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着车来,被向考诤牵着上车。
不是下班高峰期,人少了很多,她照旧、执意坐最后一排。
向考诤宠溺地说“好”。
“下一站,张江路站,请下车的乘客做好准备……”
公交广播稳稳机械式的播音女音。
“阿诤……”她看着不远处的车站。
“嗯?”
“我送你到家了。”
向考诤,我送你到家了。
和那三年里的每一次,一模一样。
第38章 我无尔诈(8)
向考诤的车已经被人开回来了。
纪涵央被他牵着手, 看着这豪宅大院,心里隐隐得很压抑。
向考诤没牵动人。
纪涵央立在原地不走。
“我不进去了。”
“那我送你回去。”他不从,不管出于什么, 不可能让她一个人回去。
“阿诤哥!”有人在他背后喊。
于是纪涵央看到小跑过来的洪枝枝,她穿着淡粉色的皮草外套,仍旧那副名媛派头。
后面跟着一个中年男人, 手里提着一个女士包,想来是她爸, 洪开。
洪开打量了两眼纪涵央,想来洪枝枝已经把她这号人物报备到她爸那里去了。
所以洪开看她的眼神, 有那么一丝不善,再带些上流社会的傲慢与不屑。
纪涵央感受到他的目光, 平淡的回视过去。
于是洪开不知为何, 感觉眼前这个女孩子眼里带些敌意。
“小诤啊,这位是……”
“女朋友。”向考诤捏了捏纪涵央的手, 把她往身后扯了扯, “洪叔叔好。”
洪开点了点头, 洪枝枝拉了拉她爸的衣袖。
洪开会意。
笑起来, 眼睛时不时往纪涵央身上瞟,颇傲慢:“是怎么认识的呀?小诤,有些女孩子吧……”
“怎么认识的关你屁事!”纪涵央直接打断了他的话。
女音平静, 却掷地有声, 不卑不亢,如果不是这些汉字聚集起来是在骂人,这语气让人理解为辩论赛现场都不为过。
向考诤不可思议地看向纪涵央, 他刚到嘴边护人的话又咽了下去, 眼里玩味起。
“劝你还是先管好自己不成器的女儿别出去勾引别人家男朋友再说吧!”纪涵央冷冷地看着洪开, “小小年纪就一大通歪道理。”
“你个小丫头片子……”
“闭嘴!”纪涵央继续打断他的话,胸口稍稍起伏,“听不懂我在教你做人,多大的年纪了还为老不尊?还要我这么一个小丫头来教你做人的道理,教会了你还得教你女儿,我还不赚钱可真是累啊,别人的东西就是别人的东西,再一哭二闹三上吊耍阴谋诡计也还是别人的,抢别人的男朋友就是不道德的,有钱人不道德就可以矫饰为风流的话那还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洪开气得脸颤,向考诤在一旁看得不亦乐乎,手搭上自家女朋友的肩,给她撑着气势。
“靠!纪涵央你他妈给我闭嘴!”洪枝枝上来就想揍她。
但纪涵央比她快一步,抓着她乱飞的手腕上手就是清脆的一巴掌,“我在教训你爸还没轮到你的时候,小辈就要靠边站!”
向考诤虽然不知道纪涵央为什么这么大火气,但此刻真的很想给女朋友鼓个掌。
洪枝枝捂着脸哭着看向洪开。
洪开指着纪涵央的脸:“你简直就是个疯子!”
“不客气,和洪先生这样的畜生比还是差劲了一些,这么一想的话,令嫒小小年纪三观不正好像也能理解了,毕竟上梁不正下梁歪。”
“你!你!”洪开气得要死,指着纪涵央半天没说出一句话,“你简直是个有辱斯文的疯妇!”
顾不得什么脸面,上手就想要打她,被向考诤抓着手腕制住了,声音淡淡的,带着些调侃:“洪叔叔,我女朋友只是醋劲比较大,希望你理解一下她对我的真心。”
但纪涵央不知怎么,脸憋得通红,仍不依不饶:“洪先生是个什么东西也配骂我?需要我揭你的短吗?初中学历的暴发户,你和我装什么文化人!”
洪开看着纪涵央,又看了看向考诤,心里计量一顿,发现此时此刻根本教训不了这个野丫头,只能气得离开,“我懒得和你一般见识!”
拉着洪枝枝就走。
他们的身影越来越远。
向考诤回过神来,却疑了疑:“你怎么知道他是初中学历的暴发户?”
