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件事,她又记起了上次被扇耳光的屈辱,牙齿咬得咯吱响。
颜洁疲惫地摆了摆手,她身上很痛。
“没必要骂她,她没做错,这只是一种选择而已,在这个社会上,一个阶层与另一个阶层,看似没有多大的差别,但其实是隔着壁垒的,你往上爬,爬到一定的位置就封顶了,要突破那层壁垒,咬着牙去撞南墙是没用的,只能靠上面的人拉你一把,那个女孩儿很聪明,她懂得抓住机遇,书湘,你可以记着妈妈今天对你说的话。”
书湘没有把她的忠告听进耳朵里,事实上,她觉得失望极了。
她妈妈将当小三、破坏别人家庭的事,称之为“一种聪明的选择”,她没有任何道德上的负罪感,甚至不为此感到羞耻。
难道康暮云也是这么想的?所以这么多年与她姐妹相称?
书湘觉得恶心透了,最后一次问母亲:“你真的不跟他分开?”
颜洁摇头。
“好。”
她从地上站起身。
颜洁没明白她的意思:“什么‘好’?”
书湘转身看着她,眼神很平静,也很冰冷,透着坚决:“你不跟他分开,那我就跟你分开,我是不会给一个家暴男当女儿的。”
颜洁惊愕不已:“别说这种孩子气的话,文书湘,你已经十八岁了。”
“是,十八了,所以我可以自己决定跟谁生活。”
“你想跟谁一起生活?”
颜洁简直觉得荒谬,荒谬又可笑。
书湘没有回答她,而是淡淡地说:“妈妈,文诚说的没错,你是个婊.子,而且是个没有羞耻心的婊——”
颜洁高高地举起了右手,跟之前的文诚一样。
“你……”
她气得浑身颤抖,说不出话来。
书湘根本不感到害怕,她甚至没有看那个巴掌一眼,而是说:“打吧,反正今天已经挨了一巴掌了,不差这一个。”
颜洁将手放了下去,心中生出一阵恐惧,她这是在干什么?难道她也被文诚传染了暴力倾向吗?就算再生气,她从来没有动过女儿一根手指。
她慌里慌张去拉书湘的手。
“是妈妈错了……”
书湘躲开她,眼眶有点湿热,但她忍住了,没让眼泪掉下来:“我在大街上看见过你,你在别的男人怀里,他摸你的腰,你在笑,我都看见了……”
“你不懂,那是生意——”
颜洁想辩解,可话到嘴边都说不出口,什么样的生意要用上这么亲密的肢体接触,她怎么好意思在女儿面前说这些。
书湘也并不是很想知道这些,她转身出了家门,余光里看见妈妈想起身来追,但又捂着左肋坐了回去。
她肯定伤得很严重。
随便吧,书湘吸着鼻子,眼泪重重地掉了下来,她关上了门。
她要离开这个家,这个令她恶心透顶的家。
可是她又能去哪儿呢?
出了单元楼,才知道外面的雨下大了,雨柱从黑色的天幕倾盆而下,书湘茫然四顾,发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真倒霉,怎么这雨早不下晚不下,偏偏挑着她离家出走的时候下?
呆了片刻后,她耸了耸肩,无所顾忌地走入了暴雨中。
心想,去他妈的吧,爱去哪儿去哪儿。
第38章 🔒林雕
乔朗一目十行地浏览完了整个帖子。
帖子里扒的女生名叫叶惠, 是外国语学院商务英语一班的大三学生。
发帖的楼主不仅曝光了她的姓名、专业、班级、寝室号等个人信息,用语还极其恶毒,称叶惠为“高级.鸡”,说她假借给有钱人家的子女做家教的机会, 专门勾搭男主人, 最近勾搭上的是某知名地产公司的老总, 座驾是一辆劳斯莱斯古斯特, 约会中途被老总女儿发现,老总女儿当街质问小三, 却被愤怒的父亲掌掴。
下面附有图片为证,纤弱的女孩儿和大腹便便的男人站在一起,对面就是老总女儿,她挥舞着双臂,几乎像要扑上来咬人。
乔朗那天全程旁观, 当然知道那就是书湘。
照片里的男人和叶惠都没有被打马赛克,鼻子眼睛看得一清二楚,而书湘的脸则被模糊处理了,要不是那天他远远看见了, 也不会联想到这是她。
发帖的这个人好像是专业的, 说话很导向性,一下就挑起了吃瓜群众的怒火, 帖子里涉及到带生.殖.器字眼的辱骂词, 盖了两百多楼, 看得乔朗频频皱眉。
同时他也看出来了,有几个人在故意煽风点火, 说话风格都很相似, 他顺手一查, 发现这就是那个楼主的小号。
于是他又顺手将帖子黑了。
不一会儿,周小山就给他发来消息。
【故人言】:怎么进不去了?哥,是你黑的还是管理员删帖了?
