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方伸出了手,抓过她的手腕,将一个沾满灰尘的钱包放回她手里。
与此同时,他们中间“唰”地踹来一脚,两人迅速甩开手——是倒地者中唯一还站得起来的一个人——被阿Z一掌切到后颈窝,又倒地了。
厂房外响起警笛声和刹车声。
奇怪,根本还没报警啊?武笛刚发神一秒,想起什么,抬头一看——
阿Z又消失不见了!
她熟练地收住眸中的失落,摇摇头,起身,站在刚才晕过去的人身边,俯视道:“你说你惹他做什么?兄弟,路走窄了。”
武笛实在不想再去做笔录,而且也不敢因此错过与阿植约的午餐,于是踢开近旁一扇窗,往警车过来的反方向跑掉了。
她打了车,一路赶去约饭的地方,牛杂店的牛杂早已卖完,做下一批得等黄昏了——也就是下班高峰期。那么,两人只能改午餐了。
“总是那么忙。”正植坐在顺记冰室的桌对面,面无表情地吃一份干炒牛河。
冰室内的暖黄灯光照在他不算多白却很干净的脸和颈窝间,少年清爽的皮肤犹如面前那杯椰子雪糕,叫武笛刚想伸出去拍拍他肩膀的手收了住。
武笛抹了抹自己额头残留的汗,再看正植那面瘫样子,真莫名感觉他像个“受气的小媳妇”似的,咧嘴笑了:“对不住嘛,阿植,下次一定准时。都怪我在路上看阅兵直播太入神啦。”
第7章 区赛初赛
赛前这天,武笛去食堂吃过了饭,正准备赶到训练馆打木桩,却硬是被包苞拉扯着去看什么本校最新校花榜。
“小笛你好强啊,大三了还能跟新生们一起上榜,听说是连续三年上榜啊……”一路上,包苞叹不停,“虽然体育院校的校花榜很水,可你和木漪是真扛打!所以说,直男们还是有一定审美的。你们这颜值拿去美院比也不输!”包苞用力拍拍武笛的肩,脸色忽然苍白,“等等……”
两人已走到报栏前,并肩站着。
TOP10:XX网站跑酷运动百万粉丝UP主——贝薰。
跑酷?不意外,贝薰的确是很像玩那类运动的个性女孩。
TOP3:省青年武术大赛冠军&T大17级学生会主席——武笛。
TOP1:冰雪公主(花样滑冰运动员)——木漪。
前三都算校花。
而由于榜上前十有三位来自同一间寝室,这间寝室当天就出名了,被人们称为“花仙宿舍”。路过的几个女生都在叽叽喳喳讨论这件事。
是,那是真的花啊,武笛心里想,木漪不知在阳台上种了多少花花草草,夏季招无数蚊虫。
“T大还有人比我更惨吗?”包苞贴着报栏玻璃,差点滑倒在地,被武笛扶住——“我是不是乱入我们寝室了?啊,我一个美院的,为什么实习会被派来T大搞项目!不给酒店住,让我来住这种宿舍……”
武笛:“……”
武笛看着榜上五花八门的照片,挠挠头:“那个小狼,为什么也会出现在这个榜上?”
而且浑水摸鱼进了前十……
旁边有女生大声喊道:“因为长得太阴柔美了啊!好魅哦,真是美男子,气场又很酷撩那种,他在任何榜上都不足为奇呀……”
“应该去花心大萝卜榜。”武笛嘴角抽搐,走开了。
从小到大,武笛不缺人夸。抛开学习用功、成绩好、懂事听话、脾气好的优点,还有个绝对加分项——长了一张符合男女老少各类人群审美的脸,很正、很讨喜。用公园老太太的话说:“这女孩子看起来长得挺……善良。”
说一个人长得善良有两层含义。
一是说,你长得实在太“不可描述”了;二则是说,你过分美丽,叫人忍不住相信你很善良。
武笛是后者。一般来说,最讨长辈们喜欢的孩子大多是在同龄人中格格不入的,但武笛略有不同,她能同时受这两类人欢迎。小时候算命先生说,这孩子面相很“正”,将来是个可塑之才。嗯,的确很正,英气的美貌在哪里都很“端正”。明明是浓眉大眼,却不会显得明艳,整个骨相散发的都是干净清纯的气质,五官也不一定多么出众,可组在一起,总是合照里最抓目光的那个人。
比如现在,这里就有一张合照,正是区赛初赛现场拍下来的——
那晚,武笛在比赛现场,穿着武馆的灰色棉布衣裤,扎高马尾,站在宽阔的木质平台上。台下只有稀稀疏疏的观众,露出木讷呆滞的表情。
“咚——”
鼓声响,比赛开始了。
