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博洛收回目光时,舒泉面前的机器恰巧动了。
她感觉自己此刻的心跳,疑惑盖着跳动声,她捂着心脏,脑海却满是思索。
是啊,陈博洛看着自己呢。是啊,他唇角勾起在微微笑着。
江景兴的笑声中夹杂着喜悦与八卦,他急着喊舒泉看陈博洛时语气是夹不住的急切。
这些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舒泉不敢多想,她觉得自己如果多想下去,会忍不住的继续喜欢。
再抬头时,余光第一眼便是陈博洛,她总爱瞥他,他的身影高挺,脊背从不弯曲,身上总有些许痞气,慵懒又惬意。
舒泉抿唇,再一次对上陈博洛的视线。他的视线灼热且不可忽视,勾着舒泉一步步深陷,他轻挑眉梢,眸是干净明亮的。他虽然没有笑,可眼中却实在是温柔至极。
在对视的下一刻,陈博洛稍怔,随即反应过来时,已经从椅子上站起身来,他轻拉静电服,有些不自然地朝着舒泉走去。
舒泉也能明白他下一步要干什么,急急忙忙的低下头去压板子,她觉得自己的心跳声快盖过面前的流水线。
在望到陈博洛的白鞋时,她抬起头,微微张唇,率先开口:“怎么了?”
陈博洛笑意凛然,双手环在胸口,人倚着舒泉面前的桌子上,道:“天天说离职,怎么现在还在这呢?”
舒泉也笑,觉得自己总是立flag,他们又总是找机会给自己打脸,“现在也觉得没那么累了。”
陈博洛耸肩,语气轻松又带着些兴奋劲:“江景兴刚刚说什么了?”
舒泉啊了一声,简述道:“就,你自己听到的那些啊…”
“有病。”陈博洛轻嗤一声。
舒泉也跟着扬起嘴角。她转眸,盯着陈博洛的脸,陈博洛垂着眸,他们没有对视,可舒泉却觉得自己此刻正悬腻在那双柳叶眼里出不来,急着冒泡泡呢。
“快转夜班了。”陈博洛倏然出声,他拿起舒泉桌上的小纸张看了一眼,“就过两天吧。”
“啊?真的假的。”
陈博洛觉得好笑:“这有什么骗的。”
舒泉转念一想,也是啊,这为什么要问真的假的呢。可这完全是她的下意识回复啊。她摸了摸鼻尖,道:“你上过夜班吗?”
“我哪上过啊。”
舒泉点头。
两个人再没有话题,陈博洛也意识到这一点,于是他将纸条放回到舒泉的桌上后,便默默的移到了她的身后。透过面前机器的玻璃,舒泉看到他倚在墙上,垂着眸。
看不太真切,一是因为透明玻璃反射不出太清楚的画面,二是因为舒泉本身有些近视。
她继续压着板子,陈博洛站在他身后也不说话。偶尔舒泉回头看他时,他们就对视着,两个人都不说话,却心照不宣地转移视线,几分钟后又重逢。
江景兴回来时,还和对象拉着手。
他先去了对象的线体,同她腻歪了两分钟才跑回一二线管理。舒泉转过头看着他时,江景兴还一副理直气壮的样子。
舒泉不屑的笑了笑。
江景兴走过来,想对着舒泉说些什么,一转眸,却看见陈博洛站在舒泉的身后,他了然,一脸暧昧又什么都懂的表情看着陈博洛。
陈博洛抿唇。
江景兴还在笑,边笑边点着头,眼里是狡黠。
陈博洛摸了摸脑袋,接而抬脚慢慢的往左边挪了挪,他眨眨眼,语气无辜,颇有些无奈而尴尬的感觉:“我没有…”
舒泉一直看着他们两个之间的动作,却不明白发生了什么,怎么突然发展出这个状况。她一脸懵,傻傻地开口:“什么?”
江景兴瞥她一眼,也没管,只是盯着陈博洛,脸上的笑容止不住,像是发现了地下情的恋人一般。
舒泉看了一眼陈博洛。他正低着头,淡淡的笑着,唇角勾起小弧度的微笑,整个人都像是处于羞涩的状态。
她忽然有种看到他眼底的感觉,有一瞬间觉得此刻的陈博洛灿烂的不像话的错觉。
——
江景兴没有当着舒泉的面去调侃他们,他只是随意的和舒泉聊一聊。
他们的聊天一般没有什么营养含量,扯东扯西的混着聊,就是这样每日见面说些话,还混成了不错的关系。
舒泉觉得她和江景兴的朋友关系已经仅次于陈博洛之下了。
下午四点出头,整个车间意外的忙了起来。本来在长达半小时的待载具后,载具终于运转正常了,可正常之后,忙的就是舒泉了。
她先是跑到二线最后去搬载具,搬完载具又去货架搬料,料没了再找物料员,载具没了再去二线最后拿。如此循环,她整个人都烦躁了起来。
江景兴却还是闲的没事,他不去帮忙,反倒对象来找他了,他和对象窝在一线的死角里,也就是陈博洛之前呆的地方,两个人在那里聊天。
舒泉本就忙不过来,再一次推着周转车去二线后面抱载具回来时,江景兴忽然来了一句:“舒泉你快一点!”
