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手机屏幕亮起,一个陌生号码,一则骇人短信:想要你的女人,就到城郊废弃皮革厂来,记住,一个人,不然就等着收尸。
“轰”的一声,顾暮寒脑中一阵闷钝,同时,胸口似重锤砸过,锥心之痛抽搐而来,满眼的惶恐害怕: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半晌,他深吸一口气,重回镇定,面露冷寒,坚毅而果敢。他将骇人短信转发给余航,并拨通他的电话:“我先过去稳住场面,十分钟后报警。”随后,他把车中一把卡长的水果刀揣进衣兜,发动车子,向郊外驶去。
暮雪绝恋4
半刻钟后,火红的帕拉梅拉停在了废弃皮革厂门口。
雪,没有停,却是越来越大。
昏暗的天色下,苍茫的原野一片灰白,火红的帕拉梅拉在这片苍茫中煞是耀眼。
顾暮寒开门下车,从容平静。
门口两排手提尺长钢棍的黑衣人徐徐让开一条道来。
顾暮寒来到门口,锈迹斑驳的卷帘门“哗啦”打开。顾暮寒走了进去,后面的黑衣人围了上来。
昏黄的灯光下,在厂子的中间,两名黑衣人胁持着江映雪,一把闪亮的匕首抵在她的脖颈间。
看到顾暮寒,江映雪惊慌地睁大双眼,眼中泪花滚落,唇角颤抖:“暮寒……暮寒!”
“不怕,映雪,我来了。”顾暮寒面色冷峻,声音却是格外的温柔。
“哈哈,果然有种!”坐在场中的傅天鸿愰了愰手中的黑亮棍子,邪恶地大笑,那额间的疤痕跳动变形,很是吓人。
“傅天鸿,放了她,你我间的恩怨,冲我来。”顾暮寒依然十分冷静,手从衣兜抽出,水果刀紧握手间。
“好好好,就冲你。”傅天鸿提棍,一瘸一拐走上前来,目光凶狠,“她的命,还是你的一条腿,你选。”
说话间,只听江映雪一声惊哼,冰冷的匕首在她雪白的脖间撞出一条细长血口,血丝沿着刀刃凝成殷红的血珠从刀尖滴落。
“映雪!”顾暮寒眼中闪过一丝惊慌,转而又恢复镇定,俊朗的脸冰雕一般,他扔掉手中的刀,淡然道:“好,我给你一条腿。”
话音未落,后面的黑衣人围了上来,铺天盖地的棍子向他挥来。
“不!不!暮寒!暮寒!”江映雪悲痛地嘶喊,疯狂地扭动着身子,挣扎着想要向前。
几分钟后,人群散开,顾暮寒倒在了江映雪面前,脸上布满青紫和血瘀,嘴角有鲜血渗出。
江映雪整个人痛苦地痉挛,泪如雨下:“暮寒,还手啊!你怎么这么傻?你起来!”
顾暮寒费力地睁眼看向江映雪,肘膝并用,咬牙站了起来,挪动双腿,向她走来。
“还能走哇!你说过给我你的一条腿!”傅天鸿举起钢棍,劈头朝顾暮寒的脑门砸下,再一矮身,挥动棍子扫向顾暮寒的左腿。
“隆咚”一声沉响,顾暮寒再次倒下,鲜红的血顺着额头脸颊流了下来,浸湿地面。
“暮寒!……”江映雪几近疯狂,挣脱黑衣人,哭喊着扑向顾暮寒。
“哈哈哈!哈哈哈!”傅天鸿野兽般狂笑,破旧的厂房也似被这嚎声震颤。
枪鸣声响起,余航和小雅带着一群警察冲了进来。
“暮寒,你醒醒。”江映雪趴在地上,伸手抬起顾暮寒血淋淋的头,将他的整个身子搂在怀里。
余航和小雅蹲在一侧,悲痛绝望地抹着眼泪。
顾暮寒疲倦地睁开眼,看向江映雪,嘴角微微抖动,露出一抹温柔的笑意:“映雪,你说过要我……要我守护你,我做……做到了。”一阵疾喘,赤红的血从他口中涌出。
“别……说话,我们回家!”江映雪俯下脸,挨上了他的脸颊,泪水涨潮般泛滥,滚落在他脸上,流淌出一条条晶莹鲜红的泪河。
顾暮寒抬起手,想要抚摸江映雪的脸,才到半空,就颓然地垂下。
“映雪,母亲和小……小雅就交……交给你了。”顾暮寒无喜无忧,十分平静,“如果有……有来生……”
话未完,情未尽,怀中的人一阵剧烈地喘咳抽搐,随即,整个身子瘫软,掉头磕眼,竟永远地离去!
“暮寒!暮寒!”
“哥!哥!……”
“暮寒!”
