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刚才邵白的反应来看,邵白是真的相信她是徐凡,只是和尹佳音长得很像。
没过多久,包间的门打开,邵白拿着外套独自走出来,看她一眼说,“你跟我走吧。”
尹佳音说“好”,跟在他后面。
从A区到D区,去见邵承的一路上,仿佛走了很久,又似乎很快就到了。
A区的装潢本就精致,越往里走,越是奢华,侍应生越多,但也越安静。
尹佳音想起多年以前发生的事情,大概是十年前,她陪邵承来铭家酒庄参加一个晚宴。
那时铭家酒庄还没有翻新过,装修没有现在这么豪华,室内的光线有点暗。
晚宴期间,尹佳音偷偷拉着邵承从宴厅里出来,到一个不显眼的角落,献宝一样地拿出她刚向后厨要来的一杯牛奶。
邵承当时靠着墙壁,侧脸被阴影遮住,表情似笑非笑地问,“这给我的?”
“对啊,”尹佳音怕被人发现,有点急地踮起脚就要去喂邵承喝牛奶,“解酒的,你快喝,被他们知道可就不好了。”
出席晚宴的多数是北城豪门圈中资历稍大一些的长辈,喜欢劝别人喝酒,那晚邵承被要求喝了很多酒,他酒量本来就不好,似乎有些醉了,让尹佳音很担心。
邵承很高,尹佳音这么费力地踮脚,他只是稍偏一偏头就拒绝了她的帮助,左手夺过牛奶杯,右手顺势搂住她的腰。
他把牛奶喝完,把牛奶杯还给尹佳音,却不肯把她放开。
尹佳音小小地挣扎了一下,邵承却搂得更紧了,用不容置疑的语气说,“别动。”
邵承的音质低冷,在耳边响起,让人心头一片酥麻,也让尹佳音感到有些不好意思,只好同样抱着邵承,在他嘴角处亲了一口。
邵承低头看着她,眼里带着一点笑意,问她在干什么。
“亲亲你,”尹佳音理直气壮地回答,随即又有些苦恼地抱怨,“你每天都这么忙,什么时候才能陪我去玩?”
邵承笑了一下,吻了吻她的眉心,质疑她,“你还没玩够?”
尹佳音立马抗议道:“我根本就没怎么玩!你不要说得我很爱玩一样!”
他们偷偷出来,躲在无人的角落短暂地独处。尹佳音趁机耍赖,央求邵承无论如何都要带她出去好好玩一趟,去很多地方,就他们两个人。
邵承答应了她,不过态度有些敷衍,没多久就不再听她说话,抬起尹佳音的下巴和她接吻。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邵承是怎么吻她的,尹佳音已不大记得,邵承是怎么用好听的声音哄她、用怎样的力度抱她,由于尹佳音太久没有体验过,因此也一并忘却。
—
邵白带着她上了专用电梯,直达顶层。
电梯门一开,就有许多侍者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向邵白问好。
尹佳音跟邵白走出去,混在一众簇拥而来的侍应生中。
快到门口时,邵白转过头来,神情有些复杂。他犹豫了一会儿,对尹佳音说,“你先在外面等等,我叫你进你再进。”
尹佳音应下,安静地等在人群中。
领头的侍应生打开门,邵白就进去了。
房间里的光在那一瞬间透出来,只是简单的灯光,却比外面的光线还要华贵。等邵白进去之后,门被关上,在这极其短暂的时间里,尹佳音透过门缝,看见了坐在里面的男人。
他穿黑色西装,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杯酒。脸被前面的人挡住了,尹佳音看不到,只能看到他骨节分明的手。
但尹佳音已在各大财经新闻中看过邵承很多很多次,从其他侍者脸上出现的表情也可以看出,邵承还是那个邵承,他一点都没有变,优秀完美,高高在上,被很多人景仰。
这样很好,尹佳音心想,这样就已足够。
回顾这十年,尹佳音时常感觉自己身在炼狱,被万鬼吞噬,心中的血液早已干涸。但她已做了选择,也下定决心,此后与邵承再无瓜葛,就必须咬牙坚持下来。
约莫等了五分钟,门开了,邵白走出来说,“进去吧。”
尹佳音看着房间里的那个男人,勇敢地走了进去。
进门之前,她悄悄在心里说了十二遍我爱你,并祈求邵承不要认出她来,不要看清一切假象,只是一直保持现状。
第3章
不到晚上九点,铭家酒庄的员工就已全体待命。主管大堂业务的总经理林钱,此刻正焦灼不安地走来走去。
“邵承总还没来么?”林钱问身边的助理。
“应该……快来了吧。”助理也有点犹豫。
很快,林钱就看见门外的泊车区,一辆深黑色轿车停了下来,便赶忙迎上去。
先是从副驾驶下来一位个子较高的男人,林钱认出来那是邵承总的秘书周思源。
周思源下车后,打开后座车门。
一个男人走了下来,穿深黑色西装和皮鞋,比周思源还要高一个头,长相极为英俊,浑身上下透着凌厉的肃然,眉眼也是极冷的。
林钱简直两腿发软了……真的是邵承总?