看得出这场赛事在“弘扬中华传统武术”的主题上还是很用心的,整个场地的布置充满中华武术元素,TV的“片头”特效更是生动、恢宏,很明显是砸了钱制作的。另外赛事在商业性上也花了许多心思,参赛者的简介里故事线扎实、人设各有特色。
仅仅是顺德区的一个初赛,武笛却感觉,已经跟省赛差不多了。这一届顺德区的高手太多,初赛就见识到。
最令她印象深刻的,是一个男孩子,身高一米六五,跟她等高,但体重却是1.5个武笛。在咏春拳上,体重并不会占太多优势,可他肌肉结实而灵活,这样综合下来绝对算是个强劲对手。她有点希望下次能和这个人交手了。
导播太懂电子荧幕前的观众心理,切武笛的镜头时,灯光、特写、慢镜甚至横空冒出来的滤镜一应俱全。
冷色调白光下,少女马尾轻扬。饱满的额前,碎发散在脸颊边,被汗水润湿后贴着皮肤——皮肤是紧致而富有光泽的,唯独唇色略显寡淡,这倒也衬了漆黑瞳仁里的杀气。
慢镜头一来,头发丝都飞扬出优雅决绝的弧度。
这比赛大概正是想搞点什么动静打造大众化噱头:“咏春拳新秀——顺德美少女的武术成长史!”相关通稿实时在网上发布出去,配那些漂亮的无数动作特写镜头,引发一阵轰动。
其实当晚势头还没有起来的,是第二天早上有网络达人转发了相关图片,武笛的名字才在大众眼前晃了一晃。
接下来两天,那张参赛者合照,在网络各大平台疯传,登顶实时新闻榜几小时。这让武笛小火了一把。因为赛事前期的视频、照片都会放到网上,网友们当时就震惊了:学武术的女孩子这么好看的?
当然,领教过武笛“拳头提醒”的T大男校友们会觉得,武笛这样的女孩太可惜了——好好一个良家姑娘,偏偏想当英雄侠客。
只有女孩们不那样想——
武笛身高够高,腿却不算多修长,但身材匀称,不胖不瘦,赛场上衣衫下摆轻扬时,展示了极好看的马甲线条,肚子上没一丝多余的肉。不像那种纯为好看练出的腹肌,而是那种真正健康美的腹肌,聚光灯下若隐若现,勾勒出紧致的曲线来。
少数男网友们破音喊:妹妹好飒好美!妹妹决赛给你投票!
多数女网友们破音喊:妹妹看我一眼!性别不要卡得太死!
——电脑前,正植“啪”地关了屏幕,起身,沉着脸去打开冰箱倒一杯冰水喝。
初赛算是过去了,新闻热度暂歇。
但校园风波才起。
武笛不知道,自从上次最新校花榜出来后,室友木漪就一直活在黑暗中,承受语言暴力的摧残。
起初这暴力只发生在网络上,女生们开小号吐槽木漪,后来过了新生期,木漪在校内渐渐跟人熟了些,暴力直接转化为面对面的羞辱。
女生们会当着本人的面甩脸色。
这所体育院校的女生,大致分为两类,一类是常见的女汉子型——她们看不惯木漪表面那套“纯情淑女”的姿态扮相,认为伪装过度;另一类则来自健美操之类的专业,这些专业的女生更会打扮些,看不惯木漪内在那层“人淡如菊”的气质,认为伪装过度。
总之,TOP1被推到风口浪尖是正常的,不正常的是,对比榜上其他人的口碑,差距过于大了。
人们——至少女生们——都更喜欢武笛,首先,武笛在雌性认知中,不是娇滴滴的矫情妹,也不是温柔小姐姐,她是御姐型天然“沙雕”。这样的话,出众的相貌不会带来敌意,反而更招人喜欢。木漪则不同了,她在女生中的口碑两极分化,虽然了解她的人知道她的纯粹与善良,可这世上毕竟是不了解的人居多,完美便成了虚假的代名词。女生们确实有这样的脑回路,换作男生则不一样,把木漪捧到校花位置上高高挂起,并对武笛这类女孩表示:好好看,但只适合做兄弟。
体校是男生居多。
这个榜就是无聊的男生们做出来的,这也是排名遭女生不满的根源。
——但武笛对这所有的一切一无所知,她不在意、不关注那些。她站在传统武术大赛初赛夜的台上,灯光朝她美丽英气的脸上晕染明晃晃的灿芒,她在光明处,看不见黑暗中起伏的深海波澜。
第8章 射箭比赛
最近有一场射箭大赛在举行,赛场设置在T大某体育馆内——T大校园太宽了,全是各种各样的训练馆。
听说有很多外校女生来观赛,武笛感到很头痛,而且陈主任又把一堆相关杂物交给她处理了。最后不知为什么,连负责站在场边听从裁判指示的翻牌员一职,竟也落到她头上。
现在,此刻,她就像个无情的机器一样站在靶子旁边,守着比分牌。
并且听此起彼伏的呼叫。
“来了来了,炎火!”