凄厉悲痛的哭喊声穿透厂房,飘向夜空,在寒冷孤寂的原野久久回荡。
雪,还在下,飘飘悠悠,似不想停歇。
沉黑的苍穹下,银白辽阔的原野一片死寂。
四年后,隆冬。
漫天大雪,白了树枝,白了枯草,白了山头,也白了山头那座坟墓。
一对母子伫立在坟前。
女子身着白色皮袍,一张精巧的脸似比这雪还白,生生地透着些许倦怠和憔悴,凝视身前的坟头,眼角微红,泛起一层泪光。
身旁的小男孩,生得俊俏,黑亮的眸子骨碌转动,仰头看看高过头顶的坟,又看看妈妈,小嘴嘟了嘟,想说什么,却又小眉头微皱,忍住了,没有说出口。
雪花飘落下来,密密地铺上了他们的肩头,一些雪花从肩头滑过,又打着圈儿翻飞着跌落,顷刻,便融入了茫茫的世界。
半晌,小男孩终是忍不住了,再次仰头,怯生生地看着妈妈。
“妈妈,爸爸就住在里面?”稚嫩童音脆生生响起。
女子微怔,似酣梦初醒,拉回了飘渺的思绪。
她蹲下身,摸着男孩盈透润红的脸,“是的,这就是爸爸。”女子牵着男孩的小手,慢慢地,轻轻地,摩挲着碑上的照片,声音渐渐哑抑,“小暮,你今天第一次来看爸爸,以后要陪着妈妈常来噢,不然爸爸会很孤独。”
“嗯。”男孩天真地点点头,欢快地钻进女子怀抱,大眼睛闪了闪,两颗眸子黑莹亮泽,“爸爸在里面干什么?”
“守护我们,看着小暮快乐地、慢慢地长大。”女子抱起男孩,收紧宽大的皮袍,严实地裹住了他。
女子平复心情,面色变得温柔安详。
她抱着男孩,静静地站在坟前,看着照片中的笑脸,久久地,不愿离去。
山谷宁静,除了簌簌飘落的雪的声音。
秋云楚天阔1
初秋。
窗外孤星冷月,夜风拂过,一阵微刺的清冷。
屋内,一片寂黑。
慕秋云瑟缩在沙发里,拥被而卧。一瓶红酒,只剩了一小半。
今夜,又要彻夜难眠。
白天,办公室里,慕秋云的电话响起。
“秋云,明天的十年同学会在闲逸会所举行,班级□□群里,你看到了吧?记得早点到哦。”张敏佳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听说是楚毅天组织策划的,规格很高。”
慕秋云:“……”
“喂,秋云,你在听吗?怎么不说话?”电话那头,敏佳提高了嗓音。
慕秋云放下手机,点开免提,淡然道:“听着呢。”
“听说楚毅天开了一个建材公司,做得很大,好几个城市都有连锁店。这次聚会的费用他全包了。”敏佳有些咂舌,“读书的时候,我就觉得楚毅天是个人才,脑子好用……”
“嗯,知道了,我尽量早点到。”打断敏佳,慕秋云赶紧表态,挂掉电话,不然,敏佳的一顿啰嗦又免不了。
前几天,张敏佳把慕秋云拉进了班级□□群,听说是一年前楚毅天新建的,把大部分同学都拉了进来,取名叫“十年相逢”。
十年?十年相逢?相逢何必曾相识。
十年时光,足以改变太多东西,物是人非,一去不返。十年前,慕秋云在这座城市出生读书成长,十年里,在这座城市工作结婚离婚。
一座城一人生。
改变很多,似乎又什么都没改变。
同样的城,孤独的人,孑然一身。
世间最冷的,也应该是时光,不为谁停留,不为谁回头,如流水般无情溜走,不急不缓,不快不慢,流走年华,流走岁月,流走如花容颜,任谁也奈它不何。
梦回几度伤往事。而最冷的时光,总也抹不去伤心的往事,那些往事,时不时扎进慕秋云的心,一刀一刀,生痛难忍。
十年前,她如果随着心性,勇敢一些,主动一点,是不是现在的生活就会是另一番模样?
慕秋云起身,倒酒,举杯。
多少个夜,她就这样,孤独一人,喝酒,宿醉。
但,酒什么也改变不了。
楚毅天,一个曾经绞痛她心的名字,一个曾让她彻夜难眠的男人。今天提起,明天还会相见。
这种蚀骨之痛又从心底袭来。
十年了!难道十年都不曾放下?
下雨了。
秋风轻卷下的雨丝,细柔绵长,如慕秋云心底的那一缕轻愁,这愁里还夹杂着一丝瑟缩和惶恐。
当慕秋云走进逸云会所的大门时,已是华灯初上。
远远的,喧闹嬉笑声传来。看来,来的同学不少。
包间门口,慕秋云稍作停顿,吸气平心,调出笑容,推开门。
黑压压的,一屋子的人!!
