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朗心想,她手气很好,摸到了一手好牌,本来是能胡的,只要她不乱打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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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湘将面前的麻将牌一推。
“不打了。”
老是输,打得也没什么意思。
她起身走到沙发区坐下,看见茶几上十几杯奶茶没人动,皱起眉:“谁点的奶茶啊?”
刚刚那出她也在场,没理由不清楚奶茶是谁点的,但她这样问必然有她的目的,谁也不敢贸然开口触她霉头,还是张沛然主动站出来,赔着笑说:“我点的,你要喝吗?”
书湘也笑:“我不渴呀,你们有谁渴吗?”
她抬起头环视了众人一圈,没人敢说自己渴,纷纷摇头。
“怎么办?”
她看向张沛然,眼神还有点苦恼,仿佛在尽力为他考虑。
“大家都不渴,看来这奶茶只能你自己喝了,毕竟不能浪费不是?”
张沛然忍不住看向程嘉木。
程嘉木手里捏着块儿麻将在把玩,被他这求救的眼神逗乐了,笑道:“看我干吗?她让你喝就喝呗。”
书湘这会儿已经拆开了吸管,贴心地帮他插入了杯盖,将奶茶单手递给他,托腮饶有兴致地说:“喝,我看着你喝。”
张沛然知道自己这关是逃不过去了,只能无奈接过奶茶,一口吸了起来。
这是杯珍珠奶茶,放料的人贼大方,珍珠、椰果、红豆、仙草放了一大堆,基本等同于一杯掺了水的八宝粥,好不容易把一杯喝完,张沛然被撑得打了一个嗝,眼前又一杯奶茶递了过来,同样插着吸管。
“书湘姐……”
他急得都喊姐了,书湘依然撑着腮笑吟吟的:“嗯,喝吧。”
“……”
第二杯奶茶又喝完了,接着是第三杯,第四杯,兴许是嫌用吸管喝得慢,后面的几杯书湘就不给他插吸管了,而是直接把杯盖儿掀开,让他直接往嘴里灌。
喝到不知第几杯的时候,张沛然实在是受不了了,胃被塞得满满的,隐隐约约还有堵住喉咙的架势。
他猛地弯腰,捂住嘴:“呕——”
书湘吓了一跳:“喂,你别吐这里啊。”
话音未落,就有两个男生抄着他的腋窝,把他飞快地架去外面的卫生间了。
徐蔓快要笑死了,搭着书湘的肩说:“祖宗,你今晚气性有点儿大,不会真是在为那位小老师出头吧?”
“是啊。”
书湘大大方方地承认。
徐蔓迟疑,搭在她肩头的手指蜷了蜷,有点拿不准她说的真的假的,书湘嘴角的笑突然就消失了,漂亮的眉眼看上去有些许阴沉。
“我的人,他也敢动?”
“啪”的一声,程嘉木扔了手里的麻将,冷笑着说:“你才认识人家多久,他就是你的人了?”
书湘脸耷拉着,被他训得有点儿委屈:“那我要是追他的话,他可不就是我的人?”
“哎?”
徐蔓心中一喜:“你答应我那个提议了?”
书湘没回答,因为她看见吐完回来的张沛然了,扯出一个热情的笑容,仿佛妻子迎接刚下班回家的丈夫。
“你回来啦?这里还有三杯呢,我都给你掀开盖儿了,你看你先喝哪杯?”
张沛然无言凝视她半晌,最后捂嘴“呕”地一声,扭头又去吐了。
第12章 斑鸠
乔朗不知自己怎么得罪了书湘。
今晚她特别地不安分,比平常的她还难以相处一百倍,用笔尖戳他,用揉成团儿的草稿纸砸他,他的白T恤被她划得全是黑印子。
在后脑勺又一次挨中她扔的纸团后,乔朗把手里的笔啪地一下拍在桌上,沉声呵斥:“文书湘!”
“嗯?”
她愉快地应了他一声,末了还笑问:“生气了?”
乔朗不想理她,目光紧紧地盯着她做的试卷上,一塌糊涂,教了八百遍都还学不会,她并不是资质驽钝的女孩儿,相反还格外地聪慧。
错成这样只有一个原因,她在跟他作对。
一根神经在脑海里紧紧地绷着,乔朗本来就感冒头晕,这会儿更是身体发起烫来,但他又觉得很冷,这不是房中冷气开得太低的缘故,而是一种由内而发散发出来的冷,冷得他牙齿都开始打颤,却听见身旁的书湘说——
“你都没有自尊心的吗?”
那根神经,啪一下就断了。
乔朗难以置信地侧过头,怀疑是自己耳鸣听错了:“你说什么?”
