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响起，是卓星希的，司朵并没有接，她坐在江边，看着闪烁的屏幕，突然像一个迷失了一切的孩子，蜷成一团开始嚎啕大哭。
司朵想起赫小雅那个问题，她很想告诉小雅，现实中，不管怎样都会痛彻心扉。
她不想看他跟别人走向婚姻，她疯狂地想要做些什么，只有做些什么，才能抚平内心的伤痛，但理智告诉她不能，也不应该，两个念头在心中搅成一团，不分胜负……
苏泓对司朵隐瞒、回避着他订婚的事，但司朵却高调地出现在了仪式现场，她一改往日的清淡无害，盛装红唇，笑意张扬。
“抱歉，有些工作要做，所以迟到了。”司朵向汪琦递上礼物，“你真漂亮。”
汪绮挽着苏泓，娇嗔地说：“你订婚还要给别人布置工作，真是不人道啊。”
苏泓神色复杂地看着司朵，没有说话。
司朵亦但笑不语。
司朵跟在场的同事打着招呼，然后看到角落里一个小女孩。她端着酒杯坐到她的身边：“苏妹你好，我是你爸爸的同事，我叫司朵。”
苏妹有些惊讶地看着司朵：“你怎么认识我？我没见过你？”接着她了然道：“哦，你见过我的照片吧，我也见过你的照片。”
“我没看过你照片，我和你爸爸不怎么谈私事。只是，我听说我爸再婚那一天，觉得全世界都他妈的该死，脸上的表情……大概和你的一样。”司朵笑，“倒是你，在哪里看到过我的照片？”
“爸爸书里有张照片，你站在他旁边，我以为你是他女朋友。”
“幸好不是。要不你该恨我了，是不是？”
“我觉得你比她好点。”苏妹认真地说。
“不，相信我，你只是恨那个位置上的女人罢了，只要她不是你母亲，任何人你都会恨。”
司朵靠在栏杆边，摇着手里的红酒，想着那个孩子。
苏妹，曾经的自己，爱与被爱，渴望与背叛……哪里有什么答案。爱从来不是救赎，有些爱，永远只会让人受伤。
可笑，司朵摇着手中的红酒，她从来不喜欢酒精的味道，却喜欢沉沦的快感，她在近乎严苛的道德中长大，却放纵地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
苏泓走过来，站到她身边：“加班？今天明明放你假了。”
“加班梳妆打扮啊。”司朵看着他，眉眼弯弯，星光潋滟。
“哦？真是荣幸之至啊。”苏泓喝了口酒，面无表情地说，“都说女为悦己者容……真遗憾，今天没有帅气的伴郎。”
司朵轻笑着，看着苏泓的侧脸，有些许岁月的痕迹，更多的却是成熟清俊。
“可是今天有帅气的新郎啊……”
苏泓扭头看她，司朵却突然向前一步，踮起脚尖吻了上去。
苏泓下意识地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盯着她。
司朵却依然仰着脸含笑地看着他，看着他眼中狂乱地闪过不解惊讶彷徨……
待这风暴般的情感逐渐沉淀，变成一片无悲无喜的深渊之时，司朵又再次吻了上去。
这个吻不似刚才那样突兀，司朵小巧的唇轻轻温柔吮吸着苏泓的，让它一点点从冰冷变得火热，她轻轻叩开他的唇齿，柔软的舌追逐着他的，直至他的口中也弥漫红酒的幽香。
许久，她才离开他，仰头看他，眼神纷繁狂乱。
很好。司朵笑着转身离开。
苏泓一把攥住她的胳膊，声音嘶哑地叫了声：“小朵……”
司朵巧笑嫣然地回头：“怎么？”
苏泓把她拉到身边，圈入怀中，狠狠吻上，带着渴望、狂乱和迷醉……
突然，司朵猛地推开他。苏泓不解地看着她，司朵向他身后使了个眼色，只见汪绮款款而来。
司朵顺手把杯中剩下的红酒倒在裙子上：“啊，我去下洗手间。”
苏泓点点头：“去吧。”
汪绮狐疑地看着司朵离去。
“我说过你会恨我的。”路过门边时，司朵对站在阴影里的苏妹说。
小女孩愤恨地看着她，从牙缝里挤出句：“不要脸！”这大概是她能想到的最恶毒的话了。
“是的。我还想过，如果我爸爸有了其他孩子，我一定会亲手杀死他。”司朵笑，“抱歉，失陪了。”说完转身离去。
司朵来到地下停车场，坐进车里，却没有发动车子。她拿出一瓶酒，狠狠地喝下一口。这是瓶有年头的葡萄酒，本来要送给苏泓的礼物。
过了很久，司朵的电话响起，有卓星希的，有小雅的，当然，还有苏泓的。
