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家的客厅没放电视,装了一块投影幕布。彭朗随手拿了几部老电影搁在画册堆上,等季长善来了让她选。
女人洗澡到底比男人慢一些,季长善吹干头发的时候,已经十点零五分。她上半身穿件深蓝色短袖,下半身套条宽松的白色居家裤,黑长发披肩,去敲彭朗家的门。
门开,彭朗穿他的长袖长裤睡衣,短发未吹也早干了。
季长善驾轻就熟坐到沙发上,彭朗给她接一杯七十五度的热水,空调房里喝热水很惬意,跟暖气房里吃冰棍儿差不多。
彭朗指着一堆碟片,问季长善想看哪个。她平常不怎么看电影,随便指了部题目带月亮的电影叫彭朗去放。
他瞧着那部影片的封面,左眉微动,一言未发照太太的吩咐去办。
客厅的窗帘拉得严密,一盏灯未点,整间屋子只有幕布兀自反光,映着那对夫妻相像的面孔。
电影开场是缓慢涌动的海水,原版片子,白色题目大写加粗,翻译过来是《苦月亮》。之后的镜头由船舱中的圆窗向海面推近,季长善并不喜欢大海,余光瞄着彭朗专心致志地欣赏画面,也就没叫停。
影片放到第六分钟,已婚男人步入船舱酒吧,看见一女人在台上风情万种地扭动腰臀晃动手臂,他无法挪动视线,等女人坐到隔壁高脚凳上便开始搭讪,言语饱含典型英国男人的假正经与无趣。
季长善肩膀靠在沙发背上,脸面无表情,心中与电影里潇洒离去的女人共同向已婚男人发声:“自己享受你不可抗拒的男性魅力吧。”
她脑海中露出陈月疏丑恶的嘴脸,仅一秒钟就浑身恶寒。
天下的乌鸦一般黑。
季长善这么想着,右手忽而被彭朗握住。
他的视线留在荧幕上,季长善默然体会他掌心的温度,想问彭朗是否属于这类已婚出轨男,即使他们的婚姻徒有虚名。
电影持续播放,季长善原以为这是部普通出轨片,然而真正的男主人公开始回忆和那女人的爱情岁月,画面逐渐昏暗,唯剩下壁炉中火苗跃动,男女相对而坐,女人解开男人的白衬衫,男人拨开她的金发,褪去红裙,粗手指抚过她的唇瓣与前胸,两只嘴巴于火光中结合。
季长善面上光影变幻,左眉徐徐挑起。她摸过杯子喝了口转凉的白水,装作毫不在意激情戏,直到情节越发离谱,各式各样的玩法儿接二连三以视觉听觉冲击三观,她终于搁下空杯,偏脸用眼神骂彭朗流氓。
电影被迫中止,余一面暖光微照暗房。彭朗客观评价电影的深刻内涵,指尖磨着她的手背,季长善不经意朝他胸膛瞥去目光,那片宽阔的地方缓慢起伏,室温攀升,彭朗晦暗的眼波经由她的鼻尖、脸颊,抵达唇瓣。
她发丝散着暗香,十分清幽。
季长善发觉他的手指过分灵巧,分明只在她掌心与指尖反复游动,却拨得她心弦乱颤,眼光晃动。
“到底怎么算违约尺度?”他与她十指紧扣,把手背贴着左胸口放。
十指连心,季长善不知道他有无听见她的心跳。
第17章 抽烟 我要走了,彭朗。
一个人要是太有礼貌,就容易让另一个人发乎情,止乎礼。
彭朗握着季长善的右手,坚持请她说明违约尺度,否则他不能轻易行动。
望住他那双眼睛,这人目光平静,却仿佛沾两分笑。季长善总归不能说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如此倍显春心萌动,落了下风。
她抽回白手,淡着脸色问彭朗还看不看电影,不看她就回去了。
彭朗倚在沙发背上,表情并无变化,好像本来也不打算对季长善做什么。
他朝荧幕瞥去视线,“继续看这个?”
季长善请他换一部唱响社会主义主旋律的片子,彭朗仔细寻找一阵,空手而归。他家里统共那么几部无亲密戏的碟片,全被朋友混着别的电影借走了,至今尚未归还。
凭借那扇春画屏风以及刚才的电影,季长善认定彭朗生性风流,根本不爱看正经片子,眼下不过是找借口遮掩。
她下意识环抱双臂,眼瞅着身边人的脸孔,不禁思考像他这样的男人,究竟带过多少女孩儿回家看男女主人公耳鬓厮磨。
彭朗又给季长善接了一杯七十五度的热水,问她是否介意他抽支烟。
季长善摇头,眼光瞥着彭朗从画册堆上摸过烟盒,取一支烟叼在嘴角。
他的打火机带防风盖,银灰色雾面,正面镶嵌葛饰北斋绘的富士山,整幅画面由贝壳打造,随人手运动,光线落脚不同位置,摇曳生辉。
拇指摩擦滚轮,窜出一束蓝色火焰,烟头骤染火光,数缕白烟缓慢地弥散,客厅陷入沉寂。
季长善喝一口热水,鼻腔涌动熟悉的烟草味儿。
眼波再度掠过他的面孔,斯文败类抽起烟来,桃花眼更加晦暗,她无法从中瞧出任何一点儿心思,仿佛他只在放空自我。
她从前也抽过几支烟。那是入职远方的第三年,春季,她还在做客户经理,负责绛城几个商超和小经销商的销售工作,手底下五六个基层员工,每月拿不到九千的工资,光房租就要三千五。
季长善和另外两个女孩儿合租,住城西边缘的老居民楼顶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