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辞跟在她身后,用试探性的语气开口,“姐姐,你那朋友……经常来这?”
“有空就会过来。”顾满把收下来的衣服搭在胳膊上,语气淡淡的,“但大部分时间他都挺忙的。”
方辞抓住顾满的衣服轻轻一甩,落在自己小臂,问道:“那他怎么还有你家钥匙?”
顾满想把衣服拿回来,方辞拽着不放,眉毛微微上扬,眼中带着不愿,顾满也皱眉,“我室友是他妹妹。”
方辞扫了一圈,“你室友也不在啊,他怎么还来?”
顾满的手顿了一下,轻声开口,“她这段时间应该都不会在这了。”
“哪个‘他’?”
顾满想了想,“是他们。”
方辞也没再多问了,只是心里还是郁闷得很,刚才的那声“满满”,他听的一清二楚,哪有一个男人会用那种亲切又温柔的语气喊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女人。
不过,他已经是有身份的人了。
吃饭的时候,顾满本就不饿,吃了几口,胃里就胀得不行,但看着方辞大快朵颐的模样,自己也不好意思放下碗筷,方辞看她表情不太对,问道:“怎么了,不舒服?”
顾满放下筷子,“没有,吃饱了。”
方辞:“这么点就饱了?再吃点。”
顾满又塞了几口,然后就忍不住了,一阵恶心涌上喉间,匆忙跑进洗手间。
她这段时间都没吃药,也没去看过医生,状态好不到哪去。
方辞站在门外,门已经被反锁,他不断敲门,语气焦灼又茫然,“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了吗?不舒服咱们就去医院,先把门打开,你再不开门我要踹门了……”
门内飘出有气无力的声音,“没事,吃多了。”
胃里舒服一些后,顾满顶着昏沉的脑袋洗了把脸,打开门,看到的就是满脸急切的方辞。
少年轻轻为她拭去脸上残存的水珠,嗓音有明显的放松,“还好还好,还有哪不舒服,要不要去医院……”
“我没事,”顾满垂眸,忍住声音里的颤抖,向卧室走去,“方辞你先走吧,我有点累,想休息会儿。”
“不行!”方辞用手抵住即将关上的卧室门,语气中透着生硬和不满,“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你这个样子我怎么走。”
“我就是有些累了。”顾满用力扯出一个笑。
两人静默着僵持一会儿,方辞的手渐渐松开,顾满关上门倒在床上,身子止不住地颤抖,她好难过,身心俱疲的那种。
为什么,自己会得这种讨厌的病。
为什么,每次她最不堪的样子,都会被方辞看见,如果是旁人,她还能告诉自己,别在意别人的目光,可现在,她无法忽略方辞对自己的看法,她宁愿此时是陈思琪在身边,可是,她最好的朋友,也被她赶走了。
她这个人,就这么不配好好生活吗?
整个人像是沉入海底,鼻腔已经被完全堵住,又酸又涩,顾满不敢发出声音,生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四周逐渐安静,顾满蜷成一团,迷迷糊糊中,她感觉自己来到一个漆黑的房间,不远处有一束灯光,在地上形成圆晕。
灯光下,一个小女孩默默站着,一对夫妻正拿着试卷对她进行劈头盖脸的责骂。
顾满下意识要向前走,可腿像灌了铅似的抬都抬不起来,眼睁睁看着女人把试卷撕碎扔到女孩身上,碎纸洋洋洒洒落下,像雪一样,白得刺眼又冷得刺骨。
随后夫妇转身离开,女孩哭喊着去追他们:“爸,妈,你们别走!”可两人头也没回。
顾满想帮她喊住那两人,一开口没声音,眼看两人就要消失,她用尽全力喊出声,声音已带着哭腔,“别走!”
画面突然消失,她惊醒,猛地从床上坐起,房间灯光刺眼,她落入一个熟悉的怀抱。
“不走不走。”方辞拍着她的背,像安抚一只受惊的猫,“噩梦而已,别怕,没事了。”
顾满清醒几分,皱眉推开方辞,头依旧垂着,几缕头发散落在眼前,她抬手把头发往后撩,重重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还没走?”