舒泉皱着眉看了他一眼,烦躁感顿时直冲心头,她感觉内心有一团火偏偏发泄不出去,因为江景兴只是随意吼了一声,事后根本不看她了。
她骂都找不到地方。
此刻,她正走到陈博洛工作的岗位,陈博洛拿着黑色的记号笔在周转车上写着什么。
舒泉一副崩溃又生无可恋的样子路过时,他似没有情商笑着的补着催促了一句:“你听到了没有?”
像是找到了泄愤点,又或是接二连三的催促让她反感上头。她语气很不客气地回答道:“听到了!”
她看着陈博洛,他本来是笑着的,阳光又明媚,却因为舒泉的一句话而立刻垮下。眼中的温和一瞬间只剩下冷淡。
他不笑时整个人便是冷冷的。很明显,是舒泉的回答让他变成这样。
舒泉看着他的眼睛,羞愧心一下子涌上。她有些懊恼,懊恼自己为什么要对陈博洛发火。看着陈博洛的淡漠,她犹豫了。
于是在那一片吵闹声中,在那个忙碌的环境里,他们两个独独对视,站在过道中,周围的一切似乎都禁声了。
舒泉说:“你要不帮我把车这个推过去吧。”
陈博洛脸色稍缓,他看了一眼周转车,车上塞的满满当当的都是铁载具。舒泉一个小姑娘得几张叠在一起拿起来放在车上。
他一声不吭,将车稍稍往前推了推,直到车与舒泉保持了一些距离,他才起身钻进那个空隙里,伸出手推起了车。而舒泉跟在他的身后。
她望着他的背影,一瞬间都快要尖叫出来。
第8章 第八章
恩笃定又激动的发了几条语音时,舒泉正坐在车上看着窗外倒流的风景,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接二连三的昏黄路灯连接成一幅幅画。
她想起了陈博洛的背影。他穿着蓝色的静电服不发一言的帮她将车推走,又不说一句话的离开,他们那时没有眼神交流,舒泉却觉得胜过万语。
她同恩说了今天发生的所有,最后附上了一句:江景兴是不是发现了我轻微的暗恋了?
恩的声音透过手机传来,温柔又坚定:“宝,我觉得不是你的暗恋被发现了,而是陈博洛对你有感觉。”
恩笑:“他应该是对你有意思的。那些和他一起吃饭的女生应该不是他的女朋友吧,按照你这样的说法,我觉得如果是女朋友说话怎么会是这个态度呢。”
舒泉舔了舔唇,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她听到这些语音的第一秒便是喜悦与感动,可再慢慢回想,便会觉得不对劲,她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她按下语音键,声音有些哑,“可是我不知道他到底喜欢什么啊。”
她想起一件事,在她平淡的心上轻轻砸出波澜——
今天早晨上班写点检表时,舒泉欣喜的找到了陈博洛。
那时的陈博洛正站在舒泉的不远处,双手环在胸口同江景兴以及张書聊天。他表情淡淡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舒泉走过去时,陈博洛直了直腰,眼神明亮。他一直盯着舒泉,直到舒泉说出一句借笔时。陈博洛语气夹着笑意:“我为什么要借给你?”
人多,他玩笑般的语气一瞬间有些像轻蔑,舒泉明朗的心情一瞬间顿住,她嘴角的笑意慢慢撇下。彼时,江景兴同张書都盯着她看,她一瞬间有些不知所措。
她垂下眸,皱着眉看地板时,表露出一丝不耐烦。好尴尬,在别人面前让她尴尬。舒泉抿唇,很是抱怨。
再抬眸时,陈博洛已经没了笑,他眼中满是淡然,又有一丝紧张。他只是盯着舒泉,抿着的唇表露出担心。半晌,他将笔抽出来,小心翼翼的递给舒泉。
那一瞬间,舒泉就觉得自己过分了,觉得自己不应该对陈博洛甩脸色。
她接过笔,一下就笑了,笑着笑着,她看到陈博洛也笑了。
这样不经意的小事,舒泉想起来和恩说时,恩更加激动,急急地打字道:“我就是觉得他对你有感觉。”
恩发了条语音:“反正他还是会借给你,就是想趁机和你说几句话呗。”
舒泉笑着说:“他真的会喜欢我吗。”
恩再次笃定时,舒泉瞧着对你有感觉这五个字,酥酥麻麻的感觉传遍全身。
是这样的幸福,这样真切又美好的经历。
这样不经意的小事是那样多。多到后来舒泉想起来才会觉得两个人刚认识时原来暧昧的细节也是这样多。
多到舒泉再次回忆时,会难过陈博洛刚开始多好多勇敢。
是这样心酸。
那一天,陈博洛走到舒泉的工位扔垃圾时,看了舒泉一眼,垃圾扔完,他们对视上。
陈博洛忽然朝着舒泉伸出手,舒泉望去,他的手上有一颗鼓囊囊的糖纸,皱皱巴巴的,很难看。
舒泉伸出手接过,陈博洛笑出了声,舒泉不明所以,捏了捏糖纸才知晓,糖纸里没有糖,是陈博洛故意装作有糖的样子。
她也不气,将糖纸扔到陈博洛的身上也跟着他笑。
那时候的陈博洛站着光下,侧脸柔和,笑也温柔。
——
从一个关系跨越到另一个关系是在七月十日。可一切的起始还是得从七月九日说起。那是普通的一天,普通到他们都不知道,暧昧的气息即将来临。
那天刚上班时江景兴便站在舒泉旁边聊天,他总是很闲,总是爱和陈博洛聊完再来找她,似乎无所事事。
他随意的和舒泉扯了几个话题后,又照例开起了玩笑模式,舒泉早已习惯,“诶,大姐,今天不是说离职不来了吗?”
