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不说话,空气一时陷入静寂与暧昧,窗外圆月悄悄东斜,隐进烟云里,只留下一团若隐若现的光晕。
正此时,祁渊手机响了,是老爷子祁崇博打来的视频。
祁崇博大脑里的语言障碍越来越严重,已经不太能说话,他一张满是皱褶的脸盯着屏幕,口齿不清地叫着祁渊的小名,要他回家。
祁渊握着手机,身背转过餐桌,将自己和沈逸矜框进摄像头,一言一字放慢语速,对手机里的老人说:“我在矜矜这里,爷爷你困了先睡,不要等我。”
祁崇博耷拉的眼皮眯成一条眼缝,将沈逸矜看了看,朝她招了招手,说:“带,回来。”
祁渊笑,看着沈逸矜的表情替她说:“矜矜不肯的。”
祁崇博拍了下桌子,用力吐出一个字:“抢。”可能感觉到方式太粗暴,又拍了拍桌子,改说,“拿钱。”
沈逸矜看着老爷子,白发苍苍,年迈体虚,抬手举止间却仍不失霸权的性格,倒有那么几分冥顽不灵。
她对着镜头,礼貌地笑了下,没介意老爷子的话,但也没回应,祁渊对老爷子说:“不行的,矜矜很贵的,我们买不起。”
本是随口一句哄骗的玩笑,谁知道老爷子认了真,盯着屏幕看了好一会,颤巍巍得从椅子上站起身,离开了镜头。
沈逸矜朝祁渊递了个迷惑的眼神,祁渊也表示不解,老爷子那边有佣人在,镜头里没人,却能听见几人走动的声音,还有开柜门,保险箱转动的声音。
祁渊眼皮子狠狠跳了下,预感到老爷子干什么去了。
果然,没一会,有佣人搀扶着老爷子,坐回镜头前,祁崇博手里多了一个红色天鹅绒的大盒子。
他让佣人打开,将盒子里的东西对向镜头,竟是一套钻石项链,整个一个链圈都是用钻石组成,而吊坠是一颗粉钻,有鸽子蛋那么大,四周包裹一圈小钻。
璀璨夺目,而价值连城。
祁崇博拍了拍项链,指了指沈逸矜:“拿去。”
祁渊笑了,转头对沈逸矜说:“这条项链是祁家最值钱的首饰,可以用它换一架私人飞机,多少人做梦都想得到它,爷爷现在要把它送给你。矜矜,快谢谢爷爷。”
沈逸矜:“……”
一时愣住,没敢接。
屏幕里老爷子有点急,又拍了拍项链,双手因激动抖个不停,却努力将盒子端了起来,往镜头里送,好像这样就能送到沈逸矜面前。
沈逸矜对祁渊说:“这样不好的,快叫爷爷收起来。”
祁渊看她态度坚决,只得朝祁崇博说:“爷爷,你先收好了,我和矜矜谈谈再说了。”
之后又安抚了好一会,才把老爷子劝了去休息,挂断了视频。
沈逸矜这才松了口气,想起另外一件事,问祁渊:“老太太那个手镯,你还给她了吗?”
祁渊挑眉:“还她干嘛?”
沈逸矜有点急:“当然要还了,我们都分手这么久了。”
祁渊:“……”
眸色渐渐阴郁,但凡这种时候,他便气短,商场上再多厉害的能言善辩在这种时候都理亏词穷。
沈逸矜没注意他的脸色,叮嘱的口吻:“那手镯在你保险箱里,你有空就还给她吧。”
她记忆力不太好,容易忘事,可既然想起来了,就想把这事儿办掉。
祁渊有点烦躁了:“不还,要还你自己去还。”
沈逸矜点头:“那行,你拿来给我。”
她想到那个老太太,慈爱,慷慨,第一次见面就送她那么贵重的礼物,而自己却还拿去典当行弄出那么大的一个笑话。
如果和祁渊没分手也就算了,既然分了手,还是应该还回去,给老太太一个交代。
祁渊有时候就觉得她拎得太清,与人的分界线划得太清楚,一个人有原则是好,但这个原则将他排斥在外面,就不好了。
他说:“不拿,想要你就去找我。”
沈逸矜蹙了下眉,一脸看不懂地看他:“我这不是找你了吗?”
祁渊摇头:“不是,我今天是来找你的,你要的话,就得去找我才算。”
沈逸矜:“……什么歪歪理?”
