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不求,继续睡。
不想不求,事情就不会再来?
该来的还是得来,挡都挡不住。
同学会后月余,一个清丽的早晨,慕秋云照常走进公司下的早餐店,点买了早点,照常选了店中一个僻静些的角落,慢慢吃了起来。
今天的天气真好。
天空深蓝而高远,盈盈地如碧蓝的湖泊,晨晖透过玻窗跃进店来,映在秋云的脸上,红润而生动。
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一个身影在秋云的对面坐了下来,随手放下一份清淡营养的早餐。
慕秋云抬头,看见了对面的人,棕褐色风衣里露出浅咖色衬衫,领子整洁有型,一双笑盈盈的眸子正瞅着她。
“十年了,习惯还是没变,喜欢小勺慢品。世间的焦躁忙碌似乎都与你无关?”对面的人眸子晶亮,一手轻搅杯里的黑豆浆,看来,心情很好。
楚毅天。
在这个早晨,十年后,第二次出现在慕秋云面前。
看着面前清爽帅气的人,慕秋云有一些恍然,脑中浮现出十年前那个青春洋溢的大男孩,心湖荡了荡。随即,不露声色地掩盖。
慕秋云放下小勺,抬起眼眸,轻描淡写道:“有意思吗,你觉得这样?”
搅动的小勺停了下来,楚毅天微愣,脸色也变得深沉,眉头微锁。
“秋云,我们可以回到从前。”
“哪来的从前?没有开始的从前,错过的十年,怎么回?”慕秋云心底又升起一股怨气,但面上依然纹丝不动,泰然自若。
楚毅天伸出手,盖在了她的手上。她想抽回,却被他紧握。随之,急切地声音传来:“我们都经历过一段失败的婚姻,都搂着一颗受伤的心,你我都清楚这是为什么。这十年,我们都不快乐。”
雾气升腾,慕秋云眼眶转瞬湿润,对面人手心的温暖通过指尖传递过来,在全身蔓延。
此刻,她的心如一块浸透水的厚布,沉重而酸涩,轻轻一拧就会拧成一片泪海。
他也离婚了?他也不快乐?
转而又想,十年前他在干什么?这十年中,他又在干什么?
一切都太晚了,错过就是错过。
慕秋云叹了一口气,幽幽道:“十年前,你放弃了我,放弃得那么干脆。不留只语片言,自私而懦弱地离开。此生,我们已经错过。”
楚毅天收紧手,握得慕秋云有些痛。俯身过来,焦躁地直视慕秋云的眼睛:“都是我的错,原谅我?”
慕秋云仰头,闭眼,忍住泪水。
半刻,她用力抽出自己的手,没有任何回答地起身。大步走向店门口,没有再看他一眼,又一次没有回头。
走进办公室,慕秋云的心依然揪着,沉沉地塞在胸口,悔意、快意、担忧、疑惑……复杂的情绪一股脑儿全涌上心来。处理起工作游刃有余的她此时特别懊恼,面对感情,总是表现得这样的笨拙无能。她怨楚毅天懦弱,自己又几时勇敢过?
“噔噔”,敲门声响起,门开,助理小夏走了进来。
“慕总,好几份文件需要您签字。”小夏笑容煦暖,一个机灵的姑娘,“对了,慕总,下个月您可能要出一次差,一个合作需要您前往亲自洽谈。”
“好。”慕秋云签完了文件,靠近椅背,感觉有些疲倦。
小夏退了出去。
慕秋云端起小夏提前为她沏好的玫瑰茉莉花茶,走到落地窗边,茶香氤氲,扑鼻而来。
慕秋云呷了一口茶,摇摇头,自嘲地笑了。
唉,该来就来,顺其自然吧。
秋云楚天阔2
接下来的日子,慕秋云有点忙。
她所在的这个公司是母亲一个老闺蜜魏阿姨家的家族企业,主要从事建筑和室内设计,她主管设计部和运营部,这两个部门是公司的核心部门,下半年就特别忙。
十年前,经母亲关系,她刚到这个公司时,魏阿姨就直接把她安排在了运营部。当时魏阿姨说,慕秋云名校建筑系毕业,以她的能力完全能胜任这份工作。母亲也没说什么。忙是忙了些,但很锻炼人。
仅仅六年,慕秋云就升任到了总经理位子。
这不,又到下半年,忙碌的日子才刚开始。
十年前的四年大学,慕秋云过得也很平顺。
她记得楚毅天是来自一个偏远小城,高大挺拔俊朗上进的他获得了慕秋云的好感,后来渐渐喜欢上了他。
楚毅天对她也有倾慕喜爱之情,这一点,她感觉明显。因为,很多时候,楚毅天会偷偷注视她,一对眸子常常欲说还休。他常常和同学调换座位,靠近她,默默地给她一些帮助和温暖。
虽然是大学,但他们两个都是系里的学霸,一个因个性恬静不过多关注身外事而读书认真,一个因来自小城想在大城市出人头地而埋头苦读。同样优秀的专业成绩,同样出众的长相身形,郎才女貌,同学们都一直认为他俩是良配。
慕秋云也一直这么想。所以,她相信会有他向她表白的那一天。
可,直到毕业典礼结束,她也没有等到。
最后,他没有留下一句话,消失了,消失了十年,这十年,他消失得干净彻底。
十年前,他就这样带走了她的快乐!
