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晚上,彭朗借了副鱼竿,坐在随便一处湖泊岸边,钓了整夜鱼。
一无所获。
先前几个夜晚,他都会在固定时间给季长善打电话,两个人谈天气谈饮食,都是些无关紧要的细枝末节。季长善手上做着工作,电话开免提,听着他的声音并不觉得浪费时间。彭朗每天都说想她,季长善从来不回应,停顿两秒,又开始跟他说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好不好吃,等他回来了可以去尝尝。
今天过了九点半,彭朗还没有来电话。季长善瞅了眼手机,批评这人迟到,等再过去半个小时,指尖在通讯录里上下滑动,几次点开彭朗的电话,几次退出去。季长善把手机搁到一边,专心工作,夜里十一点半,她熄灯平躺床上,张眼望着晦暗的天花板,莫名想起彭朗的拥抱。
他去洱城以前,周五连带周末两天都抱着她睡觉,虽然亲这儿亲那儿的,好歹手算老实,最多解一下她的胸衣。
季长善似乎已经习惯他的体温,这几个晚上身边空落落的,让她不断回忆起七八岁住校的时候,夜深人静,所有小朋友都睡着了,只有她一个人望着窗外,防护栏把月亮切割成碎片,她当时大概掉了几滴泪,也不知道在想谁。
手机搁在床头柜上,屏幕漆黑。
季长善翻了个身,注视手机,三秒五秒,坐起来点台灯。
她给彭朗拨了一通电话,很久无人接听。
季长善不知道彭朗是出了什么事儿,还是单纯在外面鬼混,她心里不安,刚要挂电话再打一遍,彭朗那头按下接听键。
两个人谁也没开口,时间消逝,很静默。
彭朗把鱼竿架在岸边,湖面浮动月影,今夜月明星稀,蟋蟀嘀嘀咕咕,一只青蛙跃进水里,荡开一圈一圈涟漪。
“洱城那边,天气怎么样?”季长善先张了嘴。
“挺好的。白天晴天,晚上也没有云,月亮很圆。你那边怎么样?”
“也挺好的。”季长善低眼摆弄被角,缄默一阵,“你今天都干嘛了?”
“跟我堂叔转了会儿园子,满山咖啡果,很红,应该能烘出不错的豆子。晚上搭炭火烤肉,肉糊了,没浪费。我来湖边钓了会儿鱼,什么也没钓着。你今天都做什么了,小善?”
季长善给彭朗讲述打工人无聊的一天,说了一半停下,彭朗也没问她怎么不继续讲。她在电话里听不出彭朗有任何情绪,寻思这人是不是跟她待腻了,所以今天不想给她打电话。
不过他前几天也这么说话,季长善决定再给彭朗一次机会:“你今天是不是还有什么话没跟我说?”
望着遥远的湖面,彭朗眼波平静,良久不言语。
“没有的话,我就挂了。”季长善并不满意电话另一端的寂静,毕竟今天晚上是她先打的电话,他这算什么态度。
彭朗换了左手拿电话,腕上的鲤鱼银坠在月亮底下闪微光。
“你知道人为什么寂寞么,小善?”
莫名其妙又突如其来的问题,季长善左眉轻抬高,隐约知道答案,但也说不清楚。她没吱声,彭朗也不讲话,两个人对着电话陷入沉思,好半天过去,彭朗同季长善说晚安。她嗯了一声,才要挂电话,彭朗接着道:“我很想你,小善。你在我身边就好了。”
季长善不能用同样的话回应他,但是很快地说:“你什么时候回来?去得也太久了。”
第24章 日常 五日不见如隔十五秋。
挂断电话, 季长善陷入长久失眠。
她一个人过惯了,生活里除却升职加薪本来别无牵挂,可不知怎地,彭朗随便提个问题就会让她心乱如麻。
人要是不寂寞, 怎么会问寂寞。
季长善辗转反侧, 抱着被子睁了会儿眼, 最终还是靠褪黑素入睡。
一夜多梦,第二天照常上班, 临近傍晚接到彭朗的电话,他已经抵达绛城。
季长善刚参加完一场商务宴请, 喝了点小酒, 从饭店走出来的时候步调轻缓,跟彭朗说话的语气倒一如既往寡淡。
他问太太什么时候来接风。季长善已经下班,时间充裕, 可她不能说自己特别有空, 否则像专门留出一个晚上等他回来。她上了约好的专车,回西瓦台, 电话贴在脸边,违心道:“我这儿有个饭局,有时间再见吧。”
听着她那头安静, 丝毫无身处饭局的杂音, 彭朗心知肚明太太的矜持,便顺水推舟:“我等大忙人回家。”
季长善的笑并不出声,她淡然嗯了一声,要挂电话。彭朗没着急挂断,“你晚上吃了,我晚上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谁管。”
彭朗称赞太太给予他过分自由的空间,顿了两秒问:“能不能尝尝你的手艺?”
季长善会做饭,然而“会”和“擅长”截然不同。她的确会把所有东西混一块儿倒进锅里炒,只不过产出物未必值得品尝。谁也不愿意在舌尖搁垃圾,尽管两个人在家吃还挺像一对真夫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