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芮气得脸色铁青:“拿来!”
“我们需要谈谈。”
乔朗严肃地盯着她。
文芮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我说了!我不想跟你谈!我都不想看见你!”
“那就电话里谈。”
“我也不想听见你的声音!我不想跟你交谈!”
乔朗深呼吸了一口气,目光锁定着文芮的脸,以一种冷静地、不容拒绝的语气说:“我会发一封邮件给你,里面会写明我和书湘所有的事,文芮,我不知道这些年你们发生了什么,但请你不要再逃避,就算是死刑犯,也要宣判他的罪行再枪决,我有权知道我犯了什么罪,请你看过邮件后给我回复。”
他将车钥匙还给了她,然后转身离开。
谢知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偏头对妻子说:“我觉得他说的是对的,把误会解释开也是好的。”
文芮面色阴晴不定,狠狠踹了车轮胎一脚。
“混蛋。”
-
乔朗是走回家的。
他一边走,一边想象着书湘那天凌晨在街上乱走的样子。
这边路灯不是很多,有些人家还养了狗,都是散养的,根本不怕人,有人来了,就用一双圆圆的狗眼静静地打量,有的经过了还要吠叫几声。
他忍不住去想,书湘会害怕吗?
应该是会的吧?她的胆量向来不是很大,只是装的像而已。
十几公里的路程,他走回家腿已经废了。
但是他没有休息,而是走进书房,打开电脑。
他没先急着写邮件,而是先点了一支烟,抽了没几口,他又走去厨房,将冰箱里所有的存酒搜罗了出来。
啤酒、威士忌、白兰地,还有上次赵湘过来带来的一支香槟。
他将酒全部罗列在书桌上,没拿杯子,直接咬开软木塞,灌下一大口烈酒。
酒液冰凉,滑过喉咙火辣辣的,胃部一天未曾进食,突然被酒精刺激,强烈地痉挛了一下。
他没去管,捂嘴咳嗽了几声,呛出点眼泪,他用手背抹掉,掐着香烟吸了一口,然后向后仰,直到后颈搁在椅背上,看着天花板,缓缓地吐出一个烟圈。
回忆往事对他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事。
几年前,他的心理医生就告诉他,如果他不想再被那些幻觉折磨,想每天晚上睡上六个钟头,而不被噩梦惊醒,他就要主动放下那些往事,就像在他潜意识的深处,有一只盒子,而他需要做的,就是将回忆放进去,然后锁上。
这在心理学上,是一种自我防御机制。
他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过从前的事了,就算偶尔有一个念头在脑海里闪现,他也会飞快地避开。
对此他有一套自己的的方法,比如盯着某一个物件展开联想,以此来转移注意力,或是干脆做数独游戏和转魔方。
回避记忆,这对他而言已经成了条件反射,不需要思考就能做到。
而现在,他要主动将锁打开,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所以他要先用烟酒麻痹自己。
烟雾缭绕中,乔朗眯着一双发红的眼睛,又沉默地灌下一口白兰地,等酒意在身体里挥发,他开始头晕脑胀,于是他从椅子上直起身,在键盘上敲下第一个字。
-
可以肯定的是,当年那个夏天,并不是他和书湘的结束。
他们曾有过一段短暂的复合期,第二段故事开始于秋天,那是在书湘出国的一年多后。
分开的一年里,他遵守对颜洁的承诺,没有将她的联系方式添加回来,但是他每天都会给她发邮件。
乔朗是个讷于言敏于行的人,在文字上的道行更是浅薄,可那时他愣是绞尽脑汁、斟字酌句地敲下一篇篇的邮件,向书湘分享自己的日常,或是工作上的进步。
有时候实在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就写“好梦”二字。
他是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书湘,他在努力,他没有忘记她。
但她从来没有回复过他,哪怕一次也没有。
她也在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向他表示,她是说真的,他们结束了,她不会再回头。
乔朗一直以为她是在说气话。
直到有一天,他破天荒地收到了一封回复邮件,打开一看,却是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下来,因为回复他的人不是书湘,而是颜洁。
她在邮件中说:希望你遵守自己的承诺,不要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另外,书湘已结交新男朋友,请不要再打扰她,谢谢!