慕秋云就这样失魂落魄地接受了魏阿姨给她介绍的男朋友,一个富家公子哥,并在没有一点感情基础的情形下匆忙地走进了婚姻。
公子哥的家世长相都无可挑剔,但个性品行却相差太大。慕秋云生性淡然,不善吃喝应酬,喜欢平顺无惊无澜的生活。而公子哥天生跳脱,酷爱玩乐,常常呼朋唤友,在他的身上感觉有使不完的对生活世界的狂热。
就这样,在极不和谐的现实状况下,可怜的婚姻仅存五年就宣布解散,各自一别两宽。
年龄不大,心已苍老,苍老得张满了皱纹。
慕秋云也常常反问自己,这样的个性,这样的不解世故与风情,是不是真如张敏佳说的,只适合孤独终老?
正准备孤独终老的慕秋云,却参加了“十年相逢”的同学聚会,楚毅天带着热情、创伤和回忆来到了她的身边。
十年别离,十年相思,十年相逢。
慕秋云孤独终老的“夙愿”是不是终难如愿?
车子飞驰在高速路上。
这次出差路程不远,来回也就七个多小时。
本来公司安排好让刘师傅开车的,可临了他家里发生了一点急事。一时人手紧缺,公司没有调出另外的师傅来。慕秋云就自己驾车,带上小夏,匆匆地奔在了出差的路上。
小夏坐在副驾驶,瞟了瞟慕秋云,还是有些担忧:“慕总,合同应该没什么问题了吧,各种优惠都考虑进去了。这个秦总是不是有些故意刁难?”
“不怕,到时候见机行事。”慕秋云安慰小夏。
其实,她心里也不怎么有底。
这个秦总,她见过几次,全名秦明海,面上看着还行,地产业做得有点影响,在行业中也算有头有面,不至于出什么幺蛾子吧?但也难说,下面的人几次洽谈,他都在蝇头小利上挑毛病,还说公司不够重视和他合作的项目,非得让总经理和他当面洽谈。
想到这里,慕秋云也不禁忐忑。
车在一栋别墅门前停了下来。
开门下车。
一个黑衣墨镜的青年男子迎了上来。
“慕总吧,请。”黑衣墨镜的男子在前面引路。
小夏快步跟上,给了慕秋云一个有些惊悚的眼神。
穿过一片花园,拐过一条小径,来到了一个极奢华的包间。
秦明海正坐在长大餐桌的主位上,身后左右各立着一个依然黑衣墨镜的青壮汉子。桌上几瓶martell,那血红色的液体特别刺眼。
慕秋云心里“咯噔”一紧,不好,一场鸿门宴。
“哎呀,慕总,劳驾您屈尊光临,真是万分荣幸。”秦明海嬉笑着起身迎过来,伸出双手。
慕秋云没有理那双手,径直走到餐桌边,提椅坐下。
小夏没坐,靠在慕秋云身后,有些瑟缩地瞟着双手扑空的秦明海。
“秦总,您客气。”慕秋云侧头示意小夏,小夏慌忙取出合同。“秦总,这是我们重新拟订的合同,您是否……”
“哎,不急,慕总。”秦明海脸微露愠色,打断慕秋云的话,回位坐下,向身后人递了一个眼色。
一黑衣墨镜拧开一瓶martell,走到慕秋云身前,倒满了她面前的酒杯。
“我们先谈生活。”秦明海端起酒杯一仰而尽,放下酒杯,望着慕秋云,正色道:“慕总,请。”
“我来,慕总!”身后的小夏上前一步,端起慕秋云面前的酒杯,一口喝尽。
“哈哈,哈哈,好好好,护主心切,再来一个杯子,给这小姑娘也倒上。”秦明海拍桌大笑。
小夏抢过黑衣墨镜手中的酒,提杯连干了三个。
“秦总,这下可以签合同了吧。”小夏打着酒咯儿,四杯下肚,喉头火辣,有些天旋地转。慕秋云赶紧起身,扶她坐下。她知道小夏的酒量,肯定得醉。
“秦总,爽快点,您到底想怎样?”慕秋云心里直打鼓,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双目直逼秦明海,很轻松地挤出浅笑。
秦明海嬉笑着走过来,一手搭在慕秋云肩上,一手提过小夏面前的大半瓶酒,“噌”的一声放在她面前,俯身在她耳根吹出一串酒气:“慕总,喝完这半瓶酒,我就签。”
心已打颤,面却镇定,慕秋云微笑侧脸,双眸平静地注视着秦明海,柔声道:“秦总,您先坐下,一切好说。”慕秋云提杯倒酒,利落地一口见底。
“好!爽快!”秦明海击掌邪笑,附身过来,酒气再次逼上了慕秋云的面颊,“慕总,再来。”一手握瓶,满上慕秋云手中的酒杯。
一杯下去,刺辣从喉头迅速窜来,这半瓶肯定也喝得下。
喝了这半瓶就可以顺利签了合同,走出这屋子?
