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子钰心底深处升起一丝异样,在他还没来得及去细想的时候又被其他东西干扰掉,他挥去脑子里的莫名其妙的声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选好角度开始认认真真的拍摄。
如果徐好有幸见过他以往任何一场的比赛,就能知道此时此刻的他比面对以往任何一场赛事都要慎重,专注,他给她们的是独一份再不会分给别人的神圣。
虔诚到,不敢有丝毫一点儿的懈怠轻慢。
最后,徐好只要了那件红色羊羔毛小外套,白子钰又帮她挑了一条黑色半身纱裙。
两个人坐在一楼奶茶店里等白子钰,老太太左瞅右瞧不见人回来,不放心的问徐好“小钰干嘛去了,这老半天不回,该不是走丢了吧?”
徐好用吸管挑着杯子里的珍珠,看了眼偏心奶奶无奈回了句“他是十八岁,不是八岁,我丢了他都丢不了。”
老太太闻言也跟着笑了,偏偏手上不饶人的轻拍了她一下,徐好趁机碰瓷,哎呦一声。
大概五六分钟后,他推门大步走过来,气息听起来有点喘,老太太赶忙把刚才给他点的果茶递给他“好孩子,你看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咱们又不急着走。”
徐好心说,不光是偏心奶奶更是双标奶奶,刚才问过她一百零一遍的人不就是她老人家嘛。
白子钰把手里拎着的纸袋打开把里面的东西拿出来,“您过年也沾沾喜气,没给您买衣服,你凑合着戴。”话毕,他顺手自然的那套红色羊绒围巾帽子给老人围好带上。
这个冬天好暖,大寒过后,必是暖春。
作者有话要说:
诗文出处来自宋代郑刚中的《腊梅》。
第31章 懂吗?我的小女孩
年夜饭是三个人合力操持的,白子钰基本技能约等于零,但人家心态好,求知欲旺盛,乐意去学,老太太笑的合不上嘴,也愿意去教。
清洌干净的声线不停唤着,奶奶长奶奶短,牛肉放什么配料炖多久火候该如何掌握,徐好寻思着一时半会也用不到她,就去屋里摆果子。
那抹身影出了门,白子钰神色平常的仿佛是在问一件最正常不过的事情,没掩藏半点自然道:“奶奶,我还想学做椒盐虾仁,还有鱼。”
话说到这时候,老太太就听懂了。
那双被岁月吹拂过的眼睛,炯炯有神地睇他良久,用上她全部的精气神,他同样低垂着眼帘正色回视,不躲不藏,少年的眼睛干净、坦荡、赤诚、且谦卑那是一种近乎膜拜的匍匐,老人辩了许久,没有看出丝毫一点儿的假意作戏。
“好啊,做鱼好啊,打算做多久?”
他也跟着笑了一下,比以往任何一次对话都要慎重,脱口而出“做到再也拿不动刀的时候,走出时间的那一刻。”
老太太不住地点头,活过几十年的人,黄土早就埋在脖子底下,她看过形形色色的人,有她自己的原则底线,可她相信眼前这个少年,打心眼里相信,她知道自己的猫崽儿喜欢他,剪水双瞳望过来的时候眼底的情意压都压不住,眼里头有光。
老太太点了点桌上那道鱼,“青橙,你尝尝看这鱼味道好不好。”
徐好夹起一块鱼肉放进口中,肉质鲜嫩,还不错,只是,“好吃的,就是和之前的好像有点儿不太一样,不过也是好吃的。”
老太太笑出了声,对着坐在她左手边的少年说道:“你瞧瞧,她就是个猫崽,馋猫鼻子尖嘴巴也灵,是不是?”
白子钰轻笑出声,心情听起来很不错,“您说的是,可不就是猫崽崽么。”
徐好微蹙眉,看这祖孙俩打哑谜,茫然不解,她怎么就是猫崽崽了?
“这道鱼,是小钰做的。”
她杏眼圆睁,惊讶地看向他,“你做的?”
听出她话里的嫌弃,他嘿了一声,懒懒调“怎么就不能是我做的,看不起谁呐你?没听过名师出高徒?”