那天,乔朗失去了自己引以为傲的自制力 ,摈弃了一直以来所坚持的原则,不顾一切黑进了书湘所有的社交账号,他那样做只有一个目的,他要找出她的新男友是谁。
最终,他找到了。
是程嘉木。
那个有点孩子气,又有点邪性的男孩。
他彻夜翻完了他们的聊天记录,还有他们的照片墙,他们参加各种花天酒地的派对,纽约、迈阿密、洛杉矶,从美国东海岸跑到西海岸。
年轻的男孩女孩亲密地脸贴着脸,对着镜头笑得那样甜蜜,任谁看了都是一对恩爱情侣。
乔朗这才知道,书湘临走时说的不是气话。
她真的不会等他,她是个漂亮的女孩子,有那么多的男孩爱她,她不是非他不可。
这都是真话。
他也是这才知道,原来自己并不能做到风轻云淡。
他以为自己能做到,但他不能。
事实上他嫉妒得要发疯了,那一段时间,他严重失眠,食不下咽,暴瘦了快二十斤,有时甚至会冲动地想买张机票飞去美国,立刻将书湘给掳回来锁在身边,可这种冲动最后总是被理智压制下去。
这种无底线的视奸一直持续了四个多月,终止于书湘发送的一条信息。
她给程嘉木发了三个字——我爱你。
三个字,将乔朗打入无间地狱。
他呵地一声笑,接着是大笑,笑声越来越苍凉,笑得咳嗽,笑出了眼泪。
她爱他。
原来爱像癌细胞一样,也是会扩散和转移的。
曾几何时,她也对他说过这样的话。
乔朗当机立断,立即退出了书湘所有的社交账号,将她送他的手机锁进抽屉,然后去买了新手机,办了一张新卡,想了想,又去隔壁的超市里买了包烟。
这一天起,他正式成为了一个烟民。
第78章 🔒缝叶莺
再次遇到书湘那天, 他已经连续加班了一个多月,眼底下挂着两团青黑,比难民还要像难民。
同事老钱实在看不过去,说要带他去放松一下, 好说歹说将他塞进车里。
他一沾座椅就靠着车窗昏睡过去, 到目的地时, 才被老钱推醒。
抬眼一看, 居然是个熟悉的地方。
南城俱乐部。
几个同事兴奋地说着这是最近城里最热门的的夜店,里面美女很多, 喝醉的美女更多,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没谈过恋爱,平时只敢在网络上和女生聊天,却幻想今晚能够来场艳遇。
乔朗没有他们的雄心壮志,他只想回去睡觉。
老钱却开玩笑说他这么一大帅哥, 适合充当门面来吸引美女,造福兄弟们的时候到了。
经他这一起哄,同事们纷纷强行推着他往里走,他没吃饭手脚发软, 就这么被他们架着进去了。
不知是不是名气打响了, 这家夜店确实比去年他来的时候热闹了许多,音乐声震耳欲聋, 男男女女们贴在一起热舞, 几乎找不到可以走的通道, 得擦着别人的身体穿过去。
这个点已经没有了卡座,只有散台。
他们要了打精酿啤酒, 乔朗不喝, 单独点了苏打水。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群社恐死宅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又望看不远处的舞池,谁也没胆量下去跳舞,更没胆量邀请女孩子喝酒,只能各自眼观鼻、鼻观心地喝着手中的啤酒。
尴尬无限蔓延。
同事之中也有女生,那是他们项目组里唯一一个女生,被戏称是“万绿从中一点红”,长相也不错,是大家眼中的女神。
当然,大家不包括乔朗。
女同事热情邀请他下场跳舞,被他拒绝后,撩着长卷发风情万种地一笑,自己下去跳了。
其他几个人深感可惜,质问他怎么做到连女神都可以拒绝的,择偶标准是有多高?
乔朗只是低头淡淡一笑,并不回答。
其实见过书湘之后,很难再有女孩儿可以让他产生惊艳感,他也没有择偶标准,因为他所有的标准都为她而设,他喜欢乌黑的长发,喜欢白裙子,还喜欢笑起来会弯成月牙的杏眼。
但这些都是别人的了,她不会再对着他笑。
想到这里,他饮了口手中的苏打水,好盖过心底那一阵突如其来的难受。
又有几个女生过来邀他跳舞和喝酒,要他的手机号,他一概拒绝,看得几个男同事眼红无比,其中有个外号叫小胖的男生,忽然趴在吧台上,伤心地哭了起来。
大家吓了一跳,忙问他怎么了。
小胖哭嚎:“我一辈子也找不到女朋友了,我要打一辈子光棍了……”
“哪儿能呢?”