“猜的!”纪涵央胸口还在剧烈起伏。
向考诤笑了:“猜的还挺准。”
向考诤给她一下一下顺着背,乐得很,纪涵央心头的气慢慢的散去,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他为何笑意直达眼底。
“怎么了?”她问一句。
“我央姐好酷。”
纪涵央耳尖瞬间一烫。
完了,我在向考诤面前的淑女形象,毁得渣都不剩了……
“不过……”向考诤看向纪涵央,带些玩味,“央央你怎么突然……发这么大的火?”
不知是法学生的高度敏感,还是单纯以向考诤对她的初步了解,都觉得她这样子实在太过反常。
纪涵央扯了抹笑,看着他,“大概是上次洪枝枝的话把我气到了吧。”
“所以……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纪涵央笑着,露出两个圆晕的酒窝。
但向考诤又实在感受不到她这层笑容之下,有几分真几分假。
唯一能确定的只有……不全真。
他无奈的笑,捏了捏她的脸蛋调侃起来:“我真害怕有一天你这么骂我。”
纪涵央摇摇头:“不会的。”
她怎么可能舍得呢?
向考诤似乎不信,纪涵央有点急,扯了扯他的衣袖。
向考诤低了低头,凑她面前,“怎么了?”
向考诤比她高一个肩身,她踮起脚头顶也只能堪堪够到他的下巴。
此刻他低了低头,纪涵央踮起脚,两手扶着他的肩膀,凑上去亲了亲他的唇。
怎么能蜻蜓点水呢?就像个不负责任的臭流氓。
向考诤心里默默地想。
“真的不会。”纪涵央看着他的眼睛,希望向考诤能看到她眼里的真诚。
但大尾巴狼的注意力只在她的唇上,想着她为什么不多亲一会儿,既然要揩他油,就应该实在一点。
在床上的时候,吃痛了还知道掐他呢。
室外的冷风很狂,朗庭公馆是富人区里的富人区,所以小区门口人丁稀零。
以至于纪涵央和他打kiss就狂妄放肆了许多。
向考诤面色仍旧那样,皱着眉,不满意某人揩油揩得那般小气。
探下去,完全忽视纪涵央眼里浓烈的真诚,托着她后脑勺,吻进去,纪涵央想要推开,又被他搂住。
唇先碰了碰她的,然后搂紧了想要继续吻。
身后一声:“咳咳咳!”
两人立马松开。
向考诤回过身去看,纪涵央的视线也随着向考诤转身而看到了环着胸一脸复杂的范苇珠。
范苇珠身上套着件范思哲的羽绒服,踩着双长靴,或许是大四已经进入实习期了,所以那头大波浪也被拉直,显得她更成熟端庄一些。
留着很容易被人说秃的光明顶发型,但范苇珠这个时尚的弄潮儿仍旧能把这发型搞成明艳又端庄的大小姐气质,仍旧潮潮的,却也不缺律师那股子精英范。
同样的富家千金,范苇珠和洪枝枝一点都不一样,范苇珠的美天生丽质、明艳嚣张,所有的服饰与首饰都是她锦上添花的陪衬。
然而洪枝枝则不同,或许说,刚好相反,在她出色的搭配能力下,服装与首饰反而成了她引人注目的焦点。
她的羽绒服敞开着,露出里面一间V领的黑色毛衣,而毛衣那边的领口……
挂着那个核桃木吊坠。
那个对纪涵央来说,非常重要的信物——向考诤当年救她的信物。
此刻却稳稳当当地挂在范苇珠的胸前。
纪涵央心里密密麻麻起着一阵细密的痛,像扑礁的浪花,一阵隔一阵。
或许那个核桃木吊坠对向考诤来说并不重要吧,所以范苇珠想要,便能给她。
毕竟,在向考诤和她在一起以前,范苇珠在他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哦,也不对的,哪怕是现在和她在一起了,也不一定她就能代替范苇珠的位置吧。
毕竟是白月光。
就像向考诤在她心里的地位无人能及。
是一样的。
纪涵央,你怎么就那么双标呢?
你都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就不能更加理性冷静一点呢?
怎么还像个青春期的小姑娘似的那么感性。
纪涵央心里笑笑,颇苦涩。
她又注意到范苇珠身上那件范思哲的羽绒服外套。
她唇抿了抿,偏偏头,去看向考诤身上的。
是同款。
心脏泛起无力和焦麻。
她的思绪又飘,想起高中时,他和范苇珠数不清的同款范思哲。
好像每个富家千金,总有偏爱的那么一两个名奢品牌,对于她们这种在富二代圈里混惯了的人来说,有时候还真不是虚荣,只是单纯的在名媛外交的茶话会上有话可聊,又或是真的钟爱这个品牌的风格。
范苇珠自然也不例外。
而范苇珠对范思哲一向情有独钟,高中时就是从头到脚的范思哲,logo明显的不明显的,她只穿范思哲。
她想起高中有一些有心的女生会分析范苇珠的一系列时尚单品,最后发现她从头到脚的范思哲。
然后又有那么一天,他们忽然发现向考诤也开始从头到脚的范思哲。
偏偏每件都是范苇珠穿过的男士同款。
纪涵央有次偶然,替老师去高三的教学楼送本落在办公室的教案,那个时候还是课间,范苇珠的教室就在隔壁。
她散着长发在听对面的男生念情书,整个人剥着指甲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的垂着眼,头发在风里荡,还有清冷而细远的香水味。
纪涵央进教室前,听到她对那个男生散漫的笑:“不好意思,我有主。”
出教室时听到一个女生问她:“苇姐,你怎么那么喜欢范思哲啊?”
纪涵央的匆匆脚步也跟着停下来,她听到范苇珠说:“因为范思哲姓范啊。”
周围一圈人跟着笑起来。
回忆到这结束,纪涵央低着头,她其实心里面对范苇珠是有那么一些自卑的。
但倒也不是嫉妒,纪涵央心里很清楚。
而是羡慕。
无论是她身上那种天之骄女的敢爱敢恨与自由自在,还是她受向考诤无底线的偏爱。
前者让她佩服,后者让她艳羡。
但无一例外,都足以让纪涵央自卑。
大概青春期总会出现那么一个女生,她与你全然不同,却有着让你艳羡的所有配置,让你情不自禁想要成为她那样的人。
对于纪涵央来说,范苇珠就是这样一个人,尤其是当她明晓对方在向考诤心里无与伦比的的地位时,她的艳羡更甚。
范苇珠注意到此刻低头心事重重的纪涵央,手里的女士细烟还转着,在她昨天刚涂着枣红色甲油的指尖翻转。
她扫一眼心事重重的纪涵央,又把视线放向还在尴尬里的向考诤。
咳一声,烟叼到嘴里:“小兔崽子,你乖乖的女朋友有点不开心。”
“不哄哄?”
向考诤经她提醒,才从那被家人发现和女朋友亲密的尴尬中反应过来,他立刻低眉去看纪涵央的脸色。
也不能怪他吧?虽然他姐和向西宴那狗没少在他面前卿卿我我,但是他本人还是不太能接受在亲人面前和女友过分亲密。
总是有种放不开的束缚感。
但纪涵央在听到范苇珠的话时,脸上表情就因为被吓了一跳,立刻收走,收得干干净净的,以至于向考诤刚低下头来,就对上她的笑眸。
向考诤愣了一下,“央央……”
得,老婆又开始演乖巧懂事的淑女了。
向考诤心莫名的塞。
他总不太乐意心上人拿着副面具对他,很膈应,就好像他是个外人似的。
“啧啧啧”范苇珠笑着,从口袋里掏了半天发现没有打火机,皱了皱眉,朝着向考诤伸手:“有打火机没?阿宴又把我的打火机给收走了。”
向考诤不掏,只是一口气说:“没有,你戒个烟行不行?”
说着还把纪涵央往自己身后拉,“我老婆乖,姐你别给她带坏了。”
姐?
纪涵央一愣。
范苇珠一听,气炸了,这小兔崽子男大不中留,有媳妇就忘了姐,这倒也没什么,就是他凭什么说她带坏人小姑娘呢?
范苇珠脾气炸,三两步冲上去,拧住他耳朵,大拇指上的戒指抵着他的耳朵,摩擦一下就一片红:“兔崽子反天啊你!懂不懂什么叫血脉压制!再给我说一遍,我带坏谁了?!”
向考诤被她拧着耳朵,这动作似乎已经很熟练了,他撇着嘴,冷着脸,双手环胸,一言不发,耳朵就这么乖乖给范苇珠拧着。
两人动作幅度大了些,纪涵央被挤到一旁,有些呆愣。
随后想起曾经高中校园那些八卦,以及向考诤对范苇珠的种种好……
向考诤刚刚那么一声“姐”,把它们突然变得无厘头又莫须有。
她忽然在那些旧日残碎的回忆里,拼出一个她误会经年的真相——
原来穿同款的不一定是情侣,还有可能是姐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