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往后摊了摊,同时耸了耸肩。
纪涵央自嘲一笑。
“不过你放心,这事诤哥不知道,是我擅作主张罢了。”
他耸耸肩:“你想骂我的话也可以,我当时的目的只有一个,怕我朋友受骗被利用,给别人当枪使不自知,你也知道,我们这种圈子,说简单也挺简单,左右不过利益二字,但说复杂又挺复杂的,心怀鬼胎的人不计其数。不过现在看来是我误会了,如果你不嫌弃,那我欠你一个人情。”
“人情?”
褚颜午点点头,笑得依旧那副吊儿郎当的公子腔调:“我全身上下最值钱的就是这个,而在这圈内嘛,也就数我的人情,最值钱。”
纪涵央点了点头:“好。”
有时候和不太熟的人,两清是最舒适的交际关系。
他把手里的文件递给她:“作为一个狗仔头头的职业素养,你可以放心,消息的获取渠道绝对合规合法。”
“而作为小爷我的职业素养,朋友的小辫子我从来不抓。”他笑一声,恢复那派游手好闲的公子哥范,“不过我查的这些事情可能确实无意中戳了你的伤心事,人情我欠下了,我的联系方式你也有,有事call我,随时都可以还。”
“什么都可以做到哦。”褚颜午朝她眨了眨眼睛。
纪涵央心口的那块石头卸下一点。
“你们这个圈子……”纪涵央笑了笑,开始翻那个文件夹,说实话她还挺好奇的,眼前的人究竟能把她的背调做到什么程度,“是不是挺难融入的?”
“融入?其实圈内人没人会想着融入,说是圈子,其实说抱团更合适。”褚颜午歪着脑袋想了想,“从一场热闹的party走出来,最后发现,其实自己还是一个人,就这种感觉。”
纪涵央看到一张照片,手指缩了缩。
照片上是一起血肉模糊的车祸现场。
她一颗心脏又无以复加地疼起来,倒抽一口凉气。
褚颜午看了看她,她面色仍旧平静,只不过就是莫名感觉周围气场不太对。
她的手指稍抖,翻将过去,嘴里掩饰性地继续说:“是你这么觉得,还是向考诤和你一起这么觉得?”
褚颜午顿了顿,笑了:“嫂子你搞科研的吧?这么严谨?”
纪涵央摇了摇头:“不是,我搞语言的。”
褚颜午笑笑,抖了抖肩膀:“那行吧,我没事了,我回国了,和诤哥说一声,他亲爱的午弟弟不用他送了。”
“这就回去了?”纪涵央眼睛眨了眨,你们小开都这么来去如风吗?
褚颜午唉了一声:“是啊,我要回去高考了。”
纪涵央:“……”
感情你还是个高中生?
那你还染头发?
你还敢教训我?
你还敢开酒吧?
不会是复读生吧?
“小弟弟。”她看着他背影喊了一声。
褚颜午看他:“嗯?”
“小孩子还是应该好好学习才对。”
褚颜午闻言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句话不怎么敏感,就是笑了笑,朝她做了个“salute”的手势,“放心,我早成年了。”
头也不回地走了。
进门的时候,她把那份文件夹放到了一边。
向考诤在桌边看她一眼,瞄到她手里的文件夹,眉头挑了挑。
在想褚颜午是不是给纪涵央看了什么他的放荡往事。
他不知道纪涵央对他放浪形骸的事情知道多少又介不介意,但向考诤挺介意她知道那些事的。
眉心,微皱。
“央央。”
纪涵央看他,笑了笑,“怎么啦?”
她笑容一如往昔,平静内敛,以至于向考诤一时拿不准,她是来秋后算账呢……还是秋后算账呢?
不大高兴让她知道他那些放浪形骸的误入歧途。
心里计较着要是褚颜午真在纪涵央面前翻旧账了,那他就真该好好教训一下那小子了。
“过来。”他朝她伸了伸手。
纪涵央走上去。
手被他牵着带入怀里,“他和你谈什么了?”
“一些往事。”
“我的?”
