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奶奶,我扫你二维码。”
“谢谢你啊。”老人朝她笑。
关素舒起伏的情绪被老人一个微笑安抚了,她忽略刚刚的小惆怅,蹲下看老人编花环。
“花环怎么编,就这样缠缠缠,然后绑上去吗?”
“要用不同的花,先用绳子绑起来……”老人不徐不疾地和她讲着。
关素舒觉得听懂了,想上手试试,接过花后发现绑了这里掉了那里,左支右绌,好不容易绑了一段,发现和前面比起来这里格外丑,不好意思递回去:“奶奶,还是你来吧。”
老人笑,“不要着急,很多事都是要慢慢来的。”
花环在老人手下逐渐成型,她示意关素舒低一点头,将花环戴在了她头上。
老人的皮肤衰老,皱巴巴的,手指却还可见纤长,关素舒抬头扶花环,看见了老人手上图案别致的银圈戒指在阳光下闪着微光。
她道:“奶奶,你这个戒指真特别。”
老人怔了一下,放下手,她郝然说:“这个戒指是我老伴做的。”
她伸出手腕,拉起袖子露出手镯说:“这个也是我老伴做的。”
“哇,都是纯手工的吧,”关素舒抬头问:“这个太漂亮了,你们有这个卖吗?”
老人一垂手,将那银环又藏进了袖子了,她抿了抿薄而褶皱的唇,说:“没有了,他走了很多年了。”
“啊……”她伤感到了。
腿蹲得有些麻了,撑起身坐在旁边的石椅上,像老人一样抻了抻腿,她还记得刚刚老人给她看手环时的神色,她侧过头问:“奶奶,能和我说说你们的故事吗?”
大概是从来没有人提过这样的要求,老人微笑着,又有些迟疑地说:“这……怎么说呢?”
关素舒搭起腿捧着脸,摆出认真听故事的姿态道:“就从你们怎么认识开始说起吧。”
她很好奇,这样一个会让妻子在他离开后提起他依然带笑的男人,是什么样的?
太久没有和人说过以前的故事了,老人目光悠远,过了许久,才缓慢地开口道:“我认识他的时候,才十几岁……”
老人姓金,叫金萍,而她丈夫正巧姓徐,叫徐留青。
上个世纪的时候,各个村都有走夫,挑着担在各个村里兑些东西,或者帮着送些货物,徐留青子继父业,也是走夫。
金萍祖父是村里的教书先生,祖上出过举人,也是有些底子的,在村里很受敬重。
她和丈夫相识,是在祖父的学堂外。
挑着单皮肤黝黑的小伙毛巾包着头,蹲在地上拿着树枝写学堂里先生教的字,金萍看见了,觉得很有意思,问他为什么要偷着学字。
小伙结结巴巴了好一会,掰着手指和她说:一是为了卖东西不被糊弄,二是为了多读书明事理,三是为了为了……
他“为了为了”半天也没说出个第三点来,很是羞愧,差点掉头就走,金萍却觉得他这人很实诚,又好学,很有意思。
她回忆说:“我十几岁的时候,傲气得很,想着我老爷能当先生,我也要当先生,我老爷笑我,说女人哪能当先生的,我不服气,我下了决心要把我的第一个学生教好……”
徐留青是金萍的第一个学生,他不算聪明,金萍教他数数,从一数到一百,他总弄不明白十二、二十二、三十三这些数,金萍有时候生气,就学祖父的,要抽他板子,徐留青也不躲,老实伸出手给她打,身上唯一还算白的手心上都是老茧,被她抽得手心通红,打完后还冲着她傻乐,好像被她打了还挺高兴似的。
金萍心气高,面对这种怎么教也教不会的笨学生,有时候被气得哭,她一哭,徐留青就掰糖给她吃,那种酥糖,炒了芝麻的,脆香脆香,别的小孩一年难吃上几回的好东西,她一个星期能吃好几回,以至于她想起十几岁的时光都是酥糖的芝麻香味儿的。
徐留青也不是每天都来,两个村子挨得近,但有时候,是徐留青的父亲来走卖。
那个时候虽然城里读书人多,思想也开化了,但农村思想还是很封建,很讲男女大防。
有回金萍七八天都没见到徐留青,忍不住要祖父去问问徐留青去哪了,祖父问了,徐留青父亲说酥糖的份量和账对不上,徐留青每回卖糖都偷吃,小半个月都用不着来卖糖了。
金萍想起来了,那糖哪是徐留青吃了,分明是她吃了。
她自然不敢和严厉的祖父说出事实,只能把事憋在自己心里。
后来再见到徐留青,他身上胳膊上脖子上还有荆条抽出来的血疤,蓑衣草鞋里全是泥巴,却从捂得紧的怀里乐乐呵呵地拿出一张草纸和她说:“萍,你看,这几天我没落下功课,我写得完一到一百了。”
那天他要走了,金萍问他:“还来得么?”
他低声说:“你要我来,我就来。”
在那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时代,他们相恋了。
一个是言情书网,一个是贩夫走卒,祖父是不同意他们再来往的,还给她安排了一门亲事,压着她要她去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