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我就更不可能告诉你了，管好你自己吧。”真不知道那家伙到底在想什么，季漫星有些纳闷，她也没招惹过刘一鸣吧？
她擦了擦额前冒出的汗水，在房间里环顾四周，猜想一定是有清洁工专门打扫过了。
低头看到地板亮得快要反光，连墙壁都好像在前不久刚刷过一遍，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淡淡的花香。
或许是因为这栋学生公寓后头刚好种植了一片花园吧。
季漫星从行李箱里翻出换洗的睡衣，把拖鞋也翻出来，转身就进了浴室，赶到D市的这一路上风尘仆仆，在车上睡了半天的她还流了不少汗。
浴室里的镜子很快就起了雾，她赤身裸体站在原地，拿着花洒将热气腾腾的水喷洒在身上，抬手在镜子上画出一颗星星的图案。
她想起在临走前，杨月和王梦昕又把她叫去了办公室，千叮咛万嘱咐要好好备考，如果把握好了这次机会，那更好的机遇就在后头。
洗到一半，镜子上的星星就被她冲成了自己的样子。
“记得到了之后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看着镜子里那个略显迷茫的自己，季漫星这才想到游辰在她上车前说过的最后一句话。
飞快地把泡沫都冲干净，她拿好浴巾擦干身子，套上睡衣和睡裤就从浴室里走出来，浑身的热气让她整个人像刚从笼子里出来的蒸包，粉嫩的脸蛋也像果冻一样。
把一条干毛巾挂在脖子上，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地板上滴水，季漫星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机拨通了游辰的电话号码。
对方很快就接上了：“喂，季漫星，你到D市了没？”
半日没听到游辰的声音，季漫星竟觉得自己跟游辰相距甚远了，她忽然明白张梦怡和夏落夜在见面时会无话不谈的原因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然而她这才半日而已，硬要算清楚的话就是半日不见如隔一点五秋。
季漫星暗笑自己奇怪的想法，她如实回应：“早就到了，我刚洗完澡，过半个小时就去午睡，睡醒之后就要开始备考了。”
她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于把近期的行程都一一告诉游辰，这会是一个好现象吗？连她自己都不能肯定。
“那就好，住的地方怎么样？你得慢慢适应啊。”
“比想象中的要好，不过我现在更担心的是这次比赛……”季漫星没法做到彻底放松，这里高手云集，她怕自己没有实力冲进决赛圈，“要不是老师给了我机会，我未必能在这里。”
杨月和王梦昕都对她抱着期望，或许是因为她那起死回生的英语成绩吧，两个老师看向她的眼神都像看着难得的宝藏。
她以为那臭狐狸会借此开开玩笑打击她，谁知游辰却认真起来，每次游辰认真的时候都让季漫星招架不住。
“谁说你是靠运气被选上的？这是老师对你的信任和肯定，既然已经到备考圈了，那就再努努力，没准真能冲进决赛。”
这时候本该有所触动的，但季漫星却觉得有些微妙，说不清楚心里起起伏伏的情绪究竟是因为什么。
她抬起另一只手用毛巾擦了擦湿润的发丝，轻笑一声：“哟，你就这么相信我啊？”
她学着游辰往日随意揶揄的语气讲话，突然觉得这样跟人聊天也挺舒服的，至少在游辰面前的她没有感到有太多的负担压在自己身上。
游辰还没回答她，她单手把毛巾盖回脖子上，起身上前去开房间的窗户，温柔的微风扑面而来，迎上她额前松散开的刘海。
许久未能得到回应，季漫星把手机拉远，想看看是不是不小心挂断了电话，页面显示还在通话中，她又把手机贴近耳朵：“游辰，你这是离线了？”
该不会聊到一半就跑了吧？
她正疑惑，下一秒那低沉沙哑的声音通过一个手机屏幕的距离传入耳朵——
“我当然相信啊。”
游辰似乎在一个比较空旷的地方讲话，带着些许磁性的声音有些空灵，足以让季漫星静下心。
“因为你是季漫星，这就足够了。”
第三十九章
好听的话总是讨人喜欢的，然而有很多人因此受骗，找不到当初的自己。
以为自己已经站到了万众瞩目的最高峰，实则被人狠狠地踩在脚底，以为自己真的战无不胜，实则次次都在打败仗。
季漫星深刻地明白这个道理，不要轻信他人的好话，多听听批评和责怪自己的声音或许对她更有帮助。
可她还是在游辰说出“因为你是季漫星”这七个字时红了眼眶，内心的天秤开始从理性的一边偏向感性的一边。