“我的。”纪涵央答。
她干脆利落的样子,冷静的像她,又不像平时印象里的她。
突然就给他一种……她随时准备好了要离开的错觉。
眼睛里好像装了很多的事情,而那些事情是造成纪涵央冷静面具的所有原因。
但那些过往,他不知道。
会心痒。
但向考诤是个不喜欢逼问的人。
纪涵央晚上翻了那个文件夹很久,心里感叹着这个小屁孩还真挺厉害的,这背调做的,简直就是她的人生履历大全。
照片上那一幕幕场景仿佛就在昨天一般。
最后一把火,全烧了,在别墅院子的那个炭盆里。
干干净净,烧光她不乐意回溯的陈年旧事。
火是向考诤递的,关于那份文件里有什么,他自始至终都不知道,他只知道纪涵央烧掉它的时候,神态平静的像个杀手。
火舌舔舐着灰烬,最终堕为平静夜色的一抹矫饰。
而纪涵央让他觉得好像更遥远了一些。
今天晚上没人打扰了。
可不知怎么,谁都没睡一个安稳觉。
纪涵央难得主动,抱着枕头敲了向考诤的房门。
他总归是个绅士又有分寸的人,一旦察觉她的抵触心理,就一定不会更加探究下去。
无论是哪样。
门开的时候,看到他眼窝处的乌青,但并不睡眼朦胧,愣了愣:“你没有睡吗?”
向考诤摇了摇头,笑一记:“没睡着。”
纪涵央低头抿了抿唇,也笑笑:“我想和你睡。”
向考诤怔了怔,笑了,拉着她手进来。
门关上。
两人缠了一会儿。
出了些薄汗,今晚她似乎被什么梦魇缠着,他的肩胛骨留下几道伤。
纪涵央有些过意不去,拿着棉签给他擦着药。
被他握住了手,低头吻她,“央央,小伤,不碍事。”
可是她很心疼。
纪涵央心想,但她没说,只是往他怀里埋了埋。
“向考诤……”
“嗯?”
“我……”她噎了噎,叹了口气,“没什么。”
向考诤叹了口气,揉了揉她的头。
“心疼我了?”他倒是聪明,猜出她的心事了。
纪涵央点了点头。
向考诤叹了口气,“那你给个补偿?”
纪涵央顿了一下,从他怀里起来,抬头看了看他,额头不经意轻撞了下他的下巴,手去挽他的脖颈,唇凑上去,在他唇上啄了啄。
向考诤无奈地笑了笑:“我想着是讨个昵称的,你怎么给我这么大个便宜?”
纪涵央皱了皱眉,看他,摇摇头,不是,是我占便宜。
他刮了刮她的鼻子,“喊声老公听听行不行?”
纪涵央抿了抿唇。
向考诤“啧”一声,笑着低头逗她:“要不然喊声阿诤……”
“老公。”
两人同时出声,随后耳朵都红了,纪涵央低头往他颈窝里埋,脸红得不成样子。
向考诤心里TMD地骂,这坑都没挖好呢,老婆怎么踩了前面一个坑?
完,他要死了。
纪涵央感受到他身体的变化,抿了抿嘴,向考诤搂着她低头亲。
托着她后脖子,将她后脑勺轻轻放在白色舒软的枕头上。
“以后喊阿诤,好不好?”他捏了捏她的脸蛋,蹭了蹭她的酒窝。
纪涵央点点头。
“那你练习一下?”
纪涵央喉咙动了动:“阿诤。”
脸有点烧,扭过一边去。
又被向考诤托着扭回来。
“问你个事。”他撑着脑袋低头看她。
拨了拨她的头发,低头照着唇亲一口。
纪涵央的头发又长了一些,撒在米白色的套枕上,乌泱泱一大片,像好看的墨。
她脸红红的,还有些烫,手还轻轻环着他的脖子。
点点头:“嗯?”
“我现在算不算实现睡觉自由了?”
第35章 我无尔诈(5)
两人在十一假期的倒数第二天回了学校。
文菲竹和郑泽惠凑上来问。
“情侣间的运动都做了。”她们还没开口, 纪涵央就主动说了。
笑着。
但文菲竹和郑泽惠都没在她眼里看到笑意,于是本来奔到嘴边的调侃句子通通塞住,堕为安静的尾调。
大概察言观色与适时沉默是每一个成年人的必修课。
关系一般的两人难得对视一眼, 随后俱叹了一口气,各干各的。
日子不平不淡的走着。
纪涵央想起褚颜午的“人情”,于是打了个电话, 问他可不可以介绍一些翻译类的工作,她想提前有个工作经验。
翻译这行其实也很看重人脉, 初入行的新人大多由师哥师姐领着才能接到一些工作。
褚颜午疑了很久。
才堪堪问一句:“就这?”