祁渊被她的“歪歪理”说笑,终于觉得自己掰回一局了,眉宇里松了松,靠在椅背上,无赖的语气:“对,我就是歪歪理。”
沈逸矜瞟他一眼,站起身,拿手机看了眼时间,说:“你快点回去吧,太晚了。”
这是下逐客令了。
祁渊不听,拿过一只螃蟹,开始剥壳,将无赖继续发挥下去:“螃蟹没吃完,等吃完了我再走。”
沈逸矜伸手抢过那只螃蟹,连着盘子一起抱进怀里,说:“我吃不下了,还剩四只诶,这些我留着明天一个人吃,没你的了。”
她抱着盘子的样子像护着宝贝一样,看得祁渊笑了。
他想起冯美玲曾经告诉过他,沈逸矜小时候在苏家受欺负时常常被关在房里,不给她吃饭,饿得她面黄肌瘦,身体精神双重折磨。
祁渊站起身,伸长手揉了揉她的脑袋,说:“以后我带你吃遍全世界的美食。”
沈逸矜睨着眼看他,以为他在争取留下来的时间,坚决道:“你现在说这些没用的,快走啦,我想睡觉了。”
祁渊叹口气,只好说:“那我帮你收拾了再走。”
沈逸矜点头。
她将剩下的送进厨房,祁渊则拿了垃圾桶和抹布,将桌面收拾干净,再将餐桌搬回到餐厅。
祁渊站在房屋中间,心里有一刻很想执行老爷子的意见,那就是将沈逸矜抢回去。
这样一个中秋团圆的日子,他真的不想忍受分离,不想忍受一个人的夜晚。
沈逸矜从房里拿了他的西服领带出来,递给他,问:“从老宅到我这里开车要多久?”
祁渊接了衣服,如实回她:“不堵车一小时四十分钟。”
沈逸矜看着他,怔了会,在男人拉开门的时候,她轻声说:“那,你到家了,给我发个消息。”
祁渊眸色发了光:“好。”
*
第二天沈逸矜醒来,又过中午了。
她摸出手机,打开,界面还停留在昨天和祁渊的聊天记录上。
那是他离开两个小时时发来的一张照片,他说路上堵车了,见着月色好,便拍了张照片,可巧那皓月正好被一团烟云包围,而那洁白的烟云恰恰是个爱心的形状。
沈逸矜看了照片,跑去阳台看月亮,可惜城里的月早坠进了高楼林立里。
她不信,说祁渊P的图。
祁渊随即让司机路边停了车,发了视频来,举着手机对上旷野之上的月。
“是不是我P的?”祁渊笑着问,“那云刚才是一颗爱心,现在变成双爱心了。”
沈逸矜也才发现,祁渊其实很浪漫,也很能够为人付出,但是这个人不应该是她啊。
沈逸矜躺在床上思忖着,暗暗下定决心,自己要再坚定一点。
可就这时,手机响了。
看到人名,她一下子坐起来。
这到底是什么鬼迷心窍?刚在想他的事,他就打电话来了。
沈逸矜划开接听,轻轻“喂”了声。
“起了吗?”男人沉哑的声音传来,“开门。”
“你……”沈逸矜有点懵,“你又来我家了?”
“我们不是约了去看房?”祁渊这回不客气了,直接拍了拍门,“先开门,我手里好多东西。”
沈逸矜:“……”
掀了被子,跳下床,趿拉着拖鞋就跑去开门。
门一打开,四目相撞,男人狭长的眼眸深邃,锐利,又很明显地眸光流转,流溢出一丝光芒。
沈逸矜一低头,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吊带睡裙,低领,裙摆短,薄薄的布料里轮廓分明,而且还没有穿bra。
“要死。”
她咒了声自己,什么也顾不上了,羞恼地转身跑回房去。
祁渊定神定在原地,那黑色的睡裙分明带起一阵清香的风,腰身纤长,衬得那肌肤如雪一样白,尤其那裙摆飞扬,在晃眼的白光中他似乎瞥见一抹蕾丝花边。
祁渊兀自笑了,抬腿踢了下门,关上,手里的东西直接提进厨房去了。
什么也不用说,他对这个厨房已经非常熟悉,起锅烧水,准备煮馄饨。
而他带来的正是各种馅料的馄饨,是他今天一早让人包好的,一只只码在食品盒里,上面贴了标签,写明了馅料。
沈逸矜在房间换好了衣服,径直去了卫生间洗簌,然而洗簌好了,也没能缓解下那点羞恼,呆在卫生间,躲着人。
直到祁渊喊她:“好了没?吃饭了。”
沈逸矜应了声,慢吞吞开了门走出来。
“好香,吃什么?”她试图主动说话,缓和气氛,可看祁渊表情,似乎完全忘了之前的尴尬,这才让她放了心,大咧咧地坐到餐桌前。
“馄饨?”她举起筷子,笑了。
祁渊坐她对面,给她搅拌了一下,催促:“快吃吃看,好几种馅,看你是不是都能吃出来。”
沈逸矜挑起一只,吃了,得出结论:“香菇猪肉的。”
再吃一只:“诶?荠菜猪肉的。”
再一只:“西芹呀。”
祁渊看着她笑:“还有,快点吃。”
接着,还有豆腐的,青菜的,油麦菜的,一碗总共就十几只,这就已经吃出六种了。
“谁包的啊?这么多种馅,烦不烦啊?”沈逸矜感觉到这碗馄饨的用心了。
祁渊扬眉:“还有两种,都吃出来了再说话。”
沈逸矜只好继续吃,后两种是韭菜鸡蛋的,和玉米虾仁的。
“太丰富了,以后每天吃这样一碗馄饨岂不什么营养都有了?”沈逸矜笑。
祁渊见她满意的样子,自己也便满意了:“我还带了很多,你一会看一下,放冰箱冷冻层里了,图方便的时候就吃这个,别再吃什么螺蛳粉方便面了。”
沈逸矜想起两人昨晚说的话:“这就是你说的零食?”