她只是笑着，喝着酒，看屏幕伴随着铃声在黑暗空旷的停车场里闪烁着。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敲窗户，司朵抬起头，看到苏泓焦急的脸，他示意她开门。司朵隔着玻璃看着他笑，苏泓更加恼怒地敲着车窗。
司朵终于打开车门，摇摇晃晃地下车靠在门边，挑衅地看着他。苏泓摘了领带，领口微敞，衣衫凌乱。
苏泓伸手，好像要打一个看不见的敌人，但最终只是在空气中恨恨地一划，狠狠地捶到门框。他低头瞪着她，呼吸沉重。
“你要干什么！”司朵仰起头，看着他说。
“干什么？你说我要干什么？”苏泓难以置信似的盯着她看。
司朵眼中氤氲起水气，苏泓突然把她按在车上，凶狠地吻过来。他的吻霸道凶狠，带着满腔的怒意，但却是火热。
时间在那一瞬静止。
很久，苏泓放开司朵，抱着她把脸埋在她的长发中，他靠在她耳边，声音涩哑地说：“你说我要干什么，你说呢？”
司朵僵立在他的怀中，望着远处视线却无法聚焦，眼泪不可抑制地流了下来。
好吧，这就是答案。
苏泓一眼不发地把司朵塞进自己的车里，发动了汽车。车行驶在午夜的街道，司朵紧紧抱着那瓶酒，仿佛是根救命稻草。
车最后停到一个小区，司朵认出这是苏泓的家。苏泓为她开了车门，司朵却坐在那里一动不动，脚下是漆黑的路面，踏下去，仿佛万劫不复。
“下来吧，上去喝杯茶。你喝得太多了。”苏泓说。
是啊，以前陪他应酬，偶尔喝多的时候，他都会用心地给她泡一杯茶。
“下来吧，乖。”苏泓伸手去拉她。他的手很温暖，握住她的，仿佛有种力量源源不断地传来。
司朵愣了下，终于乖乖地下车。苏泓走在前面，司朵习惯了跟在后边。可是走了几步，苏泓却像不放心似的转过身，牵住她的手，这才继续走着。
司朵机械地跟着，呆呆地看着那只牵着她的手，她想一直这样牵着他的手，一直……
苏泓泡了茶，司朵捧着茶杯蜷在沙发里，苏泓也端着杯子坐在她旁边。
黑暗，寂静，窗外有暗淡的月光。
我……在期待什么？
许久，司朵放下杯子，站起身来：“对不起，今天……喝多了，失礼了。这么晚就不打扰了，我先告辞了。”
就当什么都没发生过吧，就当一切都是暧昧夜晚的梦吧，就此醒来，如此别过，已算圆满。
苏泓拦住她：“可能么？”
“什么？”
苏泓揽过她，开始细碎地吻着她的额头、她的眉眼、她的脖颈，他问道：“当做什么都没发生，可能么？”
生命的一切如洪水般覆压而下，司朵在他怀里，却看向天花板，只有这样才能防止眼泪流下。
可能么？
她皮肤传来阵阵涟漪般的震颤，有种声音在身体内尖叫，有种欲望呼之欲出。
可以么？
电话铃声响起，恢弘的交响乐，汪绮的专属铃声。苏泓恼怒地挂断，铃声又响起，一直响。他无奈地接起电话，里面传来激烈的争吵。
司朵站在一旁，仿佛看着一出独幕剧一样，看着一切。
苏泓突然把手机摔向一旁，巨大的玻璃屏风应声而碎，破裂成细小的碎片，手机的残骸埋在玻璃中四分五裂、触目惊心。
又一阵铃声响起，司朵拿出手机，卓星希阳光的笑脸闪烁在屏幕上，她犹豫着要不要接，苏泓却一把按住她的手。
“不要，”他说，“不要。”
司朵看着他，他一边吻着她一边喃喃地说：“不要接。”
他把手机轻轻地从司朵手中抽出来，按下了关机键，扔到了一旁。
那么，就这样吧。
司朵想。
司朵只浅浅地睡了一会便醒来了，醒来后，她安静地看着苏泓的睡颜。
你知道么，我和所有女孩一样，渴望和相爱的人长相厮守，彼此忠诚。我希望我的爱情能够得到尊重、获得祝福。卓星希能给我这一切，我却亲手推开了。而我们，将爱情变得不道德，你背叛了你的婚姻，我让你背叛了你的婚姻。
因为，我爱你。
我拥有着你的爱，这是我唯一的武器，然而它却是不道德的。
我们将被逐出天堂，受到永世的责难。
我们终将面对现实。
第 8 章
苏泓醒来时，司朵已经离开，枕边放着她的手机，里面却插着他的卡。上面有无数的未接电话。
身边只余一片凌乱。
那日之后，苏泓便与司朵失去了联系，谁都不知道司朵的去向。她只是在朋友圈发了一条消息，告诉亲友她要去休假，苏泓找不到她，卓星希也找不到她。
苏泓只能向同事解释，她家里中有急事，要请些日子的假。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个晚上，司朵来到办公室，开始收拾东西。