“就这。”她平淡的答。
“那……好吧。”
那语气仿佛像在说——你在看不起谁?
纪涵央笑了笑,小弟弟果然还是小弟弟。
不过当他甩来三十份人物名片和四家外贸行业内顶尖的国际性大公司, 外加各部门的详细分解介绍以及对其的星级评分时。
纪涵央心服口服地在心里喊了声“哥”。
他做得详细又细致,直接一个PDF的文包。
他最后一条消息是一个“任君挑选”的绅士鞠躬的表情包。
怪不得是向考诤都毫不犹豫脱口夸赞的“人脉小王子”, 即使他现在还只是个高三的小屁孩。
但是纪涵央已经不敢再用看小弟弟的眼神去看他了。
也终于感叹一声, 上流圈的公子哥们,混蛋的是真混蛋, 但牛逼的也是真牛逼。
而且牛逼的样子也夸张地让人瞠目结舌。
她花了整整三个小时才把这些资料堪堪过一遍目, 这里随便哪家公司, 进去实习三个月, 打在毕业后的求职履历上,都是金光闪闪的金字招牌。
纪涵央千挑万选,选了个能力范围内最有把握的工作。
她给褚颜午发了过去。
三分钟内, 他发来一份实习生的入职申请书。
纪涵央心想这个点小弟弟你不上课的吗?
高三了怎么还带手机呢?
她觉得有必要和他说道说道高考的重要性, 但随后想想又算了,因为想想高考对他这种名门望族出身的贵公子来说,确实……好像……不大重要。
反正考不考他的前途都一样光明。
纪涵央心里啧一声, 再次感谢国家给她这种穷鬼一个改头换面翻身的好机会。
没隔一会儿一条微信电话打来了。
是“褚老板”的, 才想起来她只存了他的微信, 没有加联系方式。
对面先蹦进来的是一条遥远的法语背景音,纪涵央二外就是这个,所以听懂了。
不过也心内纳闷,什么学校,高三还要学法语?
“廖喆,运江语的法务,名片资料什么都发你了……靠!死狗你他么能不能管管她?”他说到一半手机离远,虽然断断续续的,但纪涵央还是能听见他的后半句。
心内叹了口气,年轻气盛的少年。
“你直接找他就好,我刚刚打过招呼了,他会带你的,人品也OK。”
纪涵央点点头,道了声谢。
对面也很干脆,像是套模板似的说了句“不谢,有缘江湖再见”就利落地挂了电话。
按着他发来的名片和联系方式加了对方。
还想着该怎么和对方解释,对方就非常公事公办地发来两条消息。
【廖喆】:你好,纪同学,我是廖喆
【廖喆】:你的入职报告正在办理中,有空的话我们约一下时间地点,面议一下实习期限和实习工资等工作相关。
……
纪涵央再次佩服地给那位美少年在心里点了个赞,这效率,真是让她这个老阿姨啧啧啧称赞。
有了这份工作后,纪涵央并没有想象中那么轻松。
只要一到周末,廖喆的夺命连环call就来了。
从刚开始“纪同学,今天来了个老外,麻烦过来做个翻译”的客客套套到后来的“纪妹妹,国贸,3点半,懂伐?”的老熟人。
向考诤这阵子很忙,好像在忙模拟法庭的事情,所以不常见,但是每天晚上准时的电话粥一定到,熄灯之后要到她睡着他才把电话挂断。
马尔代夫的那几天就像个梦一样,好像那些纸醉金迷、那个二代圈她从未去过,也不曾让她在此受过排斥。
只是偶尔听文菲竹说过一嘴“向考诤怎么也进这个群”了的时候,疑问过。
文菲竹就解释说:“这个群是之前简姣发给我的,就是一个留学生群,但这个又有点特别,里面都是一些富二代嘛,一般那种混圈女会在这里钓金龟婿什么的,进去有门槛,要交个几千块的入群费,但是有些人就不用,比如说向考诤这种,正儿八经的富二代,一看就和群主的交际圈有重叠被请进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