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窝明明是暖的,她却觉得自己时而置身零下几十度的凛冽寒冬,时而又冲上了温度灼热的烈日高空。
迎羡再怎么涉世未深,到了年龄该开窍的东西也早就开窍了,她被吓得不轻,下床的身子都止不住的颤抖。
那日醒来时遮光窗帘造成的昏暗,与此刻车厢的光线重叠。
只要一想到那时的场景,与之后发生的种种,迎羡就烦躁异常,没来得及反驳,男人低冽的嗓音再次响起:“还有……”
“还有?”迎羡大惊失色。
程邀被她打断,挑了挑眉没再说下去,深沉地笑道:“我发现你这姑娘挺有意思,一喝醉就不记事。”
除了成人礼在海边醒来那晚是醉的,之后她和程邀的每一晚都可以用“清醒的沉沦”来形容,所以她确定一定以及肯定在那之后的每次他们都没接过吻。
可他居然说还有?
她到底还做过什么荒唐事是自己都不知道的?
“什么时候的事啊?”迎羡的眼皮跟着跳了跳。
程邀缄默。
她叫了他那么久的老狗贼不是白叫的。
这不,他又不当人了。
再开口时,声音比刚才清亮了几分,势必要把她的胃口吊足——
“不告诉你。”
第18章 第十八点
迎羡心情复杂, 纵使心中再怎么好奇,也不是个会求人的人。
她最讨厌别人说话说一半,不爽的“嘁”了声, 抱胸扭头看向窗外, 渐冷的语调无意识地娇俏道:“不说就不说。”
这姑娘一不高兴就拒绝交流, 程邀暂且先随她去, 专心开车。
入秋的夜不冷不热,车内连空调都不用开。
迎羡将车窗完全按下去, 胳膊垫在下巴下面, 仰面迎接微风,岁月静好地欣赏了会沿途风景。
再过两个红绿灯就到家了, 路边的银杏树上缠绕了星星灯串, 各式各样形状的灯牌竖在入口处一闪一闪的亮。
白天看着平平无奇,一到晚上就绚丽多姿,很符合那些喜欢天马行空,拥有少女心的人来这儿拍照打卡。
此刻被银杏树包围的广场上聚拢了一圈人,闹哄哄地齐声喊“嫁给他嫁给他”。
迎羡还没看清楚是怎么一回事,车子就飞快的驶过,她的脑袋随之向后扭成了一百二十度。
起哄声越来越小, 她还想探出车窗, 被程邀一把扣住拉了回来。
说话时的语调似老父亲般无奈:“禁止做危险动作。”
迎羡意犹未尽,好像个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 眼中闪着小星星, 兴致盎然道:“有人求婚哎。”
“嗯, ”程邀把她那面的车窗调高大半。
互联网时代, 短视频网站的求婚视频自然不少, 迎羡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么?
但现场观看, 和对着个长方形屏幕观看的感受总归不太一样。
求婚嘛,一方先给另一方制造惊喜——鲜花,告白,承诺,戒指……
戒指。
迎羡不禁头疼起来。
老狗贼不在的这几天,她把家里上上下下都翻了个遍,每个有可能的地方都没放过,结果连个影都没见到。
本想着能瞒一天是一天,直到今天吃饭被老头询问,她终于意识到这不是个长久之计。
找不到就是找不到了。
她的眸子往旁边瞄了瞄,几次三番想张嘴招供,不知出于何种顾虑,快到嘴边的话打个旋又回到肚子里去,最后泄气的身子下滑,认命闭上眼睛。
迎羡回到家后,利索地踢掉鞋子光着脚丫子去厨房给自己倒水喝,程邀在玄关处摆放好鞋,提着拖鞋过去轻放在她脚边:“先穿好,别感冒了。”
她的脚伸进去,低声道谢,轻抿一口润喉。
程邀慢条斯理脱掉外套,上了楼梯。
迎羡咕噜噜大喝两口,杯里的水解决掉大半,捧着杯子跟在他后头,焦急地如同下澡堂抢位置:“你要洗澡了吗?我先洗我先洗。”
“没人跟你抢。”程邀笑,回过身食指轻轻弹了下她的脑门。
迎羡瞬间不服气的捂住,也要弹回去,男人身高腿长才不给她这个机会,脚步一转去了书房。
迎羡慢下来等了等他,程邀拿了笔记本电脑和她一起回卧室。
他们这套复式楼上楼下各安了一个浴室,他本可以拿好衣物去楼下洗,然而相处一年下来,不知不觉就变成了如今的模式。
她洗澡时稀奇古怪乱七八糟的想法很多,一多就容易自己吓自己,没办法只能拜托程邀守在门外,美其名曰——有安全感。
这脑回路,程邀有时也挺无法理解。
浴室里,簌簌水声与时间一起流逝。
迎羡洗完澡,周围氤氲着一层薄淡雾气,凝成滴状从镜子顶端流淌下来。
她拿面巾纸擦拭镜面中间,白里透粉的脸颊随着她的动作一点点呈现在镜中。
真是美绝了!
