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怡把那包白砂糖放在杯子底部的盘子上，接过勺子又喝了一口，她轻轻舔了舔嘴唇：“没事，是我自己吃不了苦。”
季漫星眼睫轻颤，把自己身前的那杯芋泥奶绿移到张梦怡面前，她嘴角一勾，开着玩笑：“咖啡哪有不苦的？尝尝我的芋泥奶绿，保证甜到你心里。”
言子诺也开始提议：“也可以来喝我的百香果。”
她那语气跟奶茶店门口的推销员嘴里说出的差不多，张梦怡并不领情：“你们一个甜，一个酸，我也受不了。”
“嫌甜还一直加白砂糖，你这人也太善变了。”
张梦怡放下勺子，正想控制好力度把季漫星教训一顿，一阵手机铃声刚好在这时候响起。
季漫星愣了一下，伸手去摸裤子口袋，果然是自己的手机在震动，她摸出手机去看来电人：何念。
这时候才到晚上九点，高三六班应该还在为了毕业狂欢，学姐这通电话是不是打错人了？要么就是在玩真心话大冒险，要求是给一个认识的学妹打电话？
张梦怡和言子诺都自觉地闭上了嘴，在各自的高脚凳上晃着双腿。
季漫星盯着屏幕，过了几秒之后才伸手接通了电话，她把手机贴在耳旁：“喂，学姐？”
电话那头很是热闹，嘈杂的人声和悦耳的歌声混在一起，季漫星能感受到何念走到了另一个稍微清静些的地方，因为那些让人焦躁的声音也跟着渐行渐远。
她听到何念低声说：“小星，你哥喝醉了，你过来接他回家吧。”
游辰喝酒了？
事发突然，在季漫星的印象里，游辰从没喝过酒，不管在家还是在学校，他都滴酒不沾。
她蹙着眉头：“你们现在在哪？发个地址给我。”
“我把地址发到你微信上，快点过来吧。”何念无奈地叹了口气，似乎也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你哥应该是第一次喝酒，这酒量太差了。”
第一次喝酒就被同班同学嫌弃酒量差，季漫星有些担心的同时还觉得好笑，她想自己总算找到了游辰的弱点。
品学兼优的好学生跟酒本来就应该一点关系都没有吧？
季漫星轻轻回应一声，接着就挂断了电话，迎上言子诺和张梦怡好奇的目光，表面上还要装作满不在乎：“学姐让我去接我哥，他的狂欢结束了。”
张梦怡又痛失机会，她收回了蠢蠢欲动的手：“行，下次再收拾你。”
“好怕哦，我看你是怕被我哥收拾。”季漫星背上挎包，拿起奶茶就往门口跑去，一边跑一边朝两个朋友挥手，扮了一个鬼脸就转身匆匆离开。
留在原地的张梦怡和言子诺相视一笑，张梦怡咬咬牙，把盘子里剩下的半包白砂糖也加进了咖啡里。
“还不够甜！”
飞快地跟出租车司机告别，季漫星用力关上车门，把已经空了的奶茶杯扔进附近的垃圾桶里。
她关掉手机里的导航，跟酒店前台明确说明后上了电梯，伸手按下了第四个按键，恨不得马上出现在游辰面前。
出电梯时险些撞到一个迎面走来的服务员，季漫星连声道歉，视线却飘忽不定，寻找着对应的房间号码。
在门口站定，抬起的手却有些无力，高三六班对她而言是个陌生的班级，除了游辰、何念和高思泉之外，其他学长和学姐统统都是生疏的面孔。
之前还能大着胆子跑到人家班上找游辰，像这样的场合也能随便闯进去吗？
她正犹豫着，门就从里面被人轻轻拉开，一片阴影投到她的脸上，她瞳孔一缩，看着面前满脸通红的男孩。
游辰一手拉着门，另一只手扶着墙壁，淡淡的酒气朝季漫星扑面而来。
“游辰，你……”第一次亲眼见到喝醉酒的游辰，季漫星整个人都愣在原地，一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游辰的刘海快要长到眉毛下面去了，他面红耳赤，嘴角一勾露出一个极具魅惑的笑容。