她抓紧了手机，心想有了那句话，哪怕被人暂时踩在脚底又如何，暂时打了败仗又如何，即便如此她也可以触底反弹、东山再起。
“怎么轮你不说话了？被我感动啦？”让她感动的人偏偏要在这个时候毁气氛。
季漫星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她抬起另一只手揉了揉眼睛，才不承认：“我……我哪里感动了？你在学校里怎么能带手机啊？”
好在现在他们分隔两地，游辰看不到她一边红着眼睛一边坚决否认的样子。
前言不搭后语，这么明显的转移话题战术也许已经被对方识破了，他笑了笑，并不打算戳穿：“我带了老人机，只能玩贪吃蛇的那种。”
“还算你聪明。”
世上不如己愿的事太多，多发生一件好像也不足为奇，不过是从指缝中流出来的沙，能留在手心里的只有一点点而已。
“我念到的名字就是这次正式参加省赛的人选。”老师拿出一张刚刚打印出来的名单，严肃地宣布完冲进省赛的所有幸运儿。
季漫星跟其他人分散着站在同一片区域，她知道自己很专注地听了一遍，没有走神，事实是那张名单里没有她的名字。
经过一个星期的努力备考下，季漫星以一分之差的距离输给了最后一个从比赛中晋级的选手。
刘一鸣也没晋级，他双手插兜，在季漫星旁边叹了一口气：“太难了，我看有的题都超纲了。”
越权威的比赛就越要选拔出越优秀的精英，在这样的淘汰下不足以说明自己不够强大。
最多只能说明自己的强大还不足以胜过同龄人，差一分也好，零点五分也罢，那都是一种看似渺小的差距，季漫星愿意接受这个结果。
“走吧，回去准备明年的高考更适合我们。”
刘一鸣看着她，伸手想要做点什么，那只手停在半空中，像是隔着一些空气在抚摸一张白皙的脸颊。
季漫星在看其他地方，顺着那目光看去，是一个印着龙凤图案的漂亮花瓶。
手慢慢地缩回裤兜，刘一鸣吹了几声口哨，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坐上公交车打道回府的路上，季漫星刚好收到了言子诺发来的微信消息，言子诺告诉她那场国赛已经比完了，结果会在一个星期之后公布出来。
季漫星忽然庆幸自己没把自己参加的选拔赛说给言子诺听，比起对方赫赫有名的国赛而言，这个小小的选拔赛不算什么。
刘一鸣还是坐在她旁边，看她低头看手机就开口问了一句：“是在跟你哥聊天吗？”
“原来你还记得他啊。”季漫星头也不抬。
“当然记得，说我吃榴莲饼的那个男生，后来才听说原来他是高三那边的学长。”刘一鸣的眼前似乎再次浮现出那天跟游辰对话的场景。
提到游辰，季漫星就忍不住替他骄傲，即使在刘一鸣这样的外人面前，她也要忍不住夸赞游辰，好让自己也跟着沾沾光。
“你不知道吧？我哥这个人可好了，成绩从来没跌出年段前三，今年肯定会考进A大！”
说起游辰，季漫星的眼睛里就冒起星星，刘一鸣没想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诧异地点了点头。
“之前就看出他会吵架，没想到他这么厉害？”
季漫星满意地眨眨眼睛：“人家品学兼优，就算是吵架也很厉害，我到现在都没吵赢过他。”
没吵赢过那臭狐狸不是应该感到不甘心吗？季漫星说完之后才意识到有点奇怪，但此刻她却充满了愉悦感，只想着该怎么夸好游辰。
刘一鸣并不觉得有什么了不起，他听到公交车再次启动的声音，抬手就把渔夫帽的帽檐压得更低，转身倚在座位上。
“安静点，这次轮我睡觉了。”
季漫星正在兴头上，没心思去理睬刘一鸣心情变化的原因，她只是轻轻地“哦”了一声就继续转头看窗外的风景。
刘一鸣稍稍抬起头又看了看季漫星，无声地叹了口气，接着又低头闭上了双眼。
高考前一周的喊楼活动如期举行，每年这个时候都是学生们最热血沸腾的时候，高中各个年段的人都会在晚自习最后一节课放下手头的任务和工作。
他们从窗户里探出脑袋，有的直接从教室走到长廊围观楼下的表演活动，胆子再大点就会直接跑到楼下欢呼雀跃。
这也是季漫星最喜欢的时刻，她上高一时第一次知道学校里有喊楼活动，高一和高二的同学都要为了高三生加油打气。
这次的喊楼活动会放什么歌？
季漫星迅速在长廊里找到了一个可以容身的位置站定，拿着老师发下来的荧光棒，在音乐响起时就把荧光棒挥舞起来。
前奏有些熟悉，旋律也很抓耳，她歪着脑袋仔细思考歌名，第一句歌词正好出来了——
“这一路上走走停停，顺着少年漂流的痕迹……”
围观的人群瞬间激动起来，已经有人高举着荧光棒大喊一句：“是《起风了》！我点的歌！”
这首歌早已留在了季漫星的歌单里，她也跟着激动起来。