苏泓也还在办公室没有下班，见到她，立即冲了出去。他拉住她的胳膊，问道：“小朵，你在躲着我么？”
还是多年的默契，司朵看着他承认道：“是的，我在躲着你。那晚是个错误，所以忘了它，重新开始。”
司朵坦然的态度竟然让一向从容不迫的苏泓有了些慌乱：“怎么是……你难道，我是说……小朵，我不认为那是个错误。”
“不是的，苏泓，那是个错误。”司朵认真地说，“你有未婚妻，你对她有过承诺。你我都是律师，我们需要尊重承诺。”
苏泓甚至哑然失笑：“你现在要说这些？不不不，你不要考虑别的，抛开其他，只说你我。”
“我爱你，司朵。”苏泓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呢，你也爱我，不是么？”
司朵看着他没有回答。
这时，卓星希从门外进来，来到司朵面前问道：“东西收拾的怎么样了？”
司朵说：“对不起，苏律师，我要辞职，请您批准。”
苏泓双手撑着隔断，看着他们，他愤怒地拍了一下，思索片刻对司朵说：“不行，小朵。你不可以辞职，我不会批准的。”
司朵想说什么，却是卓星希上前一步挡住她：“苏律师，请您……”
苏泓粗暴地打断他：“小朵，你不必辞职。对你我是认真的，不是儿戏，我会对我的行为负责。”
司朵静静地看着他：“我不需要你负责。”
苏泓忽然变得很愤怒，他用手撑住额头，深呼吸了几次，才抬起头说：“不要我负责？小朵，你什么意思？一切都是我一厢情愿了么？是你把一切当做儿戏了是不是？”
卓星希有些困惑地看着他们，欲言又止。
“我没有，只是……”司朵也深呼吸一次，“对不起，星希是我男朋友，苏律师你不要说让他误会的话。”
“他现在又是你男朋友了？”苏泓冷笑道，“为什么？他能给你我给不到的？我告诉你，他能给你的我也能给，他不能给你的我也能给。离开他，跟我走。”
“对不起，我不会的。”司朵整理好东西，转身要离开。
“司朵，你不要这样。”苏泓拉住她，“告诉他，你爱的是我。”
卓星希不可思议地看着苏泓，然后他又缓缓转向司朵：“真的么？朵儿，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司朵甩开苏泓的手：“苏律师，请慎言。你我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请你不要猜疑我，也不要这样污蔑我的人格。”
苏泓震惊地望着司朵，仿佛一直以来他从未看清过她。
那个第一次见面，就因厌倦他人伪装，而引起他注意的女孩，那个一直鄙视世间种种虚伪的女孩，终究也是芸芸众生中最虚伪的一个么？
司朵缓缓向苏泓鞠了一躬：“苏律师，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走了。工作交接我已经通过邮件发给您了。如果还有其他问题，您可以随时来电话，但我不讨论私人问题。”
说罢，转身离开。卓星希狐疑地看了苏泓一眼，搬起司朵的东西，紧紧跟上。
苏泓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暴躁地在办公室里转了两圈，接着用拳头砸碎了书柜的玻璃门。
破碎的玻璃刺穿皮肤，殷红的血流过掌心，渗入了握在手中的、装着钻戒的盒子。
三个月后，是司朵和卓星希订婚的日子。
那日离开事务所后，司朵在心底撕碎了一些东西，也掩埋了一些过往，然后仿佛要证明什么似的，她对卓星希说，咱们结婚吧。
不出所料地，卓星希答应了。
婚期定在了次年五月，而三个月后，要请双方父母亲友，来参加个简单的订婚宴，这件事情一直是司朵在操办。
订婚的日子定在一个周末，卓星希加班后匆忙请了半天假赶到酒店，但到了酒店，却不见任何亲朋。他疑惑地翻开司朵发的通知，发现时间地点并没有错，他又去问了服务员，这里有没有一位司小姐的预定。
服务员确定他是卓先生后，递给他一封信。卓星希疑惑地展开信，是酒店信笺匆匆写成的，里面是司朵清隽的字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