他勉强靠着墙壁来支撑自己，往季漫星的方向迈了一步，稍稍颔首看着对方。
“你真的来啦？我以为你不会来了，还想自己回家呢。”话里莫名有些许撒娇的意味，倒是跟季漫星平时见到的那副模样有几分不同。
她一时恍惚，这才上前去搀扶游辰，余光瞥见何念也从房间里跑出来拉住了游辰另一只手，无奈地摇着头：“小星，不好意思啊，刚才没拦住他。”
房内其他同学还在狂欢的边缘上放任自己唱着知名情歌，玩着各种各样的游戏，几个人面对面就能在游戏的世界里组成一个小队。
季漫星听着那悦耳的情歌，垂眸看着何念拉住游辰的那只手，轻笑一声：“没事，我本来就应该来接他的。”
曾几何时，她还想着把游辰推给别人，事到如今心境变了，所有靠近她心上人的姑娘都会引得她忍不住焦虑。
然而游辰什么都不知道，或许再多喝点酒都要醉得不省人事了。
“要不我跟你一起送他回去？这样……”何念还没说完就被身后走来的高思泉打断了话。
高思泉今晚的打扮有些特别，一身燕尾服衬得他整个人像个即将起飞的燕子，季漫星总算找到了一个对高思泉来说最合适的形容词。
对啊，是燕子，从来都是斯文温和的，安静又缓慢地飞行在毛毛细雨里。
偏头去看他身后的包间，一台崭新的钢琴放在不远处，季漫星马上了然于心，第一次知道高思泉会弹钢琴。
“就让小星带他走吧，我看他也没醉得那么厉害，应该还能走得动路。”这只燕子竟也会有比较强势的时候，看向何念的眼神动荡得厉害，“何念，你过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季漫星心里有了点数，看来燕子要开始行动了。
她让游辰把右手放在她的脖子上，腾出另一只手勉强支撑住对方的腰身，试着走了几步，回头就跟何念告别：“学姐，那我们先走了，拜拜！”
这时候她可不想给游辰和何念再牵红线，这红线是她自己的，只有她才能决定红线该勾到谁的手上。
是时候给自己当月老了。
打车回去的路上，两个人的状态都不太好。
游辰喝醉酒就变成了黏人精，硬是要把头靠在季漫星的肩膀上，还低声嘟囔着：“你怎么这么晚才来啊……”
翘起的发丝在季漫星的脖颈上刮来刮去，引得季漫星浑身战栗，实在太痒了，她抬手把那发丝抚平，垂眸看着游辰满脸通红的模样。
“我接完电话就过来了，谁让你喝酒的？”被酒精的味道包裹着，季漫星也感到自己的脸颊逐渐滚烫起来。
游辰安静地躺在她身边，这时候默不作声，似乎在车辆的颠簸中沉沉睡去，季漫星叹了口气，抬起左手揉了揉游辰的头发。
方才一个劲地往她这儿钻，就像小狗找主人一样，她想到这个形容，不由自主地笑了笑，看来游辰只有清醒的时候才是臭狐狸。
下车之后，她正想慢慢扶游辰出来，游辰却使劲往车外迈开腿，伸手把她推开，脸色都变了。
“游辰，你这是……”季漫星不知所措，马上关上车门，见游辰双手撑着膝盖，弯下腰开始呕吐，胃里翻江倒海。
过了大概一分钟，游辰微微喘息，好像稍微清醒了些许，酒味弥漫在空气里，季漫星皱了皱眉，上前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抚。
真是的……以后都不要让这家伙喝酒了！
第四十一章
季漫星想趁游辰在还没完全清醒的情况下骂他几句，话到嘴边却说不出，比起谩骂，她更心疼：“还难受吗？”
难闻的味道在空气里扩散开来，游辰稍微直起身。
他转头就要继续往季漫星身上靠，这时候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往后退了两步，低头时刚好把额头压在季漫星的肩膀上。