老钱拍着肩膀安慰他:“胖啊,你抬头看看,这儿这么多漂亮姑娘呢。”
小胖抬头环顾一周,又伤心地将脸埋进胳膊里。
“有什么用,都看不上我……”
“至少饱眼福了嘛,你看看那个,哇,极品。”
于是话题偏向了点评舞池里哪个女孩最漂亮,乔朗听着那些不堪入耳的意淫,已经决定要回去,可就在他离开的前一秒,耳朵捕捉到一句话。
“哇,看那边,仙女!”
他的心动了一动。
认识书湘后,他不知怎么地对仙女这种词汇很敏感,于是顺着同事手指的方向望过去,然后浑身一震。
他那时并未抱有期望,能再见到书湘一面。
但他见到了,不是梦。
书湘的模样变了许多,她剪了短发,发尾到锁骨的位置,染成浅蓝色,美得如梦似幻。
她穿得很暴露,一条吊带连衣裙,裙子短到大腿处,胸口大片白皙肌肤裸.露在外,正和一个男人贴身热舞,裙面上的流苏随着她的动作甩来甩去,折射着银光。
站在她身后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新任男友程嘉木。
他的两只手就放在她的胯上,书湘搂着他的脖子,两人随着音乐摇摆,贴得很近,都是一头绮丽的蓝发,妖精一样的面孔,般配到了极致。
乔朗一瞬间还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然而不管他怎么眨眼,书湘就是没有消失,她沉浸在音乐中,忘情地跳着舞,裙子贴身的面料衬得她的腰如水蛇一般。
她仰起纤长的脖颈,闭着眼,满脸快意,在干冰喷雾和冷蓝色的灯光效果下,有种惊心动魄的迷幻美。
乔朗看呆了。
他从没见过书湘这副模样,美到甚至有些妖异。
旁边老钱撞了下他的胳膊:“看什么呢?”
他回神,扭头盯着老钱的脸发了会儿愣,直把人家盯得后背发毛。
再一转头,书湘就不见了,程嘉木也不见了。
他心中一惊,立刻起身用目光搜寻整个舞池。
没有,没有看见她。
是幻觉?
他怏怏地收回视线,说不准内心是失望更多一点,还是庆幸更多一点。
一名酒保端着一杯酒过来,微笑道:“帅哥,有人请你赏脸喝杯酒。”
“又来一个。”
小胖充满嫉妒地说。
乔朗刚要习惯性拒绝,脑子里却突然闪过什么东西,他下意识问:“谁请的?”
“喏,”酒保指着他斜后方,“就是那位美女。”
他转身,果然看见了书湘,她正和一群友人坐在卡座里,也许是说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她倚着程嘉木的肩膀,和他笑作一团。
酒吧里放着Maroon 5二零一四年的一首老歌,歌手亚当·莱文用他独特的尖利嗓音唱着:
I miss the taste of a sweeter life(我怀念曾经的甜蜜日子)
I miss the conversation(我想念那些你侬我侬)
I’m searching for a song tonight(今晚我只求情歌来疗伤)
I’m changing all of the stations(但怎么寻找都是知音难觅)
乔朗将杯中酒液一饮而尽。
滋味是苦的。
酒保笑着说:“哦,对了,那位美女还让我告诉你,这杯酒的名字叫负心汉。”
“负心汉?”
老钱嘟囔:“哈,真是个怪名字。”
乔朗转头去看书湘,却恰好看见她起身,朝着出口的方向走去。
他放下酒杯,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
-
酒吧里人太多,等他一路披荆斩棘追上去,早把人跟丢了。
他推开门来到外面,焦急地四处张望,像迷失了方向,却是什么也没看见,正迷茫不知所措的时候,右边传来一声轻快的口哨。
“在找我吗?”
他猛地扭头,书湘站在一条小巷弄里,正对着他笑。
才下过雨,水坑反射着月光,折出一地银霜,很美,美得不真实,像个幻境。
乔朗仿佛着了魔,或是受到了神话故事里那些女妖精的蛊惑,一步步走过去,像踩在云层里。
“我认识你吗?”
书湘看着他笑,眼神天真无邪。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她盯着他看了三秒,然后扯着他的衬衣领子,踮脚吻了上来。
乔朗一愣,下意识将她推开。
书湘的后背撞上墙。
两人在黑夜里静静地对视,缓慢地呼吸,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乔朗按着她的肩,直接、粗暴地吻了上去。
书湘呆了下,时间不长,也许不到两秒,就勾着他的脖子更不客气地反吻了回去。
两人在漆黑的深巷中接吻,吻到快断气才不得不停下来,书湘趴在他的肩头,气喘吁吁,用只有彼此听得到的声音说:“快带我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