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相顾无言,季长善无法理解彭朗的毫无反应,困惑和恼怒之间,鼻子发酸。
她没有听凭情绪调遣,自行冷静后,摸过手边的枕头竖在床头板前。
背部靠到枕头上,空调温度开得太低,浑身像跌进冰窖似的冷。
她伸手抓来蚕丝被搭住双腿,彭朗翻身面对季长善,帮她把被子提到小腹盖好,大手停在她肚子上捂了一会儿,问她饿不饿。
季长善自然不能说饿。
她拽掉彭朗的大手,胳膊环在胸前,眼睛凝视前方的电视墙,在沉默中等待彭朗的下一句话。
彭朗翻回平躺的姿势,双手交叠搁在腹部,眼睛张望倾斜的天花板,很久才眨一次眼。
季长善的耐心即将耗尽,这一点从她脸上看不大出来,但愈发起伏的胸口足以表明一切。
她偏头扫视彭朗的面孔,他没有与她对视,只是睁着双眼平静地说:“睡吧,小善。”
听到这话,季长善几乎要冷笑出来。
她摆正面庞,静止三秒,从左手无名指上剥离鸽子蛋,“您找别人演戏吧,彭总。我伺候不了您了。”说着把戒指搁到彭朗枕边。
他一言不发,季长善翻身点亮台灯,从床头柜上摸过手机,指尖哒哒戳着屏幕,彭朗大致猜到她在约专车。
“这么晚了,明早再走吧。”
季长善拽过身后枕头狠狠打在彭朗肚子上,随即下床抱过衣服去洗漱间换。
洗手台上摆着她的洗护用品。
先前的每个周末,她几乎都要跟彭朗来彭家别墅。她嫌来回装一兜瓶瓶罐罐麻烦,直接准备了整套东西放在彭朗屋里。这些水乳霜精华都是她真金白银买的,当然不能丢在这里浪费。
季长善系好衬衫的最后一颗纽扣,出门径直走到窗帘旁边,从牛皮软椅上拿过皮包。她的包通常很大,方便装笔记本电脑和工作资料,眼下正好用来收拾她所有的物品。
彭朗坐起来倚在床头,室内只亮一盏台灯,光影昏黄,打在彭朗的左脸上。
他的眼珠随季长善的身影移动。
她脚步快且坚定,走进洗漱间,瓶瓶罐罐接连发出撞击声,没过一会儿她拐出来,头发丝晃动着蹭过后背,她的背影消失于衣帽间门口。衣帽间里,滑动式柜门骨碌碌滚开,衣物窸窣摩擦,她也许在收自己的睡衣内衣,还有几件夏初落在这里的薄外套。
耳朵里灌着各种响动,彭朗取过烟盒,手指捏住烟嘴,迟迟没抽出一根香烟。
他起身换了套外衣,去书房的桌子上拿过车钥匙,等季长善掀开衣帽间的门帘时,正看见他人模狗样地挡在房门口。
“你非要回去么?”
季长善不理彭朗,费力推开他的胳膊,门把手终于现出影子。
她推门而出,彭朗迈大步抢过她手里的包,季长善停在昏暗的走廊里,再度憎恨自己不如他力气大。她盯住彭朗的眼睛,不知道这人到底想干什么,盯着盯着眼眶气红了,立马转身往楼下走。
彭家别墅灯火尽灭,万籁俱寂,季长善打着手机手电筒,一束白光顺延阶梯往下流淌。彭朗跟在她身后,步伐比往常快一些,穿越偌大的前厅,赶在季长善推开彭家别墅的大门以前,攥紧她的手,直接把人拉去地库按进车里。
副驾驶的门全然大开,季长善并不配合彭朗关门,一脚踹到他小腿上。她穿的是平底鞋,杀伤力不很大,彭朗没觉得多疼,拎起她两条腿塞到车座底下。季长善挣扎累了,也怕自己情绪激动掉泪,因此冷着一张脸坐稳,不再阻挠彭朗扣门。
地库隔绝了外界的炎热,彭朗的鼻尖却冒出几粒汗珠。
他坐上驾驶座,插钥匙打火,顷刻间锁住四扇门,彻底断绝季长善待会儿跳车的可能性。
季长善倚住车座靠背,按专车价格给彭朗转账,随后把他所有联系方式都拉黑。彭朗用余光目睹季长善操作一切,没有提出异议。
他踩着刹车板,提醒季长善系好安全带,这是一个专车司机应尽的义务。
听到彭朗的话,季长善纹丝不动两分钟。她也不想路上发生什么意外,跟彭朗这王八蛋死在一辆车里,根本不值。但为了表达自己并非按照他的指令办事,到第三分钟,季长善才扯过安全带咔哒扣好。
彭朗没再多说什么,发动车子,一路安稳地把季长善送回西瓦台。
她下车时,包还放在彭朗腿边。
季长善目视前方,冷淡地同彭朗要包。他迟疑片刻,把包递到身边人大腿上。
指尖抓牢包带,季长善终于认清彭朗不打算今朝留一物,日后好相见。
她的眼睛眨动一下,转头望住彭朗的侧脸,他平静如常,季长善确信彭朗不再需要自己。
这个认知彻底堵住了季长善的嘴巴,她放弃追问彭朗突然转性的原因,否则像她纠缠不休,还浪费时间。
季长善麻利下车,头也不回地走进公寓楼大门。
彭朗在楼下抽了一支烟,没再回彭家别墅,而是接了一个专车单子,重新驶出西瓦台,在空荡的马路上匀速奔向客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