在北城,邵承的名字可谓如雷贯耳。他以堪称严酷的手段掌管着邵氏集团,自己名下也有许多私产,包括铭家酒庄在内。
然而邵承来这里的次数屈指可数,已经有好几年没来过了。林钱本以为是邵承总贵人多事,又特别有钱,可能都想不起来这间酒庄是他的。
邵承腿长走得快,秘书周思源跟在后面,不一会儿已经走了一段距离。
林钱这才反应过来,小跑着追过去,听见周思源正在跟邵承总小声做着汇报:“悦凯总部的林维恩前段时间来找过您一次,不过您不在,需要我找时间改天再约吗?”
“不用了,”邵承面无表情道,“林维恩这个人信用不行,以后他再提合作就直接拒绝。”
“好的,”周思源翻看备忘录,迟疑了一下,又道,“还有一件事……”
进入大厅,变得暖和了许多。邵承脱下西装随手递给周思源,只单穿一件白色衬衫,没有系领带,看起来较为随意。
即便这样,他身上的压迫感也让人无法忽视。邵承在邵氏独断专行这么多年,光是一个眼神,就足以让底下的员工直冒冷汗了。
“什么?”邵承没有情感地问。
“……是杨劲的母亲,那件事,”周思源说,“她年纪毕竟也大了,向律师也是建议说不要……”
“不行,”邵承直接打断,“就按我之前说的办。”
邵承的表情俨然冷下来,看着没什么耐心,周思源只好作罢。
林钱找到插话的机会,上前一步说:“邵承总,邵小公子已经过来了,在等您呢。”
“他等我?”邵承冷嗤一声,“去找那个王非凡玩了吧。”
林钱讷讷地笑了下,“邵小公子订了房间,在D区688,我带您过去吧。”
邵承往前走了几步,脚步突然一顿,僵立在那儿。
“邵承总,怎么了?”林钱有些茫然地停下来。
邵承盯着远处某个方向,缓缓道:“我问你,有没有在那里看见过一个女的?”
林钱看了一眼,什么人都没见到,摇头说,“没有啊。”
“真的没有。”周思源也说。
虽然他们说的是实话,林钱仍旧敏锐地发现邵承的表情有点难看。在林钱的印象中,邵承好似一个没有感情的人工智能,工作就像写公式,他提出假设,求得最大化解,摒弃任何低效的行为模式——意气用事便是其中一种。
更贴切地形容,他从不以诚待人。
但在此刻,邵承不惜浪费宝贵的时间在大厅里站了五分钟,周思源小声催了好几次,他都好像没听见一样。
林钱以为邵承总既然这么在意,接下来一定会吩咐他去查监控,心中已做好准备。邵承却抬手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算了”,让林钱带路。
直到林钱把邵承送到vip房间,邵承都再没开口。
—
昨天晚上零点,邵承独自在公司度过了自己的三十二岁生日。
本来邵白想替他办一个盛大的庆典,用的理由是“你这么多年就没过一次生日,哥你不能再这样下去”。
邵白说这话时语气诚恳,也许早就看出来在这些年平静的生活表象之下,邵承已如同行尸走肉,再这样下去会出问题,所以竭力想要劝他。
邵承难得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邵白不忿地问他为什么,邵承冷静地回答道,“我有点累,让我休息一下,不行吗?”
邵白立马不吭声了,之后也没再提办生日会的事情。
即便如此,生日那天,也就是昨天,邵承仍是在公司工作到了零点以后,甚至比平时的工作时间还要久。
零点过后,他让司机送他去公司附近的顶层公寓,洗漱过后,他穿着睡衣站在窗边看了一会儿夜景。
当晚,邵承理所当然地失眠了,凌晨四点才睡着,又梦到了那个无比真实的雨夜。
梦中的雨并不大,却足够凉。他一个人跪在半干的沥青石板上,手里紧握着尹佳音留下来的银色四叶草项链。邵白在身后哭,说“哥你别这样”。
邵承再醒来后已到了回公司开会的时间。他没有耽搁太久,换衣服出门,司机已在外等候,他就上车了。
上午的会议共处理了几件琐事,最近他打算以公司的名义购置一些产业,董事会的那几个姓邵的股东急得跳脚,为了威慑他们,邵承使用了不必要的手段。
中午,黄家的大家长黄元邀他共进午餐,邵承带着周思源一起过去。
黄元并非独自前来,身后还跟着他的孙女黄安晴,是国内当红的影星。他们坐下后,黄元只是随意和邵承聊了几句,之后暗示他道,“邵承总,你看我孙女怎么样?”
