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逸矜便躺在座椅上冥思苦想,可是实在没有什么请人吃饭的经验,尤其对方还是祁渊,谁叫他主导能力强呢。
沈逸矜最终还是放弃了动脑筋,说:“还是你定吧,我什么都吃,不像你那么挑剔。”
祁渊听她语气带了娇嗔,心情跟着好:“我怎么挑剔了?”
沈逸矜便开始一个一个掰手指数:“你不吃香菜,不吃大蒜,不吃葱,哦,韭菜也不吃,那天韭菜鸡蛋的馄饨都夹给我了,还有什么,好像洋葱也不吃,对不对?”
祁渊笑,后脑勺往椅背上仰了仰,瞥眼她抬在空中没数落完的手指,总结评论:“你挺了解我的。”
沈逸矜“诶”了声,发现了新大陆:“这些好像是佛家说得五辛诶,是不是?”
祁渊笑着看她,点头说是。
沈逸矜更惊奇了:“祁渊你信佛?”
祁渊眼见前方车辆有些拥堵,将车速放慢了些,笑着解释:“你可能不知道我外婆和我母亲都皈依了佛门,她们不吃这些东西,我从小跟着她们长大,所以也就没有吃这些的习惯。”
沈逸矜:“……”
惊讶了好一会,才发出感叹:“没看出来啊。”
祁渊的母亲不用说了,为了祁渊能回祁家,做了那么疯狂的举动。
而祁渊的外婆,沈逸矜也是见过的,除了最近一次在冯美玲那看着温和一点,之前的印象都很暴躁,且不讲理,一点也不像佛门中人。
路口红绿灯,旁边一辆重型卡车挡住了路灯,超跑车厢里一片浓重的阴影。
祁渊停稳车,表情被隐在了暗里,他缓缓开口:“我外公去世得早,我外婆一个人带大我母亲,在她身上倾注了所有的心血。而我母亲也很努力,一把好嗓子,16岁出道,18岁成名,可是在小有成就的时候遇上了我父亲,遭玩弄,被抛弃,从此人变得极端偏执。我外婆便是那个时候带她入了佛门,但……最终佛也没有渡得了她。”
说到这,祁渊声音有了些许阴郁:“那之后,我外婆信仰崩溃,人也变了,变得暴躁,不可理喻。她跳楼,没死成,摔断了腿……”
沈逸矜默默听着,呼吸停在了胸腔里,重得喘息不了。
从别人那里听到的悲伤,像一场毛毛雨,不痛不痒,可是从祁渊口中听到的,却完全不一样,像是亲眼目睹了一场鲜血淋漓。
忽然之间,像是触碰到祁渊心底最柔软的地方。
祁渊说:“这些,我从来没和人提过。世人那么多,我不需要他们的理解,但是,我想你知道。”
他说这话的时候,深邃的眸子里是有火光的。
沈逸矜抬手,半只手掌覆在了他的脸颊上,轻轻摩挲了一下。
祁渊捉住她的手,将自己脸颊和她贴得更紧了。
狭小空间里,阴暗,逼仄,视线模糊不清,但人的心里却有一片敞亮,光明,又温暖。
“渊哥哥。”
沈逸矜清柔的声音,唤了一声。
男人表面易怒,强势,戾气重,可是他骨子里却温柔,有耐心,对人愿意付出,有担当。
就像所有的凶恶之狼,翻过肚皮,总会有一片柔软,只是那片柔软不是常人可触摸得到,但他现在却坦露在她面前了。
沈逸矜转头,看了眼车外说:“我不喜欢这种重型卡车,当年就是这种车撞死我父母的。”
祁渊握紧她的手,安慰她:“有我在,都会过去的。”
绿灯亮起,祁渊将车往前移动,离开那辆重型卡车的阴影,大街两边顿时万树灯火。
沈逸矜心情好了些,呼吸也顺畅了。
她重复祁渊的话,说:“都会过去的。”
她也想安慰他。
祁渊笑着点头:“会的。”
没想到讨论吃饭,会插入到一段这么深沉的对话。
果然人是要多交流的。
祁渊疏朗一笑,提议:“我们去吃烧烤吧。”
沈逸矜开心:“好啊,我最喜欢吃烧烤了,我喜欢吃烤洋葱,喜欢吃蒜蓉烤扇贝,你怎么办?”