“来了来了,北燃!”
“他们两个有没有可能在最后一轮PK呀!好期待!”
武笛瞪大眼,看着在女孩子们高涨的呼喊声中漫步走上场的小狼——“这个人,什么时候会射箭的?”
还有一位翻牌员是小凉,站在她旁边说:“他是这几年才学射箭的,圈内黑马,你不知道?”
“啊!我还以为他又去台上走秀。”
这场比赛是省赛,备受关注,好多媒体守在场边。
武笛有一段时间没怎么看到炎火了,猜测他肯定是在忙着训练。在休息间里,她去瞧了瞧炎火:“喂,要上场了,你是不是搞错项目。”
应该拿着弓箭的炎火,正拿着一把枪把玩。
闻声,他掂了掂枪,“我最近也在学射击,业余玩一下。你要不要来试试?”
武笛一个闪身到他身后,“喂,你拿着它的时候,最好离我远点。习武之人,不爱碰枪。”
炎火翻了个白眼,收拾东西,大步从她身边走掉。
“你根本就不懂男人对枪的兴趣。”
武笛拍额头,闭眼,“太中二了。”
旁边有熟人笑道:“小笛,他跟你好像啊。”
“我哪里像这样啦?”武笛的眉毛快拧成八字了。
武笛被包苞拉着押了赌注,小狼和炎火PK,押谁赢,武笛当然押炎火,包苞左右为难放弃。场边很多人都在押。东京五狼当然押小狼赢,四个人抢过女孩子们的灯牌来,不停挥舞、吹口哨,就差原地跳啦啦操。武笛心想,她要是小狼,站在台上简直要丢脸死。
大狼负责抢灯牌,二狼负责瞪押炎火的人,三狼背诗,四狼……四狼?四狼真的是,最没有存在感了,光看背影,武笛想好半天也没想起他的长相、性格,比不上外形相似的三狼——整天假模假样戴个金边眼镜,自创一个文人标签,问他近视多少度,只含糊答接近五十度。
到了,很快就到最后一轮,炎火和小狼决战。
武笛看着炎火在瞄准。
8环、9环、10环……逐渐精准。
但他的箭最终很离奇地,没有听从他的脑子,落在了8环那种可以称之为耻辱的地方,叮,也落在了同时爆发的巨大唏嘘声中,仿佛全宇宙都沉默。
观众要都是男生,早就骂起来,或者光是叹气声就能压死个人。
武笛的视野中,炎火在长长的沉默后垂下手,转头,看向十环光辉下的北燃——比他小两岁、一直是他手下败将的所谓“圈内黑马”,真的是黑马了。
他没有握紧拳头。
也没有放任内心的野兽让自己在场上摔东西。
即便是他人生中第一次失败,也因为太在意,表现不出任何表面的情绪。犹如海底在地震的时候,海面不会现出龙卷风。
他缓步走下场,接过武笛递来的矿泉水以及肩膀上一记大大咧咧的安慰——“已经很好啦!”
炎火是武笛和正植的小学同学,小时候天天见面,初中起碰面次数变少,那时候炎火已经在地方队开始了高密度的训练。武笛没见他这样热血好胜的人输过,一时不知说什么。
炎火不接话。
武笛把观众席中的室友木漪拉过来,心想对于任何一个男孩子来说最受欢迎的校花给两句安慰应该都很奏效。木漪确实配合地说了两句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鼓励话,炎火却惊掉下巴——
“……是你?”
武笛看到,发问时,炎火脸上出现了一种从小到大她都未曾在他脸上见过的亮光,好像是什么绚丽的烟火在夜空泯灭的瞬间,倒映在了水面上的粼粼波光是刚才还乌云蔽日的脸上。
“还记得我吗?”炎火扔掉肩膀上的毛巾,追问一句。
问的对象,在短暂对视后茫然地摇了摇头。
木漪看向武笛,似乎是要寻求解释。武笛站出来介绍:“哦,这是我的朋友,三火;这是我的室友,木漪。”
说了等于没说。炎火嘴巴微张,讲话都磕巴起来:“你不记得我?我?就是——怎么说,那天早晨,森林,白裙子,血……”
木漪的表情显示出她有了印象。
“喂喂喂,借过,”小凉从两人中间穿过去,轻飘飘扫了炎火一眼,“干嘛这样搭讪?对不认识的女生说话那么暧昧……”
武笛下意识把木漪护在身后,用食指点点炎火,“警告你啦,最好不要打她的主意。我们走,木漪。”
说完,在炎火一脸错愕的注视中把人带走了。
出了体育馆,武笛才察觉今天风很大,大到头发在脸上乱飞的地步。
她远远看见站在操场边缘的正植,不禁感叹一句:“哇,弱不禁风的阿植会站不稳吧!”
“弱不禁风?”木漪弯起眼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