她微怔,有些局促不安。
屋子里的人转头,目光看向开门的来人。片刻哑静。接着,欢呼雀跃四起。
“慕秋云!”
“慕秋云!”
……
“怎么一点都没变啊,慕秋云,还是这么漂亮。”一个女同学快步过来,拉住了秋云的手。
“学霸!又一个学霸!”一个子高瘦的男同学兴奋地向慕秋云喊道,还甩出几声口哨。
胖了一圈的班长走上前,向她眨眨眼,狡黠道:“慕秋云,就等你了,你不来,今晚的宴席怕是开不了了噢。”
“这儿,秋云,这边来坐。”张敏佳向她招手。
慕秋云舒展眉头,保持淡然的浅笑,很镇定地走向人群,一边招呼着同学,一边在张敏佳身边落了座。
人群中,一个挺拔的深蓝西装黑色衬衫的人,抬起了目光,一直深沉地盯着她。
这人向她走了过来。
“你好,同学,十年不见。”挺拔高大的人向她伸出了手。
慕秋云起身抬头,迎向对面直射过来的有些微灼的目光。四目相对,一刹那,时间停滞,喧闹失声,屋里一切都不复存在,除了这记忆深刻的目光。
没变!!
还是那张俊朗浅黑的脸,没了意气稚嫩,添了凝炼成熟。楚毅天,十年不见,你是否还是当年那个少年?
慕秋云愣住了,一时竟不知该作何表达。
“怎么,忘记我了?”楚毅天爽朗一笑,探寻的目光深深地注视着她。
“你好。”慕秋云回神,双颊微红,急促地伸手轻触了一下对面的手。
那手微颤,手指长,骨节分明,坚实而有力量,带着暖暖的温度。
晚宴当然热闹。
推杯换盏,嬉闹谈笑。多数的同学都是十年不见,酒过几巡,彻底放松,三五成群,拼酒取乐,相互倾述,似乎有说不完的话,道不完的情。
在这样闹腾的晚宴中,楚毅天似乎是闹腾得最快乐的那一个。但慕秋云知道,看似闹腾的他,目光一直没有离开过她,有意无意的想要接近她。
而一贯淡雅心性的慕秋云,晚宴的整个过程都有些局促被动。这喧闹的场面让她心慌。她独坐包间的角落,看着这过度热情的场面,显得有些寞落而拘谨。
“你还真是没变。”楚毅天端着酒杯走了过来,脸红微醺,“不强不求,这样的你快乐吗?”他在慕秋云的对面坐了下来。
慕秋云的心跳了两跳,怔怔地看着他,一时语塞。
快乐?真正的快乐该是一种什么感觉?
顺利读书,顺利工作,顺利接受安排的顺利婚姻。五年后,那个和她结婚的男人觉得太顺利的生活实在太乏味,毫无眷恋的离开了顺利寡淡的她。
她,似乎不曾有过真正的快乐!
十年前,她以为他能给她快乐!但,直到毕业典礼的那一天,他也没有将那份快乐说出口,快乐就这样和她擦肩而过!而,此刻,他却无一点愧疚地来问她快不快乐!?
拘谨消失,怒从中来。
“快乐与否,与你何干?”慕秋云强忍着盈起的泪水,不让它滑落。
“秋云,你听我说……”楚毅天有些讶异失措,放下酒杯,想要抓住慕秋云的手。
慕秋云突地起身,撩了撩黑发,急切地走向了门口,开门出去,头也不回。
夜已深。
秋雨斜织,越来越密。
“心似双丝网,中有千千结。”密集的雨,丝丝缕缕,飘飘悠悠,如一张网,随风扑来,让人心紧而透不了气。
寂黑的夜,孤冷的灯,喧嚣远去,悲伤袭来。置身雨中,慕秋云恍惚茫然。
泪水最终还是从她的脸颊滑了下来。
刚才是怎么了?为何会这样的愤怒?为何会有这涌出的泪水?十年了,难道十年都没有把他放下?
慕秋云开门上车,手扶着方向盘,把头埋进臂弯,轻泣起来。
清晨,电话响起,是张敏佳。
“呃,呃,慕秋云,昨晚你又提早跑了。”敏佳又开始抱怨,“不聚会,不应酬,也不耍男朋友,打算孤独终老啊。”
慕秋云:“……”
“你不知道,昨晚大家唱歌的时候有多疯。”张敏佳似乎还未酒醒,“都喝癫了,楚毅天缠着我问你的近况,还要你的电话微信,我都给他了哦。……喂,喂,你吐丝儿气呀?”
慕秋云翻了一个身,懒懒道:“听着,继续。”
“嘿,楚毅天组织这么大阵仗的同学聚会,是不是冲见你来着?”敏佳有点兴奋。
慕秋云感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跳了两跳,顿了顿,有些冷淡:“大姐,你想多了。”
挂断电话,翻身掩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