过我们学校?】也不对,再撤再发……却怎么问都觉得不妥,秦屿那边也没回她,想必□□这东西在秦屿的世界里已经淘汰了吧。
时淼想着要不算了,不问了,就这样彼此擦肩,今晚就当是个梦,一个圆了青春妄想的梦。
“叮咚~”
□□响起。
长安【好久不见。】
紧接着□□示“长安”更新了□□动态【裕安的夏天,好久不见。】配图是小区外的大榕树,枝叶在路灯下调皮的张牙舞爪做鬼脸,映衬的秦屿单手比的心,好像也在说着——好久不见。
时淼没回秦屿的消息,抱着手机盯着上下两条动态翻来覆去地看,然后刷新一下,大半夜评论区楼盖了好高,点赞的人像买专辑似的争先恐后。
其中在她这边有备注的共同好友们走队形一样刷着恭喜,时淼觉得离谱的不是她,也不是秦屿,而是这个世界。
□□又一次响了,退出空间进入聊天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