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先生并非她的客户,却是店里的风云人物。新品上市季,动辄在订购册子上一通全勾,堪称镇店摇钱树。金有意对自己的姐妹刮目相看,搭上彭先生等于拥有奢侈品仓库,尽管她不爱斯文败类型的帅哥儿,但是不妨碍她做出客观评价:这是座顶级外在美的仓库。
她拍一拍季长善的肩膀,转回脸庞,用炽烈的眼神恭喜她拿到万恶有产阶级的入场券。
彭朗瞥着季长善僵直的后背,嘴角挂三两分不明显的笑。他跟杜凯和金有意点头致意,并未自我介绍。季长善确实希望彭朗保持安静,否则说漏了名字,杜凯会立刻发现她暗通敌军。
她故作镇定,跟二位误解者说明自己和彭朗是碰巧遇见,跟碰巧遇见金有意和杜凯没有什么两样。杜凯啧啧两声,“那可真是巧克力没克力,光剩巧了。”金有意听罢,乐出两道笑眼。季长善冷眼旁观,根本不晓得杜凯幽默在哪儿。
在令季长善汗颜的氛围中,脱口秀演员登上舞台。他最近刚离婚,所讲主题为《婚姻是场你死我亡的修行》。
以一声叹息开场,脱口秀演员顶着一张厌世脸问现场有无情侣或夫妻。
彭朗和季长善极为安静,仿佛他们的结婚证系假冒伪劣。杜凯专爱干起哄的事儿,往左边一摊手掌,“那两个有夫妻相的在搞地下恋!”
论社会性死亡如何发生在一瞬间。
眼见着脱口秀演员近前来,季长善的左侧眉毛不由自主抬高。
“这位男同胞,请问情况属实吗?”
彭朗并无表情变化,把脸转向季长善,问她是否属实。
季长善斜他一眼,当机立断:“假的。”
脱口秀演员冲彭朗叹了口气,“您这是还在追呢。”说完,目光溜向季长善,“别靠近男人,会变得不幸。”
季长善礼貌微笑,等脱口秀演员进入叙述表演状态,摸出手机藏在桌底,给杜凯发了条微信:“看来你已经迫不及待被查账了,我成全你。”
“别介呀姐姐,勇者永入爱河,我看好你们!”他迅速回复。
季长善哒哒敲下一句过分恶毒的话:“那就祝您次次《好心分手》,越挫越勇。”
她扣住手机,余光瞄着彭朗的表情,他似乎在专心听脱口秀,半分未受突发事件的干扰。像他这样的人,肯定逢场作戏惯了,根本不在乎谁信口雌黄,配合着表演就是。他越这样风轻云淡,季长善越以为彭朗久经情场,对谁都无所用真心。
这场脱口秀持续一小时,其他观众爆笑如雷,唯独季长善和彭朗摆两张心如止水的脸。散场时,脱口秀演员一度想拉住他俩探寻究竟是谁派他们来砸场子。连听别人离婚的事儿都不笑,得多没有同情心!
季长善和金有意一同出的俱乐部,杜凯随行左右,一个人张口如群口相声,碎嘴子提议大家一块儿吃宵夜。彭朗慢条斯理跟在季长善身后,金有意像只考拉似的环抱他太太肩膀,说话间以宝贝儿称呼,季长善三番五次挣扎,最终放任金有意为所欲为。
彭朗若有所思一阵子,听季长善拒绝了杜凯的聚餐邀约。他独自上车,方才散场时,季长善趁金杜二人不注意,凑到彭朗身边叫他待会儿自己回家,她跟金有意的车走。
金有意对杜凯印象尚可,主要看上了他那头棕色卷毛和澄澈的大眼睛,也就暂且容忍他的聒噪和浑身单一件奢侈品。她麻溜儿把季长善送回西瓦台,打算待会儿跟杜凯去吃宵夜。
季长善坐副驾驶,下车不忘当着杜凯的面跟金有意道:“这男的嘴太碎,建议你换一个。”
杜凯哼了一声,“知道你喜欢话少那份儿了,像那Bentley似的。”
金有意支持杜凯的观点,季长善深表失望:“重色轻友。”
她离开那对狗男女,进了小区的门,忽而瞧见彭朗等在路灯下,他发丝浮一层白光,很像在月影涌动的那几夜。
季长善朝他走了几步,彭朗迎过来,和她并肩走。
今夜无风无月,街道寂静。有那么几秒钟,季长善似乎听见自己的心跳,转瞬又平复下去。彭朗走在她左手边,两人缄默一百米,四周少见人影,他牵住季长善的指尖,三两秒后,大手覆盖她掌心。
他问:“这样的接触尺度,算不算违约?”
季长善掠他一眼,决定沉默不语。
第15章 在意 季长善喜欢彭朗需要她。
彭朗牵着季长善绕小区走了很久,三过家门而不入。夏夜微热,两块手心攥出薄汗,分不清谁的汗多些。季长善开始并不讲话,单听树丛里蝉鸣阵阵,好似心也跟着节奏共振。她偶尔瞟一眼彭朗的侧脸,他的嘴巴严丝合缝,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想找点儿话题,比如牵手是什么意思,比如绕这么多路什么意思。但是问了又显得在意。
在意并非好事,关心则乱。季长善小时候在意过很多东西,越在意越想占为己有。她从未真正拥有过属于自己的什么:奶奶的家并非她的,老太太成天拿白眼剜她,阴森森骂她赔钱的货;父母是妹妹的父母,他们一家三口其乐融融,季长善藏在角落里发了狠地读书做题,总以为回回考第一,父母就会多看她一眼。
后来季长善发现,奶奶不要她,是因为她姓季不姓姜,更因为她不是个带把儿的;父母不要她,跟学习成绩毫无关系,就只是不爱她而已。
季长善翻来覆去想过很多次,宁愿姜长乐是个男孩儿,这样就不是她有什么不好,所以父母不爱她,而是他们重男轻女,她再怎么好都白搭。
可她的父母确实很爱姜长乐,不论她的性别,不论她的成绩,不论她是否调皮捣蛋,就只是爱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