游辰第一次喝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这个样子至少也比醉得不省人事要好。
季漫星正想换个姿势试着把游辰背回家，谁知游辰下一秒就在她肩膀上转了转头，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把所有的酒气都吸到自己身体里。
他好像要说话，季漫星停下动作，耐心地等着。
“季漫星，我舍不得你。”他答非所问。
那语气就像从天空中飘下来的雪花，让人觉得又轻又易碎，季漫星一怔，伸出的双手缓缓地放下来，抱住了游辰的腰。
为什么会舍不得？答案呼之欲出。
今年九月他们就要分隔两地，假设游辰真的考上了A大，季漫星要坐上一个小时左右的车才能到市中心的A大看游辰。
季漫星眨眨眼睛，一滴眼泪悄悄从眼角滑落，她笑了一声：“笨蛋，到底是谁舍不得谁啊？”
看来喝酒也有喝酒的好处？如果游辰没喝酒，恐怕就说不出这样让人眼红的话了，也不会露出如此特别的一面。
将游辰轻轻推开，当务之急还是得先让对方把一身酒气给洗掉，万一被林南依和游皓成发现就糟了。
季漫星拉着游辰的手臂，像哄小孩一样晃着他：“游辰，跟我回家吧。”
话音刚落，她才想起当时年仅六岁的游辰就已经说过这样的话了。
那时候的游辰站在浩瀚星空下，坚定地朝她伸手，如今想来，真不知是福是祸。
游辰眯起眼睛，眼含笑意，老实配合，用小孩子回答大人的语气应着：“好。”
季漫星费了不少力气带游辰回家，避开林南依和游皓成的视线进了房间，使劲把游辰推进浴室。
她把一条蓝色浴巾也扔进浴室，反复确认游辰起码能清醒地洗澡后才放心地回到自己的房间。
再说……她总不可能帮那臭狐狸洗澡吧？
出现在脑海里的奇怪画面很快就被她亲自抹去，她抬手拍了拍泛红的脸颊，还没什么心思温习功课，犹豫半晌才打算去倒杯热水喝。
她又从房间里走出来，踩着人字拖来到厨房时刚好碰见游皓成，眼尖地看到对方把一束金黄的郁金香扔进了垃圾桶。
那不是她送给林南依的郁金香吗？
“爸，为什么要扔它啊？”她还没敢说是自己送的，毕竟根本没想到这样美的郁金香会被当成垃圾看待。
“啊……南依对郁金香过敏。”游皓成蹙着眉头，如实回答，“也不知道是谁把它放到我们的房间里了，我记得这周围没种这花啊……”
季漫星拿着水壶倒水的手一顿，若非控制好了力度，水就快从杯子里溢出来了。
她忘了送礼前要先了解某个人的喜好，急于表现自己，还不够了解林南依，以至于连礼物都会送错……
顾虑至此，她垂眸，小心翼翼地环住了杯子，只觉得又搞砸了一件事，好在刚才没有多嘴提到自己，小心翼翼地环住杯子。
游皓成看了看四周，随口一问：“对了，游辰呢？他去跟同学聚会还没回来？”
“他跟我一起回来了，还没洗完澡呢。”季漫星指了指游辰的房间，她守口如瓶，没把游辰喝酒的事给抖出来。
随着这一年高考的结束，季漫星和她的朋友们成功从高二生升级为准高三生。
昨晚没再去看看游辰，季漫星思来想去还是不放心，在去学校前蹑手蹑脚地到了游辰的房间，轻轻打开门进去。
她听到均匀的呼吸声，此时的游辰套着一件宽松的睡衣躺在床上，露出了半边胳膊，侧过头靠在枕边，睡得正香。
他喝进去的酒应该在昨天吐得差不多了，经过认真的清洗之后已经驱散了难闻的酒味。
但是……臭狐狸的身材看上去不错啊？季漫星心虚地把自己的小心思藏起来，抬手碰了碰躺在锁骨中央的星星项链。
还没来得及凑近些看看那张清秀的脸，游辰轻咳一声，慢慢地开始翻身，季漫星心头一颤，立马后退。
“砰——”地一声，她关上了门。
以一墙之隔拉远彼此的距离，怦怦直跳的心