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养成的习惯里,除了买下午茶,还有另外一件事,那就是每天给陈嘉远发一条微信。
随便打些字,骂骂他不干人事也是好的。
发完后,继续投入工作,谁知手机响了下,“失踪人士”竟然有反应了。
而且一反应就数条:
【急,急,急!!!】
【我们在楚市出事了,我开车撞了人,被刑拘了,一直没能和外界联系。】
【我撞得人才18岁,是个女大学生,现在还在重症病房,我想私了,他们要我180万,拿不出的话,他们就要告我告到坐牢。】
【他们只给我三天时间,你帮我想想办法,急,我能不能回去全靠你了。】
沈逸矜看得心惊肉跳,问:【到底怎么回事?你撞了人?你们四个人都刑拘了?怎么现在才说?】
陈嘉远:【刑拘就我一个,另外三个被对方家属扣住了,这里人太野蛮了,以后绝对不要来。】
沈逸矜:【……】
陈嘉远:【不说了,有人来了,我还被关着,你快帮我凑钱,回去我再想办法还你。】
沈逸矜应了个:【好。】
这下倦意全没了,沈逸矜把消息反反复复看了N遍。
楚市靠边境,时有一些暴力或不开化的事件传出,但是刑拘是法治行为,撞了人就要刑拘?要这么长时间?刑拘期间不能和外界联络?
而且,公司有多少钱,她有多少钱,陈嘉远都是知道的。如果真需要用钱解决麻烦的话,不是找他父亲更好吗?
陈父总说不要管他,但在市场里碰到沈逸矜的时候还是会问一句:“那混球有消息了没?”
就,父子之间再冷漠,这么大的事,陈嘉远怎么都是找他父亲比找她强。
再仔细琢磨,对方每句话最后结尾部分都打了句号,这是陈嘉远以前从来没有的事。
沈逸矜心脏猛烈地跳了一下,把手机拍在桌上。
这消息绝对不是陈嘉远发的,陈嘉远真的出事了。
*
同一时间,祁渊正在私人医院。
老爷子一直昏迷不醒,生命体征越来越弱,医生预计目前的状态最多只能再维持半个月。
祁渊的父亲祁景东以长子的身份通知祁家众人,准备后事。
但祁渊不死心。
他请了国外顶尖的脑科专家和国内几位权威一起会诊,得到了一份手术方案。
只是风险很大,只有10%的可能性能让病人醒过来,而另外的90%,病人可能会直接猝死在手术台上,毕竟老爷子已经80多岁了。
祁景东得知,非常不赞同,其他人也都表示反对,就连祁时晏也劝祁渊不要再多生事端。
祁时晏说:“哥,你要想清楚。如果不做这个手术,没人会责怪你。但你如果一意孤行,爷爷便有90%的可能性要提前断气,你会成为众矢之的。”
“那不还有10%吗?”祁渊站在医院的走廊上,目光投在窗外,却没有任何一个聚焦点。
“才10%。”祁时晏背靠窗户,侧身对着他哥,“你现在的位子有多不稳,你比谁都清楚。”他凑近祁渊,放低声音,“但爷爷一死,你就会有一张王牌,你等着就行了,何必自毁前程?”
那张王牌是老太太悄悄透露给祁渊的,说老爷子早已拟好了遗嘱,他手上大部分的股份都留给了祁渊,足够他坐稳集团的位子。
但祁渊的想法是:“明明有这么一个可以博一博的机会,我却直接放弃爷爷一条生命,你觉得即使我坐上高位,我能坐得舒坦吗?”
他双手插在裤兜里,高大的身影,脊背笔直,额头却微微往前倾,眉心紧蹙着,像是在和什么较劲。
落日的余晖从西边斜射过来,照了他满身。
祁时晏看着他,看见他身侧泛上一层橘色的光,柔和的,温暖的,还有点儿细腻。
“哥,你变了。”他担忧的口吻,“你变得感情用事了。”
祁时晏摸出烟盒,弹出两支,祁渊没接,祁时晏便自个衔了一支到嘴角,打了打火机,吸上一口,刚刚严肃的神情散去,又恢复了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似乎,他想以此为表率,让祁渊和他一样回到从前,可祁渊却站着没动。
*
天边最后一点橘光隐下去的时候,祁渊去了老宅,陪老太太吃晚饭。
老太太牙口不好吃得慢,还有胃气老打嗝,祁渊坐在对面,耐心地放慢速度,陪着她慢慢吃。
吃完了,扶她回房间后,祁渊才把想给老爷子做手术的事提了出来。
老太太坐在鹿绒沙发上,保养得当的手缓缓抚着自己胸口,顺了顺胃气。
“你自己怎么想?”老太太问。
祁渊拉过一张椅子,坐到她对面,微微放低身背,脸面对着老太太说:“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爷爷给的,但是在爷爷生死最关键的时候,我却要弃他于不顾,我怕我以后再睡不上一个安稳的觉。”
他说得认真,脸上丝毫没有平时人前的那种狠劲儿,连一点点的戾气也都没有。
老太太拉过他的手,看了看。
年轻男人的手背,骨骼分明,肌理麦色健康,一看就是养尊处优的手,但翻过来,修长手指的指腹上有点儿粗砺,掌心纹路清晰,却也有着两个薄薄的茧子。
看人看双手,掌心里才是真正的祁渊。
老太太用力捏了捏:“如果爷爷因为你的手术,提前送命送在手术台上,你以后就能睡安稳觉了吗?”