“我不放心。”
顾满抬头看他,少年的眼睛像春夜里的星星,又暖又亮。
她鼻子酸得很,“怎么每次狼狈的样子都能被你看见。”
方辞笑了笑,拿起纸巾为她擦额头的汗,“这不是狼狈,是真实。”
顾满接过纸巾想自己来,方辞不松手,她用力扯了扯,后者突然松手。
由于惯性,顾满下意识向后倒,方辞一只手护住她的脑袋,她本可以自己撑住的,可方辞没有另一只手的支撑,把她重重压在床上。
肋骨连同肺部要命般的疼痛让方辞闷哼一声,再抬眼时对上的是一双震惊的眸子。
整个世界霎时都静了下来,只有彼此的呼吸声萦绕在房间。
两人距离不过几厘米,方辞眉眼微动,看到的就是顾满微张的唇,粉嫩又饱满,男人喉间不由自主滚动了一下,慢慢拉近彼此的距离。
顾满脑子一片空白,她看到方辞半垂着眼,目光牢牢锁住自己的唇瓣,鼻息不断洒在彼此脸上。
她几乎从未与男人离得这么近过,浑身又痒又麻。
鼻尖相触的那一刻,顾满突然回过神,双手抵在方辞胸前,把头扭到一边。
不合适!
方辞愣了愣,仍保持着刚才的姿势,几秒后用气音笑了一下,又清清嗓子,站起身替顾满掖好被褥,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说:“姐姐早点睡,我在这陪着你。”
过了几秒,顾满才觉得脸上发烧,应该……应该和她刚才用余光看到的方辞的耳朵一样红。
她看了眼时间,坐起身用手理理头发,“方辞,你回去吧,太晚了,而且我真的没事了。”
方辞靠着椅背,闻言抬头看她,几秒后又低头看手机。
这不就是无声的拒绝。
顾满扶额,这个人真的是,哪哪都好,就是有些任性。
她就那么坐着,默默思考如何把方辞劝回去,不料方辞开口了,“睡沙发行不行?”
他说得随意,语气中带着无奈和妥协,漆黑如墨的眸子里有明眼人都能看出的不满。
有那么一瞬间,顾满以为又是自己做错了,仅存的一丝坦荡让她摇了摇头,可下一秒,方辞又说:“要不睡你床上?你选一个。”
最后,方辞在沙发睡了一晚。
顾满一夜无眠。
……
东方刚刚泛起一丝微光的时候,顾满听到外面有动静,像是在咳嗽,随后传来关门的声音。
她拿起手机,还不到七点,一番纠结后,她开门,沙发上的被子已经叠成了标准的豆腐块,整个房间都静谧无声。
他走了。
顾满心里泛起一阵酸楚,她口口声声让方辞离开,可内心有多少不愿只有自己知道。
她仰头看天花板,长如羽翼的睫毛不停地眨,几秒后走进洗手间,洗漱完出来,鼻尖还是红红的。
刚换完衣服,客厅又有了动静,顾满看着去而复返的人愣了一下,随即开口:“你怎么回来了?”
许是顾满语气里的惊喜有些明显,方辞也乐了,他扬扬手里的袋子,“我就去买个早餐。”
感动和愧疚一齐涌上心头,她刚才有些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方辞看着她有些发红的鼻尖,心里有些窃喜,边放早餐边打趣道,“怎么,一会儿不见,就想我了?”
“……”
顾满在餐桌旁坐下,看着占了半张桌子的早饭,心里蛮不是滋味,方辞以为她还是因为自己没打招呼就出门而不开心,把插好吸管的豆浆递给她,讪讪一笑,“别不开心了,我以后去哪一定给姐姐报备,嗯?”