“我说,你是不是没有自尊心?”
书湘极慢地重复问了一遍,唇边还挂着冷笑,这样子的她很漂亮,但也很恶劣,像一个喜欢恶作剧的顽童。
乔朗脑子晕了一下,尽量平静地问:“你什么意思?”
“你怎么不揍张沛然?”
她嘴里突然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乔朗还愣了一下,后面反应过来了,张沛然应该就是点外卖羞辱他的那个人。
书湘又说:“你可以为了别的女生打架,为什么不能为了我打?张沛然那么说你,你为什么不一拳揍过去,直接叫他闭嘴?你这样让我很丢脸你知不知道?”
乔朗脑中轰地一声响,耳边只剩下她最后一句话在回荡。
你让我很丢脸你知不知道。
你让我很丢脸。
他终于搞清楚她今晚这么不对劲的原因了,原来是她嫌弃他下午丢了她的脸,甚至还误会了他脸上的伤是为了女生打架造成的。
兴许是感冒造成的迟钝,思维缜密的乔朗没有第一时间发现此处的逻辑存疑,其实书湘根本没有立场来质问他,就算他是为了女生打的架,她又有什么资格要求他同样为了她打一架呢?
他们只不过是老师与学生的关系而已。
至于他让她在朋友面前丢脸这种话,就更可笑了。
他克制住心中的怒火,抿了抿唇,哑声说了一句:“我不是为了女生打的架。”
他的解释仅止于此。
书湘得寸进尺地逼问:“那你倒是说你为什么打架啊?”
这很重要么?
乔朗也冷笑一声,反问她:“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你是我什么人?
这句话他没有说出口。
只有这一句话,也足够令书湘哑口无言了,她习惯了他在她面前老实没脾气的样子,还不知道他竟然有这样的一面。
乔朗趁着她愣神,将桌上的东西迅速收拾好塞进包里,然后提起包起身就走。
书湘回神:“你——你干吗?你去哪儿?”
“回家。”
乔朗头也没回,快步向门口走去。
幽幽的声音从背后传来:“还没到下课时间。”
他的手已经握上门把,此时回头冷笑:“有区别吗?反正你也不想上课,我会跟你妈妈提出辞职,恭喜你,你自由了。”
这话一说出口,他顿时感到了一阵如释重负,浑身的骨头都好像轻了几两,再也不用按着她做题了,再也不用费尽心思地往她脑子里填充知识了,再也不用忍受她古里古怪的大小姐脾气了。
她自由了,他也自由了。
去他妈的钱吧,他不干了。
乔朗呼出一口长气,转头旋开门把手,然而就在这一秒,书湘做了一个令他怎么也想不到的动作。
她冲过来,将他肩上背着的包一把就给抢走了。
乔朗虽然始料未及,但下意识拽住了背包肩带,和书湘形成了一个诡异的拔河姿势,他下巴都要合不上了,几乎呈现出惊恐的神色。
“你干什么?”
“你不能走!”书湘的脸憋得通红,倔强地瞪着他,“我不准你走!”
还有这样的人?
乔朗都要给气笑了,心中陡然冒出来一句话:凭什么?
凭什么你说不能走我就不走?我又没卖身给你们家。
方才她还说他没自尊呢,乔朗这会儿便给她彻底展现了一下自己的自尊心。
他的声音冷得像块儿冰,低斥:“松手。”
书湘抱着他的包,顽固地摇摇头。
乔朗再也不犹豫,拉着肩带使劲儿往前一拽,力气很大,书湘太轻了,被他拉得往前一个趔趄。
他惊了一下,怕她跌倒,手里的力气又卸了,就这样一拽一松,斜挎包掉在了地板上,拉链没拉好,里面的书本文具哗啦一下滑出来,散了一地。
乔朗这下是真恼火了,蹲下身快速地收拾东西,嘴唇也紧紧地抿着,显得异常冷酷。
刚把东西都塞进包里,背上突然一沉,书湘竟然整个人压到了他的背上,双手拉扯他的头发,嘴里骂道:“谁让你走的?谁让你辞职了?你这个没自尊心的大傻——”
嘭——
话没说完,她就被乔朗甩到了地板上。
她呆呆的,微张着嘴,还没反应过来刚刚发生了什么。
乔朗翻身压在她上面,手臂卡在她胸口,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灯光倾泻下来,他的头发被她刚刚揉得有点乱,衣襟也不整,领口被扯散了,露出小半边肩膀,锁骨的线条很分明。
原来他也有锁骨。
他的脸藏在逆光的阴影里,有点看不清,但声音是冷的:“你跟我谈自尊心?”
