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倒吧,可别把你老婆拉出来博取同情,给人出场费了吗?她算你哪个老婆?我记得你老婆不还在世呢么,前阵儿刚给你添一大胖小子,你该改口叫前妻了吧?”
“那人家确实得骂你,她刚入土没多久,你就娶了你现在的老婆,效率这么高,没结婚前就有来往了吧?”
“叔叔,奉劝你一句,你可得小心点儿,我听人说,一日为三,终身是三,小心你老婆给你戴一绿帽子,你还蒙在鼓里不知情,趁着儿子还没养大,赶紧抱去医院做个亲子鉴定吧,别喜当爹还乐呵得跟个二百五似的。”
这一番话说出来,所有的人都震在了当场。
乔朗也不知道自己妹妹原来讲话这么毒,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唐志军气得脸一阵青一阵白,跟中毒了似的,最后忽然大步上前,乔玥以为他讲不过就要动手,吓得连忙往旁边一跳。
乔朗上前去拦,迟了一步。
唐志军已经抓住小木桌,用力向上一掀,桌子翻倒,上面的杯碟碗筷全部摔在地上。
郑教授离得近,被浇了一腿的娃娃菜汤,汤汁顺着他的裤管淅淅沥沥地滴下去,他表情呆呆的,还有点没回神。
乔朗的脑子一下就炸了,等他反应过来时,他已经揪着唐志军的衣领,把他按在地上打了。
乔母吓得不知如何是好,一转头,看见了令她心脏骤停的画面。
她十七岁的女儿操着一把磨得雪亮的菜刀,杀气腾腾地朝这边扑过来。
乔朗也看见了,赶紧松开唐志军的衣领,从地上爬起来去阻止妹妹,不料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刚一回头,一个醋钵儿大的拳头就砸中了他的眼角。
他闷哼一声,身体撞上了墙。
乔玥举着刀杀过来,唐志军被激出了血性,也不躲,竟然迎刃而上。
乔母和郑教授在这一刻同时动作,乔母拉女儿,郑教授去拦唐志军,结果被他一掌拍飞,扑通摔倒在地上。
郑教授哎哟一声惨叫,翻个白眼,竟然昏过去了。
“郑教授!”
乔母惊叫,立刻去察看情况。
郑教授晕在地上,怎么叫也叫不醒。
这下可真是吓坏了众人,七十多岁的老人摔了可不是小事,乔朗怕他是脑溢血犯了,知道这种情况下不能搬动人,只好赶紧打电话叫120。
乔玥吓得把菜刀扔了,转眼见唐志军趁着没人注意,竟然想偷偷溜掉,立刻上前一步扣住人手腕,哭着说:“你不能走!郑爷爷是你推倒的!”
唐志军灰头土脸的,身上还沾着食物残渣,急道:“我……我不是想走,我是去喊人帮忙!你放开我!”
乔玥不放,不管他怎么说,她都只有一句话:“你不能走!”
最后救护车来了,除了乔母留下来看家,其他三个人都陪着昏迷的郑教授去了医院。
人送去急诊,医生摸到郑教授脑后肿起一个大血包,吩咐先去做几个检查。
人是唐志军推的,检查费当然得由他来出,乔朗拿出手机,亲自逼着他给家里老婆去了个电话,让人带钱来,他自己则去了郑教授家,把他的身份证和医保卡带过来。
乔玥留在医院里,有她看着,唐志军跑不了。
等他回到医院,郑教授已经醒了,乔玥去拿检查结果,唐志军老婆缴完了费,脸色相当不好,抱着儿子站在走廊里,把唐志军训了个狗血淋头。
乔朗进病房时,见郑教授下了床,穿着空空荡荡的病号服,正贴着门板偷听,脑袋上只差没支个天线。
他赶紧把人扶上床,一边数落:“您别乱走,小心又晕过去。”
“没事没事,”老头招招手让他附耳过来,神秘地压低声音,“我刚刚是装晕的。”
“……”
乔朗无语,老头还一脸“怎样,我机智吧”的求表扬表情,三岁孩子都比他成熟。
他皱着眉,很不赞同地说:“您怎么能拿这种事开玩笑?”
乔玥眼睛都哭得肿成了核桃,还以为是自己害的。
郑教授一摆手,严肃地说:“这怎么是开玩笑呢?我是吓吓唐志军那小子,谁让他动不动就动粗,这回你看着吧,我不让他大出血是不会出病房一步的,来都来了,正好做个全身体检。”
“……”
头一回见碰瓷儿还碰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他执意如此,乔朗也不好再说什么,中午那桌菜还没吃就给唐志军掀了,大家都还饿着肚子,他来医院的路上带了桶筒子骨粥,便舀了两碗出来,一碗给郑教授,一碗给自己,乔玥等她来了自己盛。
粥还没吃几口,唐志军先进来了,一改之前的趾高气扬,躬着腰赔了个笑。
“郑教授,您好些了吧?”