祁渊自嘲地勾了勾唇:“怕是也不能。”
老太太拍拍他手背:“用90%去赌10%,是个聪明人都不会去做。”
祁渊收回手,后背靠上椅子:“我现在就是不想用这份聪明。”
这段时间,他总无端地想起他母亲。
如果当年他能早一点发现她的异常,他是不是可以抓住她,不让她死去。
屋宇古旧,自从老爷子摔下楼之后,老太太搬到了一楼居住。
空气里,经年的木柱横梁散发着沉郁的木香,有佣人送来膳后茶。
祁渊接过茶盘,一一摆弄,头遍洗茶,二遍冲开过滤,上公道杯,修长手指里动作慢条斯理,一套七彩孔雀翎茶具被他摆弄得优雅矜贵,不落俗尘。
茶香飘起,他端上一杯,递到老太太手边。
老太太伸手接过,和蔼笑道:“果然结了婚不一样了。”
祁渊没说话,喝了口茶,又重新冲泡,陪着对方静静地喝了几小盅,听见外面起了落雨的声音,站起身,打算回家。
老太太目送他背影,在他快走出门的时候,叫了声“小渊”:“你明天带矜矜一起回来吃晚饭。”
祁渊脚微顿,后背宽阔挺拔,转身说了声好。
老太太这是松了口了。
*
祁渊到家时,没想到家里是冰冷黑暗的。
沈逸矜不在,吴妈也不在。
他拿出手机,翻了下,才发现自己并没有存储沈逸矜的号码,微信也没有。
都做了夫妻了,连个联络方式都没有,也是没谁了。
祁渊唇角勾起淡淡的自嘲。
他把电话打给吴妈,问他的太太哪里去了。
吴妈笑着回他:“太太今晚约了朋友吃饭,先生你要想她,就给她打电话。”
祁渊皱了眉:“什么朋友?在哪吃饭?”
吴妈:“我不知道,太太没说。要不,我给太太打个电话问问?”
祁渊一句“不用”,挂了电话。
他往楼上走,一边走,一边开灯,开了家里所有的灯。
想沈逸矜那么大人了,怎么还怕黑呢?
他印象里只有六、七岁的小姑娘才怕黑。
进衣帽间,换了身运动服,往四楼健身房去做运动。
健身房很大,摆了很多器械器材,祁渊随便做了几组仰卧起坐和杠铃卧推,心不在焉地去看手机。
偏偏今天闲,公事没人找,私事也没有,医院里祁景东在,他又不想去,倒是有几个狐朋狗友约他去喝酒,他却提不起一点点兴趣。
健身房靠露台的一整面墙都是落地窗,祁渊拉开一小部分窗帘,手里漫不经心举起一个哑铃,狭长的眼眸将视线投进那漆黑的雨中。
雨不大,稀稀落落,却没有停得意思。
蓦然抬头,很稀奇地看到一弯月亮,清凌凌的,挂在苍茫雨雾里。
如果沈逸矜在,就好了。
她肯定会很开心。
她总是能为一点点小事开心。
祁渊放下哑铃,又看了下时间。
下雨天,见什么朋友?
结了婚,还不知道着家!
想起婚礼那天,老爷子派人查到的有关沈逸矜的资料,寥寥数语,除了公司和登记了房产信息的一套别墅,并没有任何有关她的社交信息。
换言之,他至今并不知道她有些什么朋友。
这念头一出,祁渊没来由地烦躁。
下楼,进卫生间洗澡,花洒喷出粼粼热水,氤氲的水汽渐渐浮上玻璃。
那上面分明几个深刻的手指印,是今天早上他单手撑住自己,由着女人胡来的证据。
温热的水兜头而下,祁渊默了默眼。
今晚一定要好好报复她。
不是,是“报答”。
祁渊迅速出水,胡乱擦了一下,选了一件平时不可能穿的黑色套头衫,戴上口罩和棒球帽,出门。
他开了辆低调的保时捷,去了超市,拿了几盒避孕套,想想太突兀了,又进零食区拿了很多棉花糖和巧克力。
他有看见沈逸矜往包里塞这两样吃的。
猜她喜欢吃。
回到家,看了眼鞋柜,又看了看时间,他的太太还没回来。
上二楼主卧,祁渊将避孕套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巧克力塞进枕头底下,又把棉花糖的外包装拆了,一粒一粒散在床上,盖上被子。
想着沈逸矜发现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可是再想想自己。
疯了。
他在干什么?