顾满接过热乎乎的杯子,方辞又开始剥鸡蛋,他右手使不上力,只能轻轻握住鸡蛋,背微微弓着,另一只手捏去碎壳,动作缓慢又认真。
顾满有些不忍,说:“我来吧。”
方辞没抬头,像是在做一项无比重要的工作,“不用,这种事我还是可以的,你快吃,不是还要上班。”
顾满指腹摩擦着杯壁,小心翼翼地开口,“方辞,你不用这样的。”
方辞没立即回应,几秒后,鸡蛋剥完了,只留下一个底壳,他眉眼带笑递给顾满,“不用哪样?”
顾满这才看到少年眼中的红血丝,以及下巴上淡淡的青黑色,她盯着方辞手里的鸡蛋,说:“就这样。”
方辞呼吸略微停滞了一秒,他已经猜到顾满接下来要说什么,果然,下一秒,顾满开口,“方辞,我们昨天状态都不太对,我仔细想了想,我们还都不熟悉,还是……做朋友比较好。”
看着对面的男人腮帮慢慢紧绷,眼神也越来越犀利,顾满声音越来越低。
她昨天还说恋爱会以结婚为目的,还说了“行”,今天就说要做朋友,方辞肯定要气死了,可昨天她就是一时情急才答应的,根本就不能算数,而且看着方辞这样,她着实不忍心。
这才第一天,他还是个病人,就这样照顾自己,以后怎么办?难不成天天这样吗?
空气凝滞了几秒,方辞把鸡蛋塞进顾满手里,站起身说:“我去洗把脸。”
顾满知道他生气了,默默给他找了一次性的洗漱用品,然后重新坐下。
方辞从洗手间出来,像没事人一样吃着早餐,饭都要吃完了,方辞还没说话,她轻声唤他,“方辞?”
对面的人喝下最后一口豆浆,“嗯?”
“我刚才说的……”
“不可能!”
作者有话要说:
纯情弟弟名正言顺的宠妻之路正式开始
第 10 章
“为什么不行?”顾满手心有些出汗。
方辞说:“昨天可是你亲口回答的‘好’。”
“可昨天……是你不让我走我才那样说的。”顾满顿了顿,“方辞,这事是我的错,我向你道歉,对不起,但是咱们两个真不可能。”
方辞颓废地靠在椅子上,“我都已经说了我是认真的,你还不同意,你到底要怎么样啊?”
“是我要问问你到底要怎么样?世上那么多人,你为什么非要找我啊?你看上我什么了?是看我性子弱,耳根软,好欺负是吗?”顾满有些激动,说话也口不择言,“方辞,我不想,也不配和你在一起,你能别缠着我吗?”
她鲜少与人争吵,但许是患病的原因,她最近爆发的有些频繁。
一段话说完,两人都沉默了,她意识到自己情绪有些失控,缓了一阵才站起身,“对不起,我没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今天是周一,我还要上班,你先走吧,谢谢你昨天照顾我,早饭的钱我也会转给你的。”
她垂着头,说话时已经带着鼻音,“我也不想跟你吵,你要是愿意,我们两个还是朋友,要是不愿意,就算了吧。”
她说这些话时,方辞就一直默默盯着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睛酸涩的厉害。
他走到顾满面前,嗓音低哑,“姐姐,就一次,和我在一起试试看,除了别让我走,怎样都行,这也不可以吗?”
顾满抬头,眼前的少年眼底青黑一片,双眼通红,棱角分明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右手还打着厚厚的石膏,无力地垂着,衣服有些褶皱,可能是那两根骨折的肋骨还没好,他站不直,脊背微微弯曲。
用“狼狈”两个字形容此时的方辞,再合适不过。
她忽然就心软了,眼泪也蓦地掉了下来,顾满张了张口,“不可以”那几个字像是卡在喉咙一样怎么也说不出口。
她哽咽:“你图什么呀?”
他们才认识没多久,感情哪会这么深。
可她不知道,方辞就是那种想到了就去做,不轻易回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