“唔,”郑教授将粥搁在一旁的床头柜上,捂着脑袋,一脸痛苦状,“头还有点儿晕。”
“啊?医生不是说……”
“我眼睛也有些花了,视物不清,”郑教授抓住乔朗的手,很担心地问,“小朗,你说我该不会摔出脑内淤血,阻压视神经了吧?”
“……”
这种时候,乔朗觉得自己最好还是保持沉默。
唐志军也慌了,手足无措地说:“教授,你……你你这不讹人呢吗?”
讹人?
老头朝床上一躺,双目无神地瞪着天花板,有气无力地说:“小朗,我感觉我这耳朵也不好使了,你赶紧联系医生吧,让人家给我安排个耳道检查。”
“……”
乔朗压低声音在他耳边说:“可以了。”
再演就夸张了,摔出老花眼都算了,还能摔出听力障碍?
这时病房外的唐志军老婆听不下去了,抱着孩子走进来,挤开她家没用的男人,笑着问候郑教授,又让怀里的孩子叫爷爷。
她儿子才六个月大,根本不会叫人,冲老头咧嘴露出个没牙的笑。
郑教授逗了会儿孩子,总算是做出了让步,但他七十岁了,被推一大跟头也挺丢人,虽然没出什么大事,但营养费压惊费可少不了,最后这笔钱同乔家这个月的欠债扯平,双方一笔勾销。
唐家两口子出去时,脸色都是铁青的。
乔玥带着检查结果过来,转达医生的话,只是外伤,下午就可以出院,实在不放心的话,也可以留在医院观察一天。
郑教授决定留院观察,他乐得多坑唐志军一点,谁让他提起他妻子?
乔朗不得不提醒他:“医院病毒更多,您不怕得流感了?”
听到这话,老头脸上浮现出一股沉痛:“为了报仇,这点牺牲我还是可以做到的。”
说完又很怕死地打发乔玥赶紧给他找个口罩过来,乔玥对他言听计从,立刻起身跑着去了。
他乐意住院,乔朗也只能随他,拿起一只苹果削起皮来。
他的手很稳,水果刀在他指间跟活了似的,削起皮来又稳又快,苹果皮一圈一圈地掉下来,竟然一直不断。
急诊病房在二楼,医院里的冷气开得太足,有人把窗户打开了,外面就是医院的小花园,那里栽了一株香樟,枝叶繁茂,风吹过来时,树叶窸窣作响。
郑江鸥半躺在病床上,忽然想起一句古诗:庭有枇杷树,吾妻死之年所手植也,今已亭亭如盖矣。
他转过头,对病床边的年轻人轻声道:“这些年,你也过得挺不容易。”
刀口一顿,那长长的苹果皮就那么断了,未免让人觉得可惜。
第11章 杜鹃
晚上,乔朗去补课,书湘注意到了他脸上的伤。
他右眼尾被唐志军的拳头扫了一下,都肿成了紫色,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到。
书湘对他肿起来的眼皮很感兴趣,研究好半晌,最后扑哧一乐,问道:“你这是和人打架了?”
乔朗敲敲试卷:“看下一道题,这是道常规题型,我之前跟你讲过……”
“你和谁打的架?”
书湘将脸凑了过来,漂亮的五官顿时放大数倍,几乎要贴上他,乔朗下意识往后一仰,皱眉训斥她:“认真听课,别问这些有的没……”
“你居然还会打架?”
书湘捂嘴偷乐:“我还以为你这样的人,是背好学生守则长大的呢,原来也会打架,不过你水平不太行吧,还挂了彩,要不要我教你几招?”
乔朗想说自己也揍了唐志军好几拳的,受伤是因为被偷袭,但转念一想,自己跟她争这个做什么。
正了正神色,刚要让她认真听课,书湘又抛来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跟人打架?”
“我……”
“是为了女生么?”
“……”
她脑子里是不是除了装这些爱恨情仇,就没别的了?
