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她不要自作聪明地自己承担,也不要假装开心。
把软肋留给最亲近的人,活得真实一点,不好吗?
他说:该放下了,迎羡。
翌日,是迎羡的外祖母的忌日,按常理要回祝家那边吃晚饭。
迎羡今天依然以身子不舒服为由请假,她低垂着眸帮他打领带:“我今天不训练。”
“好。”他同样低垂下眼注视着她。
迎羡昨晚释放完情绪,说话的语气非常平和,终于承认道:“我这些天都很难受。”
“嗯,我知道,”程邀抬手捏了捏她肩膀,“在家好好休息,不要想太多。”
系完领带,他替她考虑道:“晚上不想去,我们就不去。”
早上收到祝清岚的消息,她认真思考了下这个问题:“去吧,反正一年到头也去不了几次。”
白天她在书房看了一天书,程邀下班后回来接她一起去祝家。
大姨、大姨夫、小姨、小姨夫……
每人脸上的微笑面具完美无缺,特别是看见一身白的向闻,迎羡将脸埋进程邀的臂弯,轻声说:“我还是喜欢你家的亲戚。”
程家人待人接物均以真诚为首,其次为暖心友好。
程邀轻轻捏了捏她脸上的软肉:“他们也喜欢你。”
长辈间聊得不亦乐乎,迎羡问他:“你也包括在里面吗?”
哪怕是意料之中的答案,她仍然想听。
程邀答:“我也包括在里面。”
她弯起眼笑了。
用餐期间,迎羡去了趟卫生间,向闻后脚起身。
程邀被长辈们一个接一个的问题困住,一时无法脱身,给连祁递了个眼神,后者立马心领神会。
迎羡上完厕所,打开门心脏差点跳出嗓子眼。
向闻抱胸,微笑着倚在门边。
迎羡和他多说一句都嫌恶心,侧过身往外走。
向闻漫不经心地开口道:“这么怕我?”
迎羡充耳不闻,握紧拳头往前走,他迈开步伐跟上去,“哎,聊聊啊,你在外面养小白脸,不介意多我一个吧?”
手还没来得及搭上迎羡的肩膀,连祁冷着脸拉过迎羡,迎面给了他一拳:“你还真他妈死性不改啊!”
向闻整个人摔到在一边的墙上,肩膀撞击墙面的同时也阴冷地淬了句国骂:“你他妈……”
“我妈好着呢,”连祁乘胜追击,不给他还手的机会,力量爆棚地攥住他肩膀往旁边的房间里拽,“你不是要聊聊,来,老子跟你聊!”
打架怎么能少了她,迎羡顿时来了精神,“加我一个!”
连祁回头呸了声:“你边呆着去!”
进了房间,连祁积攒多年的怨气今天一股脑的发了出来,没打脸,拳拳击中身体部位。
迎羡要进门,胳膊被拉住。
房间内,被压在地上狂揍的向闻越过迎羡的肩膀看向程邀,只见此人身上散发着刚正不阿的光辉。
向闻就像校园暴力的受害者碰见了老师,一瞬间看见了曙光。
他满地打滚,浑身酸痛,吐出一口血:“救……救……”
程邀不让迎羡淌这趟浑水,拍了拍她后脑,语气柔软:“乖,回去吃饭。”
而后进入房间,关上房门落了锁。
迎羡站在门口,听见里面的叫声越发惨烈,她“嘶”了声,继而嘴角疯狂上扬,一想到讨厌的人被制裁……
哎呀!太爽了!
房间内,直到向闻一点反抗的力气都没有,连祁甩了甩双手,问他:“你想跟迎羡聊什么?”
“喏,”连祁的下巴朝程邀一扬:“跟她老公聊也一样。”
程邀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不见丝毫凌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要聊什么?”
向闻瘫软在地上,艰难地张唇:“你……们故意伤人,咳咳,我可以……告你们!”
“什么故意伤人?”程邀理正领带,走到一边抽出纸巾擦了擦手,“不过是看你摔倒扶你一下,怎么还讹上我们了?”
连祁贼喊捉贼,深表赞同:“就是就是,恩将仇报啊你。”
说完拽住他的领子往上提,将他“扶”起来,扬手又是一拳。
程邀把手里的纸巾揉成团:“你那舞也不用跳了,不出意外检举信已经递到了你们团长办公室。”
他打开门:“私下生活不检点,等于自毁前程。”
迎羡还在门口望风,她往里瞧了眼,程邀扶住她肩膀往餐厅去。
两人坐下,不过五分钟,向闻踉跄着脚步扑倒在餐厅门口,声音嘶哑:“妈!”