徐好眼风扫过去,幽幽说道“听过,还听过狐假虎威,拿着鸡毛当令箭。”
白子钰笑,挠了挠眉骨“得,你还不如直接说我是在狗仗人势。”
徐好闻言噗嗤一下笑出声,餐桌上欢声笑语不断,一顿温馨丰盛的年夜饭,结束在一片暖黄色的灯光下。
白子钰帮着徐好一起收拾桌子,白瓷印花碗碟跟俄罗斯套娃似的随意叠在一起,手上还攥着三副木筷,大步往水槽台走,拧开水龙头,水哗啦一下子流淌出来,徐好跟过去拦了下来“我来洗,你歇会儿,去屋里看电视也行。”
他笑着,挑了挑眉,手上的动作没停,海绵布上的泡泡全都在碗碟上走过一圈,才漫不经心地回道:“看不起谁呐,就刷这几个碗还能累到我?”
“没看不起你,就……就是让你刷碗……不太合适吧?”
他轻哼一声,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在她耳边低声,语气听起来有点儿抗议跟委屈“奶奶还说我是回家,不是来做客,我在自己家怎么就不能洗碗?徐青橙,你是把我看成外人。”
你听听他这话,说的,多像以色拿人的祸国妖妃。
在屋里陪老人看了会儿春节晚会,老太太困的眼皮睁不开,忙站起来摆摆手,“困了,我去睡觉,你们也准备出发吧,路上注意安全,小钰,你顾着点儿她。”
棠山镇这边有传统,除夕这晚,都会去牧喜寺敬香,也叫,“头尾香。”在年末最后一刻和新年来临第一秒之际,为家人敬上一支香,感恩菩萨过往庇佑,祈愿来年万事顺遂。
老太太这几年身体不好,只在春节当天一早赶去,今年的头尾香还是老太太提过一嘴,白子钰听了表示他可以陪着去,老人自然放心应允。
他在出租车刚驶入山口的时候叫停,司机师傅回头冲他笑道:“小伙子,这离牧喜寺还有段距离呢,你确定要下不?在往前走可不好打车。”
他点头示意,司机靠边停下,徐好一脸费解瞥着他,他轻笑了一声,偏身往前替她把车门打开,启唇解释:“我记得前面有片竹海,下去走走?”
昏黄的街灯下两个并排同行的身影相依相偎,晚风徐徐,吹得竹叶摇曳生姿沙沙作响,在月辉街灯相互交织下在地面上落下斑驳的树影。
有人观竹海,有人心浮沉。
徐好满脑子都是刚才下车时司机师傅玩笑般的打趣“呦呵!走上去?你是没啥大问题,可人家小姑娘哪比得过你生龙活虎的体能,搞不好,走累了还得让你背上去。”
关车门的声音和他的回答同时传进她耳朵里“行啊,那就我背呗。”
白子钰欣赏着眼前的景色,还不忘分心回头看几眼小姑娘,青峦叠翠间自有观自在,凌霜傲雨又润心细无声,挺拨,铿锵,不争。
徐好低头看着脚尖,一路踢着小石子,明显的心事重重。
他看出来了,她不在状态,没有了倾诉欲。
“徐青橙,咱俩温故一下,你最喜欢的写竹子的诗话是什么?”
她蹙眉思考了一下,想起小时候看还珠格格尔康在小伙伴集体逃亡被追杀时写的那句
“粉身碎骨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他笑着摇了摇头,明明是诗人以死名节的傲骨铮铮,从她嘴里说出来,怎么会那么可爱。
她理尚往来的反问回去。
他又往竹海尽头眺去一眼,低沉干净且颗粒感十足的声线回应她:“莫听穿林打叶声 ,何妨吟啸且徐行。”
不管别人怎样说,怎样看,我只想坚定的陪你走完这一生,你说这是很长很好的一生,我不这样认为,可你说是,那我愿意去相信,所以想和你一起去看,人生以外的人生,走过生死以外的生死。
在白子钰的世界里很长很好的一生,一生的名字是徐青橙。
懂么?我的小女孩。
徐好想到深夜站在院里子看花的老人,心下酸涩,白子钰轻易捕捉到她的低落,低声问道“在想奶奶?”
她轻轻应声,看起来闷闷地,像是受伤后被主人抛弃的猫崽崽,他攥紧的拳头又松开,克制住想摸一下她头顶的冲动,只允许自己在寂静深夜里肆无忌惮地望着她,眸子里有蠢蠢欲动后的感同深受,霎时想起年夜饭后老人站在院子角落默默看着墙角萱草花的背影,佝偻,萧条,也有浓得化不开的厚重思念。
她问: “白子钰,你知道萱草花的花语是什么吗?”说完不等他回应,苦涩一笑“是母爱,我知道她晚上又在想……我爸爸。”
夜风微凉,山路远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干净低沉的声线在她耳边轻轻响起,“那你也会想吗?”