乔朗没理他,拉开书湘的聊天对话框,发现她竟然给他发了条消息,问他在哪儿。
他赶紧问她现在在哪儿,那边却一直没回了。
乔朗直觉出了事儿,他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找隔壁的大哥借来手机,给书湘拨去电话,他头脑好,对数字过目不忘,书湘的号码他记得一清二楚。
语音提示暂时无法接通。
乔朗挂断通话,将手机还给大哥,毫不犹豫地下机出了网吧。
-
后来的乔朗一直都不想明白,那天的他为什么会有那么坚定又强烈的直觉,认准书湘出了事,而她会来找他。
这简直是毫无道理的、无法用科学来解释的。
可他没有多想,出了网吧就往家走,距离并不算远,一公里多,外面刚下过雨,很冷,坑坑洼洼的马路上到处都是水坑。
他走着走着,忽然拔腿跑了起来,连踩进了水里也不知道,就这样一路跑到了家附近。
如果不是偶然瞥了眼路边,他几乎就要与书湘错过了。
他永远也忘不了那副画面。
书湘从头到脚浑身淋得湿透,坐在小卖部门口的台阶上,太晚了,店已经打烊了,连盏灯也没给她留,她就那样坐在黑暗中,抱着膝盖缩成一团,冻得发抖。
她开始也没认出他,八成是把他当成了夜跑的人,直到他停下,她抬起头,然后眼泪唰一下就掉下来了,带着哭腔喊他。
“乔朗,乔朗……”
她向他伸出双臂,那是个索要拥抱的姿势。
乔朗的心颤了一下。
他见过书湘很多样子,狡猾的、乖僻的、冷漠的、疏离的、撒娇卖乖的、在长辈面前讨人喜爱的。
她有一千张面孔,对不同的人,她会摆出不同的面孔,让人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实的她。
像狐狸一样的狡猾,像猫一样的慵懒。
可他从未见过这样的她,像被人丢弃的小狗,淋了雨,披头散发,还哭哭啼啼的,向他讨要一个拥抱。
乔朗几乎下意识伸出了手。
两人的手在半空触碰到一起,他像摸到了一块儿冰。
他立刻将外套脱了,罩在她身上,听见她牙齿冷得咯咯咯打颤的声音,干脆将她抱在怀里。
“出什么事儿了?”
“和……和我妈吵架了……”
书湘打着磕巴回答:“我……来找你,我在等你……”
乔朗打断:“等我为什么不去暖和点的地方?你不是去过我家?”
“我……我忘记路怎么走了。”
他又问:“那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
问完他才记起来,他手机丢了,于是又说:“你的电话为什么打不通?”
他憋了一肚子的火气,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想痛骂书湘这么大了,行事却还像个小孩子,照顾不好自己,还要让别人担心。
他的语气又凶又恶,书湘哇地一声又哭了,纤细的手指抓着他的手臂,也不知道是要推开他,还是要抱紧他。
她哭得鼻子一抽一抽:“你不要骂我了……我,我是来投奔你的,乔朗,我……我要跟着你过……”
什么?
跟着他过?这是什么意思?
乔朗怀疑自己听错了,可书湘又说了好几遍,牙齿咯咯咯响。
她还是冷。
“起来,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
他当机立断,将她半扶半抱地拉起来。
她打了个喷嚏,瑟缩着问:“去……去哪儿?”
“先去我家,给你找身衣服穿。”
她现在穿的都被雨淋湿了。
四合院在胡同最里头,七拐八绕的,确实不好找,书湘本来就有点儿路痴,靠着乔朗带才走进了院子。
进屋后,乔朗忽然拽住她:“别动。”
他压低了声音,弄得书湘也有点紧张兮兮的,四处望了下,但屋子里太黑了,她什么也看不到,只好同样小声问:“怎么了?”
“你的手机呢?”
“在……在这儿。”
她交给他,屏幕是黑的。
乔朗问她:“没电了?”