挥着荧光棒跟周围的人一起合唱，平时认为自己五音不全的同学也藏在人群里默默出声，一群没有默契的人聚在一起却没把歌唱跑调。
恰好风起叶落，各色荧光棒举在一起整齐地挥舞，歌声也像汹涌的浪潮般淹没了整个学校，青春如火般燃烧，隐秘的爱意藏在导火线后。
“同学，不好意思，可以让一下吗？”游辰的声音忽然在耳旁响起。
季漫星转头看去，身边的陌生姑娘点点头给游辰腾出了一个小空位，得亏游辰比较瘦，没费多少力气就挤了进来。
为什么偏偏要挤到这里？
季漫星唱歌的声音不由得压低了些许，心跳声反而更大，一颗控制不住心跳的心脏独自在胸膛里如擂鼓般响彻天际。
游辰不再说话，开口跟着大伙一起唱歌。
季漫星盯着他，聚光灯忽然有一瞬把光打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光辉在他的眼睫上自在地跳舞，片刻后才缓缓消失。
“心之所动，就随风去了，以爱之名，你还愿意吗——”
唱至结尾，大家不约而同地在最后三个字上提高了音量，像在不遗余力地朝自己对面的人喊话，哪怕喉咙都喊哑也没关系。
在这时，季漫星的余光瞥见游辰转过头看向自己，挥着荧光棒的手微微收紧，心尖一颤，唱到“愿意”二字后就没了声，直接把一个疑问句变成陈述句。
游辰好像也在唱，但她听不到对方的声音。
如果哪怕有一点点心意相通该多好，季漫星装在脑子里的知识消失得一干二净，她只觉得脸颊滚烫，青春之火从她白皙的脸一直烧到她的心脏里。
太热了，所以心脏疯狂跳动、疯狂迎合，恨不得冲出胸膛。
好在没有人看出来，没有人能走出这场以爱为名的狂欢，她抿着嘴唇，下一首歌的前奏传入耳朵，荧光棒再次高举着挥舞，所有人都做好了继续合唱的准备。
她还是没敢看游辰，只轻轻一笑就继续跳进音乐的漩涡里，暗骂自己真是个胆小鬼……
只有胆小鬼才会如此遮遮掩掩，把心意藏起来，故意不看自己的心上人，只怕被一眼看穿后成了哑巴。
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一年一度的高考也准时结束。
为了更好地布置考场和营造考试的氛围，每年高考前三天都会把高一和高二的学生赶回家，尽量让高考生做好充分的准备坐在更加舒服的环境下考试。
在季漫星看来，游辰只是在高考前一个月才忙碌起来的。
那感觉就像明明胜券在握，但是别人都在复习、自己如果不跟着复习就会显得不务正业，因此才惺惺作态地忙了一个月。
游辰高考前一晚，季漫星端着水果拼盘进了他的房间，本想犒劳一下他，一进门却发现他正拿着手机跟高思泉打游戏。
“思泉，你动作快点，该打就打！”
这家伙打游戏永远都比读书还要积极，最气人的就是游戏成就和学习成绩都能兼顾好。
季漫星抬起另一只手扶在门把手上，刚想装作若无其事地回去，游辰盯着手机屏幕说了一句：“别急着走啊，把水果留下。”
他是长了第三只眼吗？不然怎么知道有水果？
季漫星拿他没办法，走到他面前把水果放在一旁，看他玩得起劲，越发觉得气人：“游辰，你最好真的能考上A大。”
第四十章
这时候游辰刚好打赢了游戏里的对手，他兴奋地欢呼一声，把手机放下之后就用牙签去扎水果。
“必上无疑！”
季漫星耸耸肩，她打心眼里欣赏这样的自信，只要有实力就有底气，游辰就算上不了A大也绝不会被其他名校抛弃。
高考第二天的晚上，总算从三年的作业和试卷里解脱的高考生迫不及待地开始放飞自己，所有高三六班的学生都聚在离学校不远的一家酒店里享受难得轻松的时光。
言子诺刚好从B市回来，借此机会成功约上了季漫星和张梦怡，三人坐在步行街的一家奶茶店里，坐上高脚凳面对着窗外的天空。
“子诺，考完国赛的感觉如何？”张梦怡抬手用小勺子搅动着杯子里的咖啡，说完就轻抿一口。
言子诺把头发扎成小丸子头，黑眼圈似乎比之前还重几分，看上去为了国赛付出了不少努力，季漫星伸手帮她整理鬓角飘起来的发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
“还好吧，如果不出意外的话，应该能得奖。”言子诺说出这话的语气很轻，眉眼一弯，给人一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季漫星也跟着笑了：“嗯，以你的实力绝对没问题。”
张梦怡嫌那咖啡太苦，跳下高脚凳跟服务员多要了一包白砂糖，把一半的糖都倒进了杯子里。
咖啡的热气不断地往天花板上冒去，季漫星微微往前倾，伸手拿起杯沿的小勺子，捞起一点咖啡喝了一口，眉头马上拧紧了一瞬。
“梦怡，你这咖啡已经够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