时间像是被突然按下暂停键,相顾无言静默良久,他以为她不会回答,也理解每个人都有不想宣之于口的事情,可他也是真的希望,他能是她心里的那个例外,可以同甘,更能共苦,能够参与这世界上所有的喜怒哀乐酸甜苦辣,这样会让他觉得他们真正走进了彼此的生活。
他笑了一下,“行了,不想说的话我们就不说,我们换个话题,聊点儿开心的东西。”
那双清凌凌的眸子投向远处的虚景,她喃喃道:“我也会。一直都很想。”
“可是美好的东西就像是蝴蝶,短暂停留后,还是会飞走的,萱草花儿就是那只蝴蝶。”
何以宽慰,堂前萱草。
她从羽绒服的兜里掏出两颗塑料彩纸包裹的巧克力,分了一颗给他,白子钰挑了挑眉,失笑,“你们女孩子都喜欢这种包装设计可爱的小零食?”
这话听起来有歧义,“你们”女孩子让徐好误以为他指的是另有其人,瞬时想起篮球场那次,他说的他见过最好的,所以,他真的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吗?
会是什么样子的女生能让他这样的人,念念不忘时时提起。
白子钰想的却是在杭市的时候每次去奶茶店,她总会点一些名字稀奇古怪听起来花里胡哨的东西,比如刺梨白月光、乳山撞地球、银河坠落凡间、美人鱼烧仙草等等给他留下一系列深刻印象的单品。
尽管后来味道良莠不齐,她偶尔也会吐槽太过甜腻,可她兜里从来没有断过的糖果,一度让他担心不已,很怕她把牙齿吃坏,会痛,也想看看她变成白发苍苍的小老太太的时候,牙齿会不会先一步掉光。
徐好抬睫瞅他一眼,暗自嘀咕这位哥在想什么事情,嘴角弯起的小弧就没落下过,有那么好笑嘛,怎么还眼角眉梢都带着浓郁暖意。
“你们女孩子是指谁?”想着新年来临之前,用掉积攒的勇气,她把目光投向他的半边侧脸,深隽硬朗的下颌线在深夜里愈发俊逸,像是出自于名家的得意雕刻,“所以你是真的有一个青梅竹马的白月光吗?”
他停下脚步,低垂着眼帘睨她,喉结上下滚动,默了默,启唇:“青梅竹马不算吧,毕竟认识的时候年纪也不算小,你换成是‘有一个长在心尖上的朱砂痣和仰望的白月光’还差不多。”
徐好:“……”
“不再问问她是谁吗?说不定你跟她很熟。”
徐好猛抬起头睇他,“是希西?”
第32章 让我无缝衔接上。
稀薄月色下,寺庙外墙被附上一层薄薄的金光,庄严神圣,寺庙内外人群攒动,热闹空前,人海喧嚣,纷乱嘈杂中白子钰小心翼翼地把她圈在怀里,一路护着她往前走,时辰还早,他瞥了一眼呆会儿要去的宝殿,冲着她打了个响指,“先去那边坐会儿。”
她跟在身后来到大雄宝殿外一处僻静角落,巨大的银杏树下的石墩子旁,他躬身用衣袖轻轻拂去石面上的灰尘,回过头寻她,“你坐这。”
在她要坐下的时候,霎时想起什么,比她动作更快的反应速度及时拉住她的小臂,拉下外衣拉链,把黑色冲锋衣脱下铺在石凳上,“行了,这次能坐了。”
孤冷清辉下,树影斑驳里,少年身穿白色卫衣站在余晖中身形挺拔落拓,好闻的薄荷混合橙花的味道散在稀薄光影里,包围干扰影响着她全部的思绪。
她还是没有坐,走过去拎起那件外套小心仔细拂去上面的痕迹,掂在手里递给他“还是穿上吧,夜里更深露重,小心着凉。”
他低下头轻笑,睨向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眸,漫不经心地问道:“你这是在心疼我吗?是个好习惯。”
这一刻,徐好是真觉得这位哥是有些气人的本事在身上的,也很想不管不顾地问问他,老是说这些撩拨人心惹人胡思乱想的话到底算什么。
拿她当消遣吗?
她一点儿都不喜欢这样的玩笑。
因为她会乱想,她问心有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