“哎哟哟,这是怎么了?”大姨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去扶他。
她上下打量他,看着好好的呀,怎么虚成这样了?
程邀的食指慢条斯理地敲击桌面,向闻指着他告状:“他……还有那个外来杂种……刚才他俩联合起来打我!”
“你他妈说谁是杂种?”连祁脚下生风,一脚踹上他背脊。
“你干嘛呀!”大姨一把拂开他的脚,摸着向闻的背脊满是心疼,回头怒吼:“祝清岚!你还不管管他!”
祝清岚瞪圆了眼睛,一个是自己的继子,一个又是自己的女婿。
她看向程邀:“这……这是怎么回事?”
大姨拉开向闻的衣服,上面的痕迹青一块紫一块,瞬间刺痛了她的眼睛。
大姨夫气得不轻,手指颤抖地拿出手机:“还有没有王法了你们!”
祝清岚在他报警前拦住他,程邀的手掌落在迎羡肩头,不疾不徐开口:“他刚才想轻薄羡羡。”
目瞪口呆的,不可置信的,餐厅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迎羡一听,当即眉头一皱,眼泪说来就来,扑进了程邀怀里,揪着他胸前的布料大哭:“几年前他就强迫过我一次,你们说年纪小,是小打小闹!”
“现在呢?”她梨花带雨,颤着唇控诉:“他居然还不死心!他是我表哥啊!”
长辈们虎躯一震,他们都快忘了,向闻是有前科的。
倒在地上的向闻一口血喷出来:“你污蔑我!”
程邀安抚着迎羡,面黑如罗刹:“既然要报警,那就报吧,正好新账旧账一起算。”
当年他们好不容易才把丑闻压下去,当然不能报警,大姨夫脸色铁青,睨了眼地上的不孝子:“行了,我们大家各退一步,这件事就到此为止。”
回去路上,程邀单手打方向盘,迎羡兴冲冲问他:“哪只手打的?”
他把手伸过去,她捧着他的手上下观摩:“疼吗?”
程邀:“不疼。”
力是相互的,向闻都伤成那样了,打的人肯定也疼。
迎羡替他吹了吹,而后有些担忧:“你身份有些特殊,这么干会不会太放肆了?”
程邀有条不紊道:“他们没有证据和目击证人,光一面之词,也知道报警无用。”
“打架并不能解决问题根本,”他如是说:“但我昨天听连祁说完,想了想,还是打他一顿比较解气。”
“是吧!”迎羡也按捺不住想揍他的心,举起拳头挥了挥,“太解气了。”
她手上还在心疼地揉着他的手,他接收到心意,轻轻笑道:“真的不疼了。”
迎羡抬眼看他:“真的?”
“真的,”程邀想起在房里的那一幕,薄唇微掀:“他太弱,有个连祁就够他受了。”
第52章 第五十二点
半途祝清岚一通电话, 他们转道去了迎家老宅。
连祁也在,松散着一副身子靠在沙发上,听见门口的动静没回头, 打了个哈欠, 困倦了。
祝清岚坐在连祁邻边的沙发, 疲惫地合眼:“你们来了。”
迎羡定定地看了她半晌, 走到她对面坐下,对这通电话的来意不抱期待, 语调堪称平静:“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祝清岚的视线细细描摹在她脸上, 双目含痛,嗫嚅着唇:“今天是老太太祭日……”
开口就是句无关痛痒的话, 迎羡打断她:“抱歉, 我也没想到会让外婆的祭日变成那样。”
她又想起了那日,喉间涌上一股铁锈味,急转直下:“您有没有想过,17岁那年我若没逃过,说不定你也要来参加我的……”
祭日。
后面两个字没说出来,被程邀扣住手腕,不准再说下去。
迎羡的鼻间不太舒服, 她揉了揉, 声音掉进了山谷,从理直气壮到越来越无力:“亲戚间的面子真有那么重要吗?”
祝清岚还想为那些人开脱:“你大姨是我姐姐, 向闻也是我的外甥, 我们之间……”
在长辈面前, 程邀第一回 舍掉自己的礼节, 牵着迎羡的手愈发握紧, 眸光泛冷锁定这位丈母娘:“羡羡就不是你的亲生女儿?”