显然还有点麻烦。
慕秋云暗自叫苦。
慕秋云斜瞟了一下包间,紧闭的门,两尊黑衣墨镜,一个脸上横肉抽动丑邪的秦明海,心中不禁焦急,今天难道真要折在这混蛋手里?再斜瞟小夏,已经瘫软在椅子里。
秋云更是心慌,该如何脱身?
就在此时, “嘭”的一声,包间门被重重地撞开。一个高大英挺的人出现在门口。
慕秋云惊异抬头,秦明海惊愕的起身看向门口,两个黑衣墨镜紧张地握起了拳头,瘫软在椅中的小夏也略微吃惊地侧了侧身。
门口那人慢悠悠地摘下墨镜,眼寒如星,抬眸扫了一圈包间,旋即,嘴角一勾,露出莫测高深的浅笑。
“秦总,我的女人你也敢碰!?”那人快步踏了过来,脸色变得阴沉,眼里火星灼灼,墨黑风衣暗红衬衫托出一张极俊的脸。
楚毅天!
天降救星!
慕秋云怔怔地看着来人,没有动,心里吃惊感动,面上却极力克制。
“楚总,怎么是您?您……这……”秦明海慌忙缩回搭在慕秋云肩头的手,急促地后退几步。两个黑衣墨镜上前几步,秦明海一个眼神,又赶忙退下。
楚毅天拖过一把椅子,在慕秋云身边坐下,眸光一转,便已柔情深浓地注视着她。
慕秋云面色微变,眼角微红,眸子在这柔情深浓的注视下,泛着水光。
楚毅天握住了慕秋云的手,转身看向秦明海。
“秦总,你说要怎么喝?!”
“这……这……楚总,我不是这个意思。”秦明海退回座位,讪讪地说。
楚毅天翘起二郎腿,一手随意的轻转着面前盛满酒的杯子,正色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也没有。”
“没意思就请把这合同签了!”楚毅天拿过合同,“啪”的一声扔在秦明海面前,愣愣地看着他。
“好,好,好”。秦明海满脸堆笑,接过后面递来的笔,“唰唰唰”,干脆利落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车飞驰在返程的路上。
车内一片静默,除了窗外的风声和后座小夏酣睡的鼻息。
楚毅天一手紧握方向盘,一手摇下车窗,在车载烟盒里取了一根烟,点燃,含在嘴里深吸一口。烟雾打着圈升腾,弥漫。一张脸在迷蒙烟雾的笼罩下,肃严,神秘,不可测。
慕秋云偷偷瞟了一下这张侧脸,竟有些瑟缩不安。
这人,这表情,还从来没见过。
怎么,还真生气了?
过了半晌,楚毅天收了收眉头,开口道:“以后这种情况就应该多带几个人。今天我如果不及时出现,后果会怎样,你敢想?”
打灯,减速,车在路边停了下来。
楚毅天侧过脸,直视着慕秋云,深深地,深深地,还带着一股撩人的轻愁,撩得慕秋云身心一阵动荡酥软。
“秦明海就是这地儿一个小混混,出了名的贪杯好色。几年前在我手下跑龙套,这两年仗着地产有些起色,就傲慢自大。”
慕秋云怔怔地回视着他,一时无言以对。
楚毅天收回目光,在烟灰缸里辍灭了烟头,一声轻叹:“慕总,和人打交道,你都不了解他的背景吗?对于这种人,你还飞蛾扑火,亲自上阵?”
“我……我……事出有因……”慕秋云轻声嗫嚅。
“本想尾随你,给你一个偶然邂逅的惊喜,不曾想除了惊喜,还有惊吓。”楚毅天摇起车窗,车子重新上路。
慕秋云又偷瞟一眼楚毅天,还好,神色缓和些了。
车内又是一阵静默。
半晌,一只宽大的手伸过来,将慕秋云的一双有些凉而苍白的手握在了手心,温暖迅速传递过来。慕秋云的心又荡了几荡。这一次,她没有抵触,任由他握着,一直静静地握着。
“合同签……签了吗,慕总?”小夏不知几时醒来。
慕秋云一惊,慌忙抽回被握的手,转头看了看醉眼迷离的小夏。
小夏伸伸懒腰,起身扑在了慕秋云座椅的靠背上。“慕总,开车这哥是……是谁呀?不带这么帅的,拉仇恨噢。”
慕秋云转目斜瞄一本正经开车的楚毅天,没有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