祁渊笑:“我烤给你吃。”
他记得沈逸矜和闻哲语一起吃过烧烤,他要覆盖他们的记忆。
祁渊选得烧烤店在一家购物中心里面。
往电梯方向,路过LV的专卖店,沈逸矜把自己的A货包包往身后一别,莫名心虚,拉着祁渊快点走,祁渊却反而慢了脚步,在店门口多驻足了几秒。
后来吃饭时,LV的售货员笑容满面地进来,找到桌号,朝沈逸矜双手送上一只包,正是她那只A货仿冒的正品。
沈逸矜:“……”
惊得说不出话,看去对面正在烤架上翻烤洋葱的男人。
祁渊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看我干嘛?”手里动作不停,“是她要送给你,又不是我要送。”
沈逸矜只得问售货员:“是谁让你送来的?”
售货员欠了欠身,笑着说:“是APP里下的单。”
她将手机订单打开给沈逸矜看,下单人姓名沈逸矜,收件人姓名沈逸矜,地址烧烤店,附带桌号。
好吧,像是沈逸矜自己摆了个乌龙,自己买了个包送自己,还装着不知道。
沈逸矜把包拿手上摸了摸,看了眼标价,眼皮子有点眨不动了,六位数啊。
比她那天买的房还贵!
沈逸矜手发软,对售货员说:“我能退货吗?我舍不得这个钱了,你给我退钱。”
售货员机敏地看了眼祁渊,礼貌笑道:“没有质量问题,本店售出一概不退。”
沈逸矜:“……”
后来沈逸矜只好留下了那只包,不过她上网搜了下二手市场,对祁渊说:“全新的正品,没有用过,网上有人挂牌九折,看来我又能赚一笔。”
祁渊夹着一片烤好的洋葱正往她碗里送,手一抖,差点掉桌上。
他至始至终都没承认是他买的,也只好劝着说:“买都买了,就用起来。”
沈逸矜把手从包包上拿开,甩了甩手指头,说:“烫手啊,我每天背着一套房子在身上,亚历山大,我不怕打劫啊?”
祁渊笑了:“那么多背名牌包的人都被打劫了?”
沈逸矜这下连脑袋都一起摇上了:“你是有钱人,不懂没钱人的苦恼,像我这种,就只适合背便宜货。我就算背着这个真的名牌包上街,一是我自己心里有负担,二是也会被人说成是A货。就,我和这种名牌不是一个阶层,不合适。”
“沈逸矜。”祁渊抬头,隔着桌子朝她认真地叫了声名字。
沈逸矜正弓着腰猫在卡座上,姿态懒散,听到叫,不自觉敛了身形,看向男人。
祁渊伸长手臂,抬了手指将她嘴角一滴油渍揩去,顺便捏了下她的脸蛋,说:“谁都是父母生的,一个身体一条命。我不否认有些人看人带着有色眼镜,但我不允许你轻贱自己。你是你父母的宝,也是我的宝。”
他说的时候,捏脸蛋的手没松,最后力度还加重了一下:“听到没?”
“疼。”沈逸矜发声抗议,打开他的手。
“疼就对了。”祁渊没躲,吃她一记打,又给她揉了揉,把她脸蛋揉红了,笑得蔫儿坏:“这下就该记住了。”
沈逸矜:“……你就是个混蛋。”
打人一拳再给个甜枣,惩罚式宠溺,也就祁渊干得出来。
吃完时,沈逸矜去了下卫生间,顺便想把单买了,却被告知已经买过了。
沈逸矜啧了声,想请祁渊吃顿饭很不容易。
回到座位,男人支肘支在扶手上,脸面朝着天花板,见她回来,身形没动,只斜着眼眸瞥过来一眼,整个人看起来懒洋洋的,可眸色里有点儿不一样的东西。
是什么呢?
好像藏着话,又好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
沈逸矜好奇,问他:“怎么了?”
祁渊笑了下,没说,反问她:“走吗?”
沈逸矜点点头,伸手接包,她的包一直在祁渊那儿。
祁渊没给她,提上手,走出卡座,新包装盒的那个包留在了座位上。
沈逸矜拍了他一下:“那个。”
祁渊看也不看:“不要了。”
沈逸矜睨他:“一套房子呢。”走过去拿起来,才发现里面已经换成了A货。
祁渊手里的才是真包。
原来他刚才趁她不在,已经将包里的东西全转移了。
沈逸矜追上男人的脚步,笑着说:“祁渊,你真会照顾人。”
祁渊笑,将包包换只手,伸了手过来牵了她的手,说:“我只照顾你而已。”
声音又哑又性感,那偏头低下眉梢时,眉宇里的风流像一杯醇香的烈酒。
沈逸矜心一颤:“……”有点不对劲。
第46章 诱她入怀
回去路上, 这种不对劲的感觉持续蔓延,男人时不时朝她投过来一瞥,好像她身上有什么, 问他,又说没有。
后来沈逸矜也不管他了,抱着新包包, 左看右看,真的和假的还是天差地别的, 无论质地,剪裁还是细节都好得没话说。
“一套移动的房子啊。”
沈逸矜发着感慨, 打开包时,结果最上面有一个避孕套。
手指过电般一烫, 想起来了。
那是以前某次地铁口的公益活动, 沈逸矜路过,被人塞了一个, 当时周围人多,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就没退回去, 随手塞进了包里。
后来换包的时候,她也没检查,一股脑得把原来包里的东西全倒过去了, 今天包包又被换了一次, 祁渊换的,这个东西现在很突兀的在最上面,显然他已经发现了。
所以, 他眼神怪怪的, 是因为这个?