祁渊掀了被子,又将棉花糖一粒一粒重新捡起来,和巧克力一起丢到沙发上。
一场心慌意乱。
居然他也会有这样的一天。
他躺倒床上,后背压到一粒棉花糖,摸出来,剥开塞进嘴里。
那咬开的甜,不腻,带着清香。
不错。
像沈逸矜。
正此时,手机响了,是祁时晏发来的,一连数张照片。
点开来,照片里的女人毫无意外得是他的太太,可是她对面的男人是谁?
第21章 爱上她
祁渊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将照片一张张点过去。
看环境是家烧烤店,四人位的餐桌,只有沈逸矜和那男人。
那男人给沈逸矜递了蒜蓉扇贝, 沈逸矜给对方添了茶水。
几张照片里,沈逸矜神采飞扬,笑得自然, 明艳。
对着别的男人?
而那个男人,他要没看错, 也是他认识的。
——是严浩的特助,闻哲语。
当时在机场拦了他的路, 出手想打他的人。
他的太太为什么认识他?
祁渊揉了揉眉心骨,有了种不好的念头。
*
雨, 越下越大, 月亮完全被遮住了,头顶只剩一片漆黑。
烧烤店里吃完饭的两个人, 一起上了车。
闻哲语将沈逸矜一路送到世望首府, 大门口刷了一张临时卡, 由沈逸矜指路, 径直送到了家门口。
沈逸矜下车时,闻哲语看了下外面的雨势,叮嘱道:“睡觉前记得吃药。”
“现在不吃了。”沈逸矜笑着摇头, “祁渊会哄我睡觉的。”语气甜丝丝的。
闻哲语像是听到了不堪入耳的私密, 五官皱在一块,双手在方向盘上互相拍打胳膊:“肉麻死了。”
沈逸矜笑:“回去注意安全。”说着,就要拉开车门下车。
“等一下, 我送你上去。”闻哲语从椅背后兜里摸出一把雨伞。
他下车绕到副驾驶位, 拉开车门, 将伞拢住沈逸矜,送她到台阶上。
屋檐的感应灯自动亮起,闻哲语稍稍打量了下别墅,问:“祁渊在家吗?”
沈逸矜瞧了眼漆黑的窗户:“应该还没回来。”
闻哲语点了点头:“等他有空约出来一起吃饭。”
说完,他转了下伞柄,转掉一层雨珠,转身下台阶。
沈逸矜应了声好,拍了拍身上沾上的雨滴,走到门口,摁了指纹锁,门“咔哒”一声轻响。
进门去了。
玄关处的感应灯也自动亮起,换鞋时,耳边有清晰的电视机的声音传来,沈逸矜抬在半空准备开灯的手停了下,朝里面瞄了眼。
偌大的家里没开灯,冰冷黑暗里,客厅墙上的电视机变幻着荧光,越过地毯,越过茶几,投射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身上,混着烟雾,缭绕一片阴戾寡冷。
沈逸矜莫名一种不好的预感,抬手开了灯,先在厨房倒了杯水喝了,缓解一下情绪,转过隔断,走到楼梯口时,才假装发现男主人,惊讶道:“你回来了?”
说完,继续抬腿往上走。
“过来。”祁渊声音烟哑。
他坐在沙发上,双腿交叠,支在扶手上的手,指尖燃着一点猩红,深色衣袖抬起,那点猩红便在他嘴角中增强了火光。
沈逸矜迟疑了一下,走过去,却不是往沙发,而是往窗户方向。
她拉开一角窗帘,想开窗户散散烟味,谁知漆黑的夜空里忽然一道惊雷,震耳欲聋的声音很突兀地炸响在头顶,完全没有防备的人儿吓得“啊”一声尖叫,脸色煞白,脚步乱了章法,人往后跌去。
正此时,千钧一发,一只强有力的手从身后揽住了她的腰,稳稳扶住了她,那触感像股热电流,穿过单薄的皮囊,通达五脏六腑,似一种力量,沈逸矜被支撑住了。
不过短短几秒,散了形的魂似乎又回来了。
“坐沙发上去。”祁渊放开人,眸光里深邃,淡漠,又晦暗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