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患病以来,顾满有轻微的厌食,如果强迫吃饭,她会吐。
她没告诉那两兄妹,刚才吃饭时,陈思恒见她吃的少,就一直往她碗里夹菜,最后她实在不好意思推脱,多吃了几口,回来的路上,胃里一直翻江倒海。
顾满不知道自己吐了多久,她只记得,最后胃里实在没东西了,吐出来的,都是酸水。
胃里空了之后,顾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觉得舒服一些,她慢慢站起身,打开洗手间的灯,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双眼通红,嘴唇毫无血色。
她对着镜子里的人笑,“顾满,你还真的没出息。”
走出洗手间,整个屋子黑漆漆的,顾满躺在床上缩成一团,迷迷糊糊时,她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一个无止境的黑洞,想找个东西,把自己拉上去,可是四周一片漆黑,什么都抓不到。
顾满裹紧身上的被子,眼泪顺着鼻梁流下,又流进另一只眼,最后消失在被褥里。
她好像听见心里有一个声音:
顾满,你到底在坚持什么?
第 2 章
第二天一早,几人就前往医院找徐雯复查。徐雯是顾满的心理医生,从确诊到现在,她一直负责顾满的病情。
到了诊室后,徐雯先让顾满做了一些简单的测试题,又问了一些问题,然后由另一位医生带着去做身体检查。
顾满离开后,陈思恒和陈思琪在房间里向徐雯询问顾满的情况。
“按照刚才的测试题和她回答问题的状态来看,小满的情况不太乐观,已经偏向重度抑郁,”徐雯看着手里的问卷,叹了口气。
“怎么会这样,她一直有用药物维持的,而且这段时间我们也没发现满满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啊。”陈思琪一脸愁容。
“一般情况下,抑郁症患者的病情一直加重,很大程度上与周围一直未改变的事物有关,比如工作的环境,朋友或同事之间的相处,或原生家庭影响。”
“而且,抑郁程度越深,他们的内心就越敏感脆弱。从小满之前几次回答问题的状况来看,我发现她一直微微发抖,内心在一定程度上对我问的问题有排斥反应,不过具体情况我还要结合待会的身体检查报告才能做出判断和治疗。”
很快,顾满的检查报告出来了,徐雯看了看手里的报告单,不禁皱眉,她知道顾满的情况不太好,但没想到,几个指标的数值已经不及标准数值的三分之一。
她看着坐在对面的顾满,依旧温柔问道,“小满,你确定每天按时吃药了吗?”
顾满点点头。
徐雯看了她一会儿突然笑了,她是个心理医生,怎么会看不出来眼前人这么明显的心思。
“小满,无论在什么时候,对医生撒谎,都不是不好的,尤其,是对心理医生撒谎。”
指甲陷进肉里,几秒后,顾满淡淡开口,“我没吃药,那些药我吃不下。”
毫无疑问,她又得到一顿思想教育。
顾满喉间有些发紧,那些药,太难吃了。
治疗结束后,徐雯又开了一些药,陈思琪陪顾满去拿。
陈思恒站在诊室的走廊尽头,看着窗外,回想着徐雯刚才对他单独说的话。
“思恒,小满的病情很不乐观,已经确定是重度抑郁了,这段时间尽量不要让她自己待着,重度抑郁患者,一般都会有自尽行为。”
“还有,一定不要让她再受刺激了,我之前也说过,她最好停止现在的工作,小满现在的状态早已经不适合工作了,她现在精神很脆弱,我建议让她换个环境生活……”
回家的路上,三人都沉默不语。
顾满看着另外两人的神情,心里满是自责。自己的事,根本不该,也不能影响别人。
回到家里,几人简单吃了点东西,两兄妹监督着顾满吃了药,随后陈思琪陪着顾满去睡觉,确定顾满睡着以后,陈思琪出了房间。
陈思恒正站在阳台上抽着烟。
陈思琪盯着哥哥的背影,阳台上的男人身材修长,纵使在周末,也仍是白衬衫,黑西裤,小臂撑在阳台的栏杆上眺望远方,本是温润如玉模样,只是背影有些许落寞。
陈思琪走向到他身边,看了眼他手里的烟,没说话。
“睡了?”
“嗯。”
“小琪,你搬来和满满一起住吧。”陈思恒轻声开口。
“嗯?”
陈思恒把徐雯对他说的话重复了一遍。
得知原因后,陈思琪自然同意。顾满的房子是两室两厅,由于不在市区,一直只租出去一间房,两人和房东联系了一下,商量完毕,准备现在就回去收拾东西。
陈思恒轻轻打开顾满卧室房门,确认顾满在睡觉,和妹妹一起离开了屋子。
两人走后,卧室里的人缓缓睁眼。
她走出房间,扫了一眼屋子,目光落在茶几上,上面还放着刚开的药。
慢悠悠走过去坐在地毯上,把药都往桌子上倒,散落的药片堆成小山,然后一把一把往嘴里塞。
酸苦的味道直冲脑门,她仍坐在那里不停咀嚼着。
不是说,这种药,吃了好的快吗。
……
醒来时,顾满看到的是雪白的天花板,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消毒水味。
“满满,你终于醒了!”陈思琪扑过来抱着她,脸上满是泪痕。
顾满张了张口,发不出声音,氧气罩不断往体内输送氧气,可胸口一阵闷堵。
陈思恒赶紧去叫医生,医生检查过后说没什么大事了,两人松一口气。
“满满,你干嘛呀?你都昏迷一天了,你知不知道我们快被你吓死了!”陈思琪坐在凳子上,眼泪不断砸向地板。
“满满,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药你再多吃一点就没命了!”陈思恒忍着怒意开口。
昨天他们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完东西回来,看到的就是躺在地上脸色惨白,不省人事的顾满,两人赶紧叫了救护车。
顾满摘掉氧气罩,“对不起,别告诉……我爸妈他们。”
对不起,没想到这么快有人回来。
“满满,我决定了,我要搬来和你一起住。”陈思琪眼眶红红看着病床上的人。
“对,满满,让小琪搬来和你一起住,我们也放心一点,行吗?”