书湘还傻傻愣着,听见男人哑声在笑:“让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自尊心?”
“喂……”
她有点慌了,声音干巴巴的。
“你有试过在别人面前下跪吗?”
乔朗赤红着双眼问她。
“我……”
“不是被迫下跪,是要主动自愿地跪,跪下了,你要跟人家陈说你的难处,请人家谅解,如果人家扶你起来了,你还要感恩戴德,仿佛自己这卑贱之躯,不值得他们碰一下。”
“你有试过出去买东西时,为了砍价跟别人卖惨么?你要说,老板,便宜点儿吧,家里条件不好,有两个孩子要养,男人也不在了,孤儿寡母的不容易。”
“想必你没有吧?”
“你又知道做生意的人嘴有多碎么?过不了半天,整个市场的人,包括你家邻居,你的同学,你的老师,都会知道你家那点破事儿,他们找去你面前,同情你,可怜你,甚至提出要帮助你,你还得摆出客气的微笑,谢谢他们的关心。”
“你有被人催债催到家门口来过么?”
“他们辱骂你,羞辱你,甚至跑进你家光天化日地抢东西,你也不能阻止,也不能打骂回去,你甚至不能说一个不字,因为他们是你的债主,他们怕你跑掉,还会拿一根绳子拴着你,就像拴牲口一个样儿,你觉得这样能称之为羞辱么?你觉得这样算是有自尊么?”
“你有过么?你又能理解么?”
乔朗收起了笑,淡漠地看着身下的女孩儿,口吻轻蔑:“什么是羞辱?这才是羞辱,所以,别再跟我谈那可笑的自尊心了,你认为是羞辱的手段,在我这里都称不上,甚至不值一提,像你这种从小锦衣玉食,被人捧在掌心、宠着长大的千金大小姐,又知道什么是羞辱?”
他说完就放开了她的手,从她身上起来,抓起一旁的包要走。
书湘咬住下唇,脸色通红,忽然大吼一声:“你知道个什么!”
她朝他扑了过去,又蹿到了他的背上,乔朗身体一僵。
怒气如旷野上的烈火,在心底猛烈地燃烧了起来。
两个人打起了架。
后来回忆起这件事,乔朗也觉得无法理解,他居然和一个女生打了架,打得还挺激烈,而且都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扭打起来的,好像突然就开打了。
书湘扯他头发,用指甲挠他脸,双腿胡乱地蹬他。
他当然也不能像打唐志军那样直接挥拳头揍她,所幸他气极之时还残留了半分理智,知道再怎么样也不能打女人,因此面对书湘守多攻少,大部分时候见招拆招。
她挠他,他就扣住她手,她踹他,他就按住她腿。
两人从地板一直打到床上。
书湘捡了只枕头狠狠砸他头,被他夺过来一把扔到地上,叛逆少女的打架本事根本没她说的那样好,技巧全无,力气也不大,跟没吃饱饭一样,他三两下就把她给摁住了。
最后书湘气急了,偏头一口咬在他手腕上,乔朗“嘶”了一声。
他捏住女孩儿的下颚,稍微用了点力气,书湘就被迫松了口,还要挥舞着两条胳膊要来挠他,被他圈住手腕按在头顶。
手腕上多了一圈牙印子,上面还残留着一点血迹,书湘的眼睛简直亮到可怕,真像一只小野狼崽子。
乔朗腾出一只手扣住她的下巴,眼睛都烧红了,气急败坏地吼:“你是狗?”
这一声似乎是把书湘给镇住了,她不再反抗,身体也软了下去。
二人脸贴着脸,几乎呼吸相闻,因为刚刚才运动过,胸膛都剧烈地起伏着,喘气的声音也比较粗重。
乔朗这才察觉到自己的姿势不妥,跟耍流氓似的,耳根一红,刚要从人身上下去,书湘忽然出口求饶了。
“对不起,小乔老师,是我错啦,你放开我好不好?”
“?”
言语已经无法形容出乔朗当时的震惊。
书湘陡然间好像换了个人似的,那种不服输的倔强眼神瞬间消失了,温顺得像只绵羊一样。
她的嗓音也很轻很软,像在撒娇,就是那种“我已经跟你道歉了,你不能再跟我计较”的撒娇,有点儿恃宠生娇的意思,但分寸把握得刚刚好。
这样子的书湘,谁也无法真正地生她的气。
何况她下巴上还有他刚才掐出来的红印子,她皮肤白,这样看上去特别明显。
乔朗一脸撞了邪的表情,飞快地从她身上下来了,目瞪口呆,心情像打翻了五味瓶一样的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