乔朗闭口不谈,他的家务事,从来不让任何人知晓,所以他没有玩儿得好的朋友,同学们都说他这个人很封闭,总是拒人于千里,不肯让任何人走进他的内心。
他有时会想,不是他不肯让人走进来,而是他觉得就算走进来了,那些人也会被吓跑。
生活里的一地鸡毛,鸡零狗碎,就算是他,也会偶尔生出厌倦感,想痛骂这操.蛋的人生。
书湘见他出了神,断定是他不肯告诉她,一扭身子,鼓着脸说:“不说就算了。”
她生气了,表现得很明显。
因为她接下来做的题没一道是对的,全是大红叉,乔朗还久违地收到了自己的第二幅肖像画,狗耳朵换成了恶魔的犄角,旁边配着通俗易懂的文字——
大傻叉。
“……”
-
第二天,乔朗的感冒又加重了,这回不止咳嗽和咽喉肿痛,还隐隐有发烧的趋势,头重脚轻的,上班路上他险些一头栽在地上。
奶茶店小本经营,经理这回也给不起他假了,但也不敢把他放在前台。
从前乔朗一直负责点单收银,因为他长得帅个子高,话还少,不爱搭理人,有种时下流行的高冷男神范儿。
小姑娘们最爱他这一款,适合用来充当门面,顺便给店里招招人气儿。
这会儿他重感冒,再放在前台那就不是招人了,赶人还差不多,经理打发他去送外卖,怕他从前台转到幕后心理上不适应,还特意拿出外卖单子指给他看。
“瞧见没?上面备注的是‘请让收银的那个小哥来送’,还重要的事重复三遍,人家这显然是冲着你来的,说不准是哪位暗恋你的小妹妹,你快去吧,别让人家久等了。”
说完还冲乔朗暧昧地挤眼,可把他恶心得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接过同事做好的奶茶,骑着店里的电动车出门去送。
途中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还挺沉,要是经理猜的是对的话,那这暗恋他的人起码有一打,他要是招架不住的话,就只能忍痛辞职了。
金钱诚可贵,但为之卖身,委实没有必要,何况他工资也不高。
外卖地点还挺远,在城南一家俱乐部。
路上碰到了堵车,好在小电驴机动灵活,乔朗在堵成沙丁鱼罐头的桥上自由穿行,收获了一众私家车司机的羡慕眼神。
进了南城俱乐部,乔朗由衷地佩服经理,他不如改行去算命,还真给他料对了,点外卖的人还真就冲着他来的。
书湘坐在一张自动麻将桌前,自在地跷着二郎腿,手里还捏着块儿幺鸡,正预备打出去,乔朗以他裸眼5.0的视力看清了她整副牌。
是手好牌,胡牌的概率不低,只要她不乱打的话。
他进来时,她在周围人的提醒下,恰好也侧头看过来,瞧见他,眼底带着一丝惊讶。
就因为这点儿惊讶,乔朗确定这件事不是她的授意。
说起来有点好笑的是,他当时脑子里闪过的念头堪称诡异,想的竟然是自己为什么不摘了安全帽再进。
他之前不知道书湘也在这儿,想着送完外卖就走了,懒得摘安全帽,没想到这么傻的样子就被她看到了,自己身上还穿着奶茶店的小马甲,今天这面子丢得真是最后一点为人师表也没有了。
就在他脑子里一团乱麻的时候,有人开口了:“啊,外卖到了!”
乔朗转身,看见一个瘦猴一样儿的男生从外面走进来,正是那日在奶茶店里,嘲笑女生胖和叫别人四眼田鸡的人。
他记起来外卖单子上收货人写的是“张”。
他问这位张同学:“给您放哪里?”
“就放桌子上吧。”
乔朗见房间内有一块沙发休息区,那里摆了张玻璃茶几,他便将手中的奶茶放在了上面,正要走时,张同学伸胳膊将他拦住,脸上带着挑不出错儿的笑。
“小哥,你是书湘的补课老师对吧?”
乔朗垂眼看着他,耐心等着他的下一句话。
“我们都知道你,你看这儿都是熟人,留下来一起打牌吧?”
“不了,我还在上班时间。”
“哎,这有什么,你的误工费我来出,还是你担心兑不起筹码?放心,我们打得不大,你就用我的来打,输了算我的,赢了算你的,一点儿小钱而已。”
乔朗没急着回答,一时间,包厢里格外地寂静,连打麻将的声音都消失了,仿佛所有的人都等着他怎么应对,或是看他笑话。
他觉得书湘应该也在看他,虽然他背对着麻将桌,可是能感觉到后背一阵灼热视线,挥之不去。
按理说他此刻应该感到难堪,因为刚刚那位张同学用钱狠狠地羞辱了他,可是他只觉得好笑,因为这群人羞辱人的方式也仅止于此,跟唐志军比起来,他们的段位只能算个青铜,还是孩子而已。
因此乔朗没有多作计较,只是很礼貌地说了一句:“多谢你的好意,但我们上班时间不允许打牌,奶茶给你放这儿了,再见。”
说完他就走了,推门出去时,打麻将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他听见一个男生笑着说:“胡了,这是第几圈了?书湘你今晚手气不佳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