棕色瞳孔有一丝放大,随即又恢复。
片刻后她点头微笑,“好。”
于是,顾满的独居生活变成了两人的合租生活。
几天后她还是去上了班,虽然早就知道自己已经不适合工作,但她不知道自己如果辞职了,还能做些什么,更不知道如何向家里交代。
好在身边一直有人陪着,上班时有同事,下班时有陈思恒和陈思琪,两人只要没有工作,几乎一直陪着顾满。
除了睡觉时间,顾满很少一个人待着,尽管是这样,顾满的状态好像依旧没有好多少,睡不着觉,吃饭呕吐,心里发苦,难过时总有窒息的感觉,工作上也会出现很多低级错误。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顾满不知道自己能维持多久。
直到一个工作日的下午。
那天中午顾满没吃饭,下午上班时胃里隐隐作痛。
当她呼叫下一个客户后。一个身材圆润的中年男人在她面前坐了下来,眼前人刚一坐下,顾满就通过玻璃窗的通风口闻到一股浓浓的酒气。
胃里由于酒气的吸入更加难受,顾满强忍住恶心,微笑着询问客户要办理什么业务。
中年男人口齿不清的说,“我要……要取钱。”
“好的先生,请您出示一下本人身份证和银行卡。”
“什么身份证,银行卡,我...没带,你快点给我取,我急着用。”男人打了个酒嗝,似乎醉的厉害。
“不好意思先生,您不出示有效证件,我无法帮您办理业务。”顾满仍是微笑。
“哎,你这工作人员怎么回事,老子就在你这破银行办的银行卡,你不让我取钱,你信不信我投诉你!”男人突然提高了音量,整个大厅还有其他客户,一时间都被男人的声音吸引。
“不好意思……”
“什么不好意思,你这臭婊,子,你算什么东西,敢扣老子的钱!”男人撑着面前的台子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声音也越来越大。
顾满从未听到过别人这样骂自己,顿时没忍住,也站起来冲他喊道,“你骂谁呢!”
大厅里的大堂经理和保安一看这边情势不好,连忙走到男人身边了解情况。
男人一看周围人都注意到这边,顿时酒醒了不少,心里更加恼火,对着大堂经理说,“今天她不给我道歉,老子就毁了你这破地方。”
大堂经理又劝了几句,仍旧劝不住。
不一会儿,团队主管来到外面,了解基本情况后,顾及到其他客户以及公司形象。先对男人连声抱歉,又让顾满对男人道个歉。
可顾满觉得自己没错,她双眼通红,浑身气得发抖,胃也止不住地疼。
男人见团队主管态度很好,也没再为难一定要取钱,只盯着顾满让她出来道歉。
团队主管向顾满周围的员工使了使眼色,周围人也轻声劝她顾全大局,道个歉。
顾满更觉得委屈,但她又能怎么办,她一定要有这份工作。
最终,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从柜台里面走到大厅,俯下身子,对男人说“不好意思先生,刚才是我的错,请您原谅。”
男人瞥了她一眼,嘲笑道,“早这样不就好了。”
说完摇摇晃晃向外走去,临出门,顾满还听到他骂了一句,“婊,子。”
顾满咬着牙,忍着让胸腔慢慢起伏。
男人走后,大堂经理组织着让一切恢复如常。
团队主管注意到她微颤的身子,轻声对她说,“小顾,我知道今天委屈你了,但你也得为行里想想,忍忍就过去了,我们都是这样经历过来的,不过……”
主管顿了顿,微微皱眉,“小顾,你最近工作方面确实不如以前了,还经常犯一些低级错误,可别把生活情绪带到工作中啊!”
顾满“嗯”了一声,团队主管拍拍她的肩离开了。
周围都正常之后,顾满去了洗手间。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样心力交瘁过,觉得自己马上要昏死过去,明明心里很委屈,可流不出一滴泪。
接连不断的声音在脑海中浮现。
“满满,咱们把她杀了吧。”
“满满你以后听话吗?”
“顾满,你怎么这么没出息。”
“……”
顾满大口喘着气,仍觉得呼吸不过来,胸口好像有块石头一样压得她喘不过气,更直不起身。
她双手扶着洗手池,强撑着洗了把脸,胃里早已感觉不到疼痛,似乎已经麻木。
她狠狠拍了拍自己的脸,想用疼痛让自己清醒一点,可无济于事,整个人依旧昏昏沉沉。
顾满瞥见洗手池下方的抽屉,下意识地拉开,里面放的都是一些卫生纸,湿纸巾等卫生用品。
突然,她看见抽屉最里面,有一个小小的刀片。
顾满把刀片拿出来,放在手心端详着,小小的刀片在屋里灯光的照射下反射出银色的微光。
她闭上眼睛,缓缓握住刀片,一点一点用力,直到手心传来一丝痛感。
睁开眼,鲜红的血液顺着手心一滴一滴往下流,在白色洗手台上,几滴红色那么夺目。顾满另一只手摸着台子上的鲜血,弄得满手都是。
顾满看着两只手,忽然就笑了。
她觉得自己现在好像也没那么难过了。
这时,一个同事进了洗手间,看见顾满手上的鲜血,顿时懵了,连忙问她怎么回事。
顾满说不小心割伤了,同事也没多想,从单位的医药箱里拿了纱布给顾满简单包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