祁渊点头:“以后我长期供应,想吃什么就告诉我,我让老宅做,老宅多得是佣人,免得他们太闲。”
沈逸矜抿唇笑,男人说得理所当然,好像她还是祁太太似的。
吃好饭,两人收拾了桌子,祁渊洗碗,沈逸矜则进房间化了个淡妆,时间配合得刚刚好,一起出了门。
*
单元门外停了辆超跑,不用看车牌号,沈逸矜一眼便认出了是祁渊的车。
车型张扬,颜色鲜艳,是芒果黄的帕加尼。
这是她曾经坐过的,还是在祁渊车库里,她亲自选的,最喜欢的。
“今天你开车?”沈逸矜问祁渊。
祁渊裤兜里摸出钥匙,扣在手指里转了个圈,一扬头,阳光正好打在他的鼻尖上,笑得恣意,回了她一个字:“对。”
他有心将今天当成两人的约会,只是话不能明说,怕沈逸矜拒绝。
沈逸矜笑了下,在男人为她打开的车门里,坐了进去。
沈逸矜要买什么样的房子,两人先前已经讨论过了,祁渊径直开车带她去往一个高档小区。
那小区叫银湖泊岸,是望和近两年新开发的,也是祁渊的手笔。小区以高层为主,地理位置,绿化建设都非常好,当然价格也好。
只不过沈逸矜现在有钱,价格不是重点。
到售楼中心,两人下车,沈逸矜没想到门口站了几排西装革履,统一着装,统一仪表,排场大得令人震惊。
领头的是小区的一把手,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大叔,姓高,微发福,挺着啤酒肚,一见祁渊,笑容可掬地快步奔上来,伸出双手和祁渊握了握。
高总一早接到集团总裁办的电话,说祁渊要过来,吓得他以为做错了事,整个小区连同售楼部集体整顿了一番,可现在见到人,哈?祁渊开着个性张狂的超跑带着个女人来买房?
就,他们也震惊了一回,集体瞳孔地震。
但高总不愧是年纪大,商海里浸淫多年,很快看出祁渊对沈逸矜的态度,立刻鞍前马后,服务周到。
高总前面引路,请祁渊和沈逸矜走进了售楼部。
两人看沙盘,看户型模型,一群人围在身边。
沈逸矜很不习惯,朝祁渊投去一眼,祁渊领会,让高总把人全部解散了。
沈逸矜考虑一个人住,房型只看90平以内的,又考虑失眠症,环境需要相对安静的,便明确地只选顶层,所以,筛选出来的房子很快就有了。
高总连同售楼部的李总,另外选了两个得力的销售经理一起陪着去看现房。
可没想到,路上出了点小插曲。
第44章 夜夜夜漫长
那两个销售经理里, 有一个女的,脖子上挂着的胸牌上写着姓名“马秀秀”,二十几岁, 长了一张妖言惑众的脸。
沈逸矜之前进售楼部时,就接受到了她的敌意。同是女人,那种带了不屑, 轻蔑,恨不能用视线戳伤她的小眼神, 是不可能让她感觉不到的。
而马秀秀在祁渊面前勾头发,嘟嘴扮可爱, 抛媚眼放电的小动作也是不断,只是祁渊注意力都在沈逸矜身上, 压根没把她当回事。
在和祁渊并排走出售楼部的时候, 沈逸矜撇头瞧了眼紧跟在祁渊身后的人,回击了一个自作多情的眼神。
可没想到马秀秀的报复心很重。
几人乘坐电瓶观光车到达大楼, 等电梯的时候, 正巧祁渊有电话进来, 他走去屋檐下接听。
其他几人等在电梯前, 沈逸矜跟他们不熟,一个人走到窗台前看风景。
马秀秀就是这个时候走过来,盯着她的手提包, 笑着说了句:“沈小姐, 你的包……不错啊。”
要不是听她分句明显,尾音阴阳怪气,沈逸矜会以为她这是夸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