每回洗完澡她都要对着镜子臭美一番,总觉得沐浴后的自己要比平日里更漂亮几分。
她开门探出脑袋张望了下,程邀正在阳台打电话,她摸到柜上充电的手机,兴冲冲地一顿嘟嘴卖萌wink自拍三连。
等程邀回来,她刚好若无其事地将手机放回去,继续进浴室吹头发。
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背影,走到柜前顺手将手机再次充上电。
迎羡头发吹到半干,浴袍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出来和他交接:“你去洗吧。”
程邀拿出睡衣放到床上,冷白修长的手摸上领带,指尖有点费力的停留在结上,领带纹丝不动,他的手放了下来。
迎羡又喝了一口水,意外对视上男人幽沉的眸子。
她眨了眨眼,玻璃杯在手中缓慢转动,不解问:“解不开吗?”
程邀大抵是觉得没有脸面,含糊应了声,向她走了过来。
迎羡又好笑又奇怪,鲜少见过他窘迫的样子,发现新大陆似的放下水杯等着他走近,喃喃说:“我系的不复杂呀。”
她身子倾斜倚在柜边,微微歪头欣赏了两秒他的表情,浅色的眸中幸灾乐祸的意味浓重。
程邀想让她帮忙解一下,而她却伸出脚,鞋尖与他的拖鞋对碰,小人得志道:“你要不要求求我,求我我就帮你解开。”
程邀一脸无语,看傻子的表情凝视她,眼中写了一句话“不要得寸进尺”。
“你这什么眼神?”迎羡不高兴地戳戳他肩膀。
她本身就是和他开玩笑,手移到他的脖子前,脸颊凑近仔细瞧了眼,有那么一刻怀疑是不是自己打的。
然而——
“这么简单你都解不开?”
她不可置信扬声道,三下五除二根本没费劲就将他的脖子从领带中解救了出来。
“嗯,”这时他倒从容的很。
迎羡蓦地反应过来他在耍她,手上的领带甩到他胸膛,警惕退后:“你在搞什么名堂?”
他接住领带没说话,眼中情绪紊乱,膝盖不着痕迹弯了一下,又立马站直。
颇有种破罐子破摔的气势,手伸进兜里掏出了个方形丝绒盒子塞进她手里。
正欲开口,迎羡猛地睁大眼睛,惊道:“戒指一直在你那啊?”
让她好找!
她打开确认了下,是她的那枚没错,顿时怒目圆瞪,伸手戳上他胸膛就是一连串炮轰:“戒指在你那你不和我说!我找了很久都没找到还以为丢了呢 ,是不是觉得看我着急你就开心,这很好玩吗?”
她每一下都戳的用力,夹带了点私人恩怨在里面。
程邀抓住她的手,脸色也下沉几分,绷紧下巴说:“没有。”
卧室的吸顶灯照的他眉眼平静如水:“你说在开光不能断,我就放在了书房抽屉没再动它。”
迎羡惊讶,一时竟分不清他这副认真样是真是假。
她分辨了几秒,对方确实没有往常逗她时的戏谑。
迎羡的眼睛瞪得浑圆:“我说什么你都信啊?”
她以为他是不想跟她计较才没有戳穿她。
书桌的抽屉大体都是他在用,而她找戒指时恰恰信心满满地忽略了那里,所以就那么完美的错过了。
这是什么大乌龙?
她的神色太过离谱,具体是怎么回事不用她明说,程邀也了然过来,唤了她一声:“羡羡。”
“以后再有类似的事希望你能告诉我,”他眉梢下垂,漆黑的瞳孔里有洞悉一切的敏锐:“丢戒指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用怕我生气,就算真不见了,我们也可以再买新的。”
迎羡被他的情真意切弄得不知所措,丢婚戒可不是小事,她找不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怕他会怪罪。
说到底,她还是无法完全的信任他。
直到现在她才了悟,是她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程邀向来不会在这方面抓着她不放,将领带收拾起来,拿了换洗衣物进到浴室。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男人揉揉眉心,透白的耳廓爬上粉色。
他们回家时经过的那场求婚,女孩子似乎都挺期待这种事。回想他和她的婚姻起始,求婚这事自然就被省去了。
她那时在车上是遗憾吧,像泄了气的气球。
他刚才把戒指拿出来给她的时候,差点单膝蹲了下去,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感性,不然都想不到要怎么收场。
程邀洗完出来,墙壁上的挂钟时针刚巧走到九,迎羡已经钻进被窝玩起了手机——
和以往玩手机的姿势都不相同,平躺着,手机举得高高的,那枚失而复得的戒指戴在指间异常显眼,就差把“你看我戴戒指了”几个大字刻在脑门上。
程邀不由得笑了笑,她这到底是在玩手机,还是在跟他示好?