他牙关发颤:“有什么面子比自己的女儿重要?受害人是羡羡, 不是那个畜生。”
直击心灵的问话,瞬间击碎了祝清岚这几年的固有思维。
当初迎家的财产所剩无几,丈夫连庆又在创业初期,她动用力所能及的人脉来帮助丈夫,其中就有姐姐家的帮衬。
最艰苦的时候,他们家对他们的帮助是最大的。
丈夫的产业做起来后,她牢记姐姐当年的好,一直不忘本。
谁也没想到会出那事,迎羡当时是发了狠的将向闻的脖子咬掉了一块皮,大姨一家心疼儿子又顾及亲情才没和迎羡计较。
可如今程邀的一番话,突然点醒了她,明明受害人是羡羡,他们向家反倒倒打一耙以受害人自居。
连祁的父亲连庆最近在外出差,舟车劳顿后肤色黯淡不少,提着行李风尘仆仆地赶到家。
进门后他一愣:“都在呢。”
程邀颔首,再次望向祝清岚,冷酷十分:“既然岳母姐妹情深多有不便,我一个外人解决起问题也不用顾虑太多。
“感谢您对羡羡的养育之恩,她是我的爱人,我不会再让她受半分委屈。”
他牵着迎羡起身。
放下行李的连庆一头雾水:“这是怎么了?”
在场无一人理会他。
祝清岚几乎是下意识地问道:“你要做什么?”
自然是先礼后兵。
程邀说:“劳烦您转告向家,大儿子废了,小儿子请莫再怠慢,平日多加管教。”
他说的足够明确——
向家那个大的,老子要拿他开刀了。
连祁差点拍案叫绝,吹了声响亮的口哨,“酷毙了,妹夫。”
迎羡仰头,唇微张,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程邀,像提线木偶般被牵出了迎家大门。
上车后,程邀伸手,指尖轻挠了一下她下颚的软肉,好笑道:“这嘴巴,是闭不上了?”
迎羡立马合上唇,眼前蒙上一层雾气,她眨巴着眼,望着他一动不动。
程邀勾着她下巴的手未松,饶有兴味:“是不是突然发现了我的好?”
迎羡小鸡啄米点头,眼中有崇拜的光亮。
程邀欣慰地笑起来,还没笑几秒又见她摇了摇头。
他当即松开手。
这没良心的家伙。
下一秒,迎羡倾身抱住他的手臂,像小猫一样轻蹭:“以前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是我有恃无恐。”
她鼻音浓重,“你对我一直都很好。”
只是到了今天,她才像祝清岚一样,醍醐灌顶,终于不再把自己缩进壳里,也终于敢正视他对她的感情。
程邀启动车子上路,想到刚才的一番话,迎羡好奇道:“你准备怎么做?”
他眸色幽深,心里已经有了底:“还要确定一件事,等确定了再告诉你。”
迎羡靠回椅背撇撇嘴,嘀咕:“就不能现在说吗?”
程邀向来对她坦诚相待,只是那种情况不好随意揣测。
他叹息一声,说出了猜想。
闻言,她愣住。
之后,迎羡重新回到了排练生活,男搭档被通知换人,万娟止不住摇头:“这支剧目真是命运多舛。”
天气愈发寒冷,傍晚五点,天空浸入黑暗。
迎羡练完舞浑身发热,出来时寒风刺骨,直往人皮肤缝里钻,她的身子止不住一颤,鼻子发痒低头打了个喷嚏。
肩膀落下一件温热的外套,熟悉的气味倾入鼻腔,习惯使然让她想也没想就转身抱住了来人。
程邀的身上是件灰色大衣,站在通风口为她挡风,将人揽进怀里,捏了捏她瘦削的肩膀,脚下踏下阶梯:“怎么不穿外套?”
迎羡的手上抱着自己的羽绒服,呼出的白气在路灯下尤为显眼:“太热了,想着出来穿的。”
谁知道外面风这么大。
“以后穿好了再出来,感冒了有的你受。”他像个老父亲,在她耳边念叨。
两人迅速上了车,车内暖气十足。
迎羡扒下外套,眼眸亮晶晶:“这不有你吗?”
说完,紧跟了一句:“Mon chou.”
程邀一愣,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迎羡歪头,干巴巴地用中文复述:“我的卷心菜?”
这是一个久远的称呼。
他将她拉入怀中:“你清楚是什么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