邵承看了一眼黄安晴,黄安晴立刻脸红了,目光躲躲闪闪,露出一点期待的神情。
“黄小姐很好,”邵承说,“但我们不合适。”
黄元没想到他这么不给面子,脸色沉了下来,问,“门当户对,哪里不合适了?”又劝道:“你年纪不小了,也该结婚了。”
邵承没有理会他的质问与劝说,站起来道,“不合适就是不合适。”
他来之前以为黄元只打算和他聊合作,没想到这是一个相亲局。既然如此,他也没必要浪费时间耽搁太久,说了声“失陪”,就直接走出了餐厅。
回程的车上,周思源还十分不解地问他:“邵承总,黄小姐挺好的啊,您不至于聊都不聊一下吧?”
黄安晴可是被媒体誉为国宝级的美人,无数宅男心目中的女神,此时就连周思源都要抱怨邵承身在福中不知福了。
“那是黄安晴唉,她那么漂亮。”周思源说。
邵承不太在意地点点头,实际上已经不太记得黄安晴具体长什么样。
他以前最憎恶感情用事的人,每时每刻都要求自己保持理性,克制自我。但每年生日,邵承无一例外地失眠到很晚,之后的一整天都消极懈怠、疲惫不堪,接连体会到懊悔、悲伤、痛苦、想念等多种情绪。
每到这时他都在想,尹佳音可真有本事,走了也要让他饱受折磨,又想既然尹佳音没说真正的再见,到底什么时候能再回来。
第4章
邵承在包房歇了一会儿,周思源还没找到邵白,邵白却自觉进来了,小心翼翼地走过来坐在他身边,叫了声“哥”。
“刚刚去哪儿了?”邵承问。
“没去哪儿,”邵白嘿嘿笑了两声,“找朋友聊聊天。”
邵承没说什么,让邵白自己点东西吃,拿出平板开始处理工作。过了一会儿,邵白又叫了他一声。
“哥,你别工作了,”邵白说,“我们说说话,都好几天没见了。”
邵承放下平板看了他一眼。邵白眼神闪烁,露出像小时候闯祸之后期待他来收拾残局的表情。邵承漫不经心地问:“怎么了?”
邵白支支吾吾半天,顾左右而言他,一句要点都没说出来,最后放弃了,开始没话找话:“哥,喝点酒吧。”
邵承说不用,邵白却已率先站起来朝门外喊了声:“服务员,上酒。”很快,一个侍者端着酒和杯子走过来,放在桌子上。
邵白主动开了酒,倒满一大杯,殷勤地递到邵承手上,示好般地说,“哥,你尝尝,放松一下。”
邵承拿着酒杯喝了几口就没再喝,看着邵白问:“到底怎么了?”
“……是这样子的,”邵白犹犹豫豫,最后还是说了,“王非凡想给你介绍个人。”
邵承看着他。邵白又补充说:“女人。”
邵承皱了皱眉。这么多年他没碰过女人,邵白也从未提过,邵承本以为邵白知道他的底线。
“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邵白抓了抓头发,看起来也纠结万分,“总之,我觉得那个女人,哥你应该见见。”
邵承不太相信这是邵白会说出来的话,声音不由冷下来:“你想说什么?”
“……不是,”邵白苦着脸解释来解释去,也还是那句话,“你真的应该见见她,哥。”
邵承安静了一会儿,把杯子里的酒都喝净,那酒的度数不低,邵承酒量不算好,没过多久就感到晕眩。
他拿起平板开始审阅员工发来的一份报告,没再理邵白。
几分钟后,邵白突然站起来,大声说,“哥,你还是看一眼。”说完就飞快地走到门边,打开门,到外面说,“你进去吧。”
邵承有些烦躁,想问邵白到底打算干嘛,抬眼就看见一个穿黑裙子的女人走进来,杏仁眼、柳叶眉,挺翘的鼻子,脸很小,皮肤很白。她身上全是粗制滥造的廉价化妆品味道,走过来时不忘对邵承露出做作的笑容,说,“邵承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