沈逸矜有点想笑, 抬头看一眼男人,可是安静的车厢里突然说起这个是不是更怪?
到出租房楼下,沈逸矜下车,祁渊说送她上去,沈逸矜没来由得紧张:“不要,这几天天天都看见你,我快腻死了。”
祁渊被气笑在副驾驶的车门上,看着她走进单元门去,没一句多余的话就算了,那脚步快得似乎等不及要和他划清界线。
再一眼看到她的包包,想到那只套,他心口顿时起了一丝焦躁,摸了下裤兜,却没烟。
漆黑的楼道里,昏淡的感应灯一盏应着一盏亮起,一盏又随着一盏熄灭,像一场仪式。
夜晚的风吹过,吹散喉间的躁意,祁渊仰头,东边树梢上一轮明月,高高悬浮,如玉盘一样洁净又美好。
应该两个人一起看的。
正想打电话给沈逸矜,忽然一声惊叫,划破楼道,树梢上簌簌飞落树叶。
祁渊心一惊,箭步快过脑子,往单元门里冲去,叫着沈逸矜的名字,两步两步地跨跃往上跑。
到五楼,沈逸矜捂着心口蜷缩在墙角,脸上苍白。
祁渊跑过去,一把将人搂进怀里,急问:“怎么了?”
他四周察看,什么动静也没发现。
沈逸矜瘫软在他怀里,双腿打颤,站不住:“是、一只、猫。”
“猫?”祁渊松了口气,他差点以为是顾勉和花衬衫。
那猫是五楼住户家的,特别喜欢往外跑,养得跟野猫似的,沈逸矜已经不是第一次被吓到了。
但是沈逸矜受不得惊吓,这一吓,让她心律失调,浑身脱力。
祁渊朝五楼人家扫了眼,眸光阴戾,转回头,抚了抚沈逸矜的后背,问:“能走吗?”
沈逸矜死撑:“我歇一会就没事了。”
但祁渊没有等,把包往她怀里一塞,双手一抄,将她整个人公主抱抱起,几步跨上台阶,抱回家去了。
进门,祁渊径直把人抱进房间,抱到了床上。
“先躺一会。”祁渊摸了摸沈逸矜的脑袋,又握了握她的手,手心里全是冰凉的汗。
他去卫生间接了一盆温水过来,要给沈逸矜洗手。
沈逸矜缓过劲来,说:“我自己来就好了。”
“你别动了,我给你洗。”
“几步路,我还不至于走不动。”
“那我抱你过去。”
“我没事了,真的。”
沈逸矜坚持自己走,祁渊只好放行,眼看着她走回进户门前,先换了拖鞋,再进卫生间,洗手,卸妆,最后洗脸,走出来。
祁渊眸光亮了下,明白了,沈逸矜这是强迫症,先做什么再做什么,一定要按她的顺序来。
就像她第一次去世望首府,一双纸拖一定要粉红的。
说到底,还是缺乏安全感。
祁渊等在卫生间门口,细细看了她一会,鹅蛋小脸上已经恢复血色了,素颜纯真,干净得像高山上的雪,五官柔和又秀气,是他喜欢又心动的脸。
祁渊扬了扬眉,烧了一壶开水,拿了沈逸矜的杯子,倒了杯水给她。
“你走吧,我没事了。”沈逸矜接过杯子,语气有点冷淡。
祁渊听着有那么点逐客令的意思。
可他脸皮早就磨厚了,说:“再陪你一会。”
沈逸矜不再说话,进房间走到置物柜前,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拿了药瓶出来,往手里倒药丸。
祁渊跟进来,看着那满满一抽屉的药,心口一窒,像有无数飞虫往他眼睛里扑,冲撞刺激进去噬咬他的眼珠。
“矜矜。”他抬手抓住沈逸矜拿药瓶的手,“要吃这么多药?”
“对啊。”沈逸矜朝他笑了下,笑得坦然,没一点隐瞒,“我就是这些药瓶子吃大的。”
她当着他的面打开抽屉,就是想把自己最隐藏的一部分给他看,想让他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人。
祁渊皱了眉,“嘭”一声关上抽屉:“有我在还要吃什么药?”他将她往怀里抱,声音哑了下去,“我会在这陪着你,你不会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