舒泉扶额,无奈的笑着。她刚想回答,少年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笑意传来:“大姐每天热衷于打脸。”
闻言,舒泉转眸,瞧见陈博洛带着笑的眼睛。她眯眼,微笑道:“你喊我什么?”
陈博洛瞧着她的表情,给脸不要脸起来:“大姐?”
“呵。”舒泉冷哼一声,反击道,“大叔。”
陈博洛笑的更起劲,他看向江景兴,眉眼弯起,露出白而整齐的牙齿,笑的上气不接下气:“江景兴,大姐又喊我大叔。”
江景兴不明所以,很懵,他没懂陈博洛开心的点,可瞧他笑成这样,也觉得好笑,于是他一把拍了拍陈博洛的肩膀,嘲笑道:“咱们现在都是在大姐这有名有姓的人了。”
舒泉翻了个白眼,也跟着笑。
“诶。”陈博洛指着江景兴,忽然说,“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舒泉点头,“江景兴呗。”
陈博洛笑意敛了敛,点着头拍了拍江景兴的肩膀。
彼时,他们还站在靠门口的位置,三个人围在一起闲谈。
怎么看都是一道奇葩的风景,于是他们自然而然的被一个穿着粉色静电服的男人警告了。
舒泉看过去,那男人显然二十几岁,用着刚发售并没有很久的苹果12手机,不过舒泉觉得并不稀奇,因为江景兴用的也是苹果12。
江景兴显然同这个粉色衣服的男人很熟悉,听到对方的警告,他一把拍到那人后背上,笑着玩笑道:“我看你敢,你就是个破品质。”
厂里看管他人工作的人就叫品质,一般都穿着粉色的静电服,而舒泉这种的,穿的就是蓝色。
“江景兴你说什么!”那人明显不乐意,压着声音说了一句。
江景兴还是笑:“金锦江,我劝你滚。”
金锦江气笑了,指着舒泉道:“我给人小姑娘聊天,给你聊天?人小姑娘这么累肯定受不了。
江景兴呸了一声:“妈的,这刚上班,有什么累的。”
金锦江明显不想同他多说了,甩着手皱眉:“行了,不和你扯了。”
江景兴冷笑一声,对着金锦江比了个中指,也没打招呼就转身找了对象。
舒泉听着他们的聊天,颇有些中枪的感觉。
金锦江用力的拍了拍舒泉的肩膀,“行了,还看,你也赶紧去干活!”
舒泉苦笑:“知道了。”
金锦江盯着舒泉忽然笑了,问她是哪里人,舒泉安稳的回答:“泽阳县的。”
问她多大,舒泉道:“十八,零三年的。”
“哦。”金锦江问完,敷衍的回答后,有人打了个电话给他,他接过后急急忙忙的离开,也没和舒泉打招呼。
舒泉抿唇,回过头瞧着一直倚在墙上的陈博洛。彼时陈博洛正盯着她的背影一言不发,瞧见她望向自己,扯出一个假笑挂在脸上。
他双手环在胸前,眼中满是不屑,直到与舒泉对视以后,目光才平和些许,他轻哼一声,转眸望向别处。
舒泉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转过身继续压板子。刚转身没多久,身后又传来一声嗤笑:“呵。”
她再次转过身,“诶,你帮我压会板子?”
闻言,像是不可思议般的,陈博洛微微瞪大双眸,半晌,他笑了一下,诧异道:“你说什么?”
“啊…”舒泉有些尴尬,“我看你闲得很。”
陈博洛眼里满是笑意,方才所有的戾气消失不见,“我给你压板子,你干什么?”
舒泉微笑着说:“我歇会。”
“傻逼。”陈博洛轻声地骂道,语气很温和,还带着些温柔的模样。
可舒泉偏偏爱撒娇试探,于是她立刻装作垮着脸,嘴角的笑却怎么也止不住,她说:“不压就不压,你骂人干什么?!”
陈博洛瞪大眼眸,用手指指了指自己,刚想说话,江景兴忽然从外头走了回来。
瞧见他们正在聊天,他很平静的学着陈博洛的模样,走到他的身边后背靠着墙,他的手也贴在墙上,一副乖巧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