“不……不是,我关机了。”
她将手机重新开了机,乔朗将手电筒打开,书湘这才发现自己脚下躺了个老头,要是刚刚乔朗没拉住她,她就直接一脚踩人脸上去了。
老头子闭眼安睡,出气多进气少,面色青白,跟死人没什么两样。
书湘吓得汗毛直竖,但没尖叫,直愣愣地瞧着乔朗。
人已经傻了。
乔朗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轻轻将她拉到一边,手电筒往四周一照,堂屋里横七竖八地躺着不少人,睡得正熟,都是男性,中年男子居多,老头和年轻后生也有。
书湘还在里面认出了个熟人,上次她给乔朗送票时看见过,因为是个秃子,长得比较有特色,她就给记住了。
有人被灯光晃到,不耐烦地嘟哝了几声,转个身继续睡了,屋子里充斥着打鼾磨牙和说梦话的声音。
乔朗贴在她耳边说:“你在这儿等我,我去给你拿两身衣服。”
书湘揪着他的袖口,死命摇头。
她害怕。
乔朗拍拍她的肩,安抚:“别怕,默数十个数,我很快就出来。”
说完就将手机给了她,自己走进了左手边的房间,也不知道黑灯瞎火的,他要怎么看清脚下的路。
书湘紧紧地握着手机,眼观鼻鼻观心,专心致志地数数。
一、二、三……
数到第八个数时,乔朗就出来了,手里提了个鼓鼓囊囊的袋子,估计装的是衣服。
他带着她出了堂屋。
书湘不解地回头:“又要去哪儿?”
“酒店,”怕她误会,多解释了一句,“去换衣服。”
“不能在这里换吗?你的房间……”
书湘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反应过来,乔朗的房间可能也和堂屋一样,里面睡满了人。
-
二人就近找了家宾馆。
登记时,前台说要两个人的身份证才行,乔朗问都没问书湘,这也不用问,世界上哪位人才离家出走还记得带身份证?
所以他说了几句好话,让前台通融一下。
晚上值班的恰好是个年轻姑娘,被他这么大一帅哥瞅着,脸登时就通红了,不自觉瞟了书湘几眼,说:“那就交点儿押金吧。”
乔朗点头:“交多少?”
“二百就行。”
他抽了两张红票子递了过去。
姑娘又敬职地叮嘱:“中午十二点退房,晚一点儿也可以,但不要超过下午两点,阿姨要去打扫卫生的。”
说完又偷瞟了书湘两眼。
乔朗应了,拉着书湘的胳膊朝过道走,书湘走得不情不愿的,还回头瞪了那姑娘几眼,她一旦不哭了,又恢复了平时凶巴巴的模样。
乔朗余光看见了,好奇地问:“你瞪人家干什么?”
“她瞪我,我不能瞪她?”
她又回头瞪了人家几眼,弄得前台那姑娘一脸莫名其妙。
乔朗搞明白了她瞪人的缘由,嘴角没忍住漾出一点弧度,那姑娘不是在瞪她,而是在偷看她,至于人家为什么要盯着她看,等下她照了镜子就知道了。
开的房间是个单间,空间不大,还透着股发霉的味道,乔朗先将空调暖风打开了,然后把装衣服的袋子递给书湘。
“你去洗个热水澡,衣服给你拿的乔玥的,可能会有点儿大。”
书湘接了衣服,人却没动。
他不解:“怎么了?”
“你不会走吧?”
她抬眼看着他,大眼睛里写满了不安。
乔朗心头一动,别开眼:“嗯,不走。”
书湘放心了,拿着衣服走入淋浴间,刚进去没几秒,就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
乔朗没忍住,提起嘴角笑了笑。
这家宾馆的卫浴用的是很常见的那种磨砂玻璃,虽然看不见,但人影在玻璃后若隐若现的,还能听见淅淅沥沥的水声。
乔朗觉得自己在这儿不太好,便走出了房间,又担心书湘害怕,就将门留了一道缝,站在门口没走远。
在外面也没什么事做,他不抽烟,也没手机可供娱乐,只能望着空白的走廊墙壁发呆。
思绪渐渐飘远。
他注意到了书湘脸颊的浮肿,上面残留着清晰的五指印,与上次的情形殊无二致。
颜女士不像是会动手的人,既有动机、又有能力下此狠手的人,只有一个,那就是帖子里的男主人公,那位劳斯莱斯的车主。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那是书湘的爸爸。
难怪她上次要说,她的前家教是个小偷,她偷了人,偷了她的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