迎羡身边的床榻微陷,男人身上的暖意和他一起躺进被窝。
程邀靠在床头,捞过iPad继续看他的会议视频,顺手拍拍她肩头:“要玩坐起来玩。”
“哦,”迎羡的上半身意思意思地往上挪了下,脑袋靠着枕头和身体呈一个“L”字型。
她刷微博刷的起劲,最近娱乐圈的大瓜小瓜数不胜数,好几个都冲上了热搜前排。
吃了一个大瓜还能延伸出好多小瓜,她像只在瓜田里上蹿下跳的猹,吃的忘乎所以。
宿舍群的消息也跳个不停,她们正在讨论热一爆的新晋影帝#秦正悦 劈腿#的话题。
乔佳愤懑【靠!这个月第三个了,我这是粉一个塌一个的节奏啊】
陶芋亦是岔岔不平【女方也太惨了,被耍的团团转,秦正悦这渣男!渣男不得好死!】
乔佳【没错!心疼那个小姐姐呜呜呜,你们说男人有名有钱之后是不是都会变坏?】
宵圆客观分析【他一直都很低调刻苦啊,对粉丝也特别好,花边新闻都是些捕风捉影的,可能是被陷害的呢?】
陶芋【宝,低调刻苦也有可能是人设】
迎羡加入群聊【有名有钱后变坏这是人品问题了吧】
迎羡【还没有回应的情况下,我先选择保持中立】
宵圆【+1】
迎羡【等实锤了再化身雪花也不迟】
然而她道貌岸然的回复完,伸出jiojio踢了踢一旁的程邀。
程邀向她看过来:“?”
迎羡抑制不住好奇问:“如果你有名有钱后,会变坏吗?”
程邀缓慢眨眼:“怎么才算有名有钱?”
他这反问就很反常,迎羡咻的坐了起来,盘腿面朝他:“一般人会直接回会或者不会,你答非所问,那就是会了!”
她惊讶捂嘴,佯装失望道:“没想到程师兄居然是这样的人!”
程师兄闻言一点也不脑,露出个云淡风轻的笑容来:“我到底是不是,你不是最知道?”
她所问的问题,他们程家子弟哪个不是那些领域的佼佼者。
被窝里,迎羡又给了他一脚。
她的眼睛游移在他的脸上,小声嘀咕:“我知道啥我知道,你都回学校跟谢师姐幽会了。”
“嗯?你说什么?”程邀的注意力在视频上,没太听清。
“没什么!”迎羡快速说完,身子躺下掀起被子盖住自己。
程邀看一眼时间也不早了,关掉视频打算睡觉,碍于迎羡有夜盲症,他给她的床头留了盏温和的夜灯。
本来都准备睡了,迎羡却忽然想起今天中午他送她回学校时问的问题。
他喵的,按照当时车厢里窒息透顶的氛围,足以说明那个“小桑”已经严重影响到了他们夫妻间的和谐。
今晚她一定得问明白他是哪号人物,当即一个翻身骑在了他身上。
她上他下的姿势,双手压住他肩膀凶狠道:“还有件事没解决呢,不准睡!”
第19章 第十九点
她的长发下滑糊了他一脸, 程邀满眼迷茫,转头躲开了点,就听迎羡硬邦邦地质问道:“你下午说的, 那个小桑, 到底是谁?”
程邀听了一愣, 抬手把她的头发拨开, 无奈说:“我不知道。”
迎羡稍稍坐起身子,头发离开他的脸, 半边的眉毛都扬了起来:“你不知道你问我做什么?”
程邀神色复杂看着她, 眉心不自觉皱起:“我就是因为不知道才问你的。”
“???”
迎羡双手叉腰,一整个大震惊, 搞不懂他的脑回路:“你都不知道, 你问我?我就知道了?”
程邀沉默,平静地望了她几秒,眼底有化不开的阴郁,开始复述昨天晚上的事:“我第一次听到‘小桑’这人是在昨天晚上。”
迎羡尽量让自己也显得冷静,一副“你说,我看你能说出什么花来”的模样洗耳恭听。
他语速缓慢,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当时你的手主动抱上我的腰, 对我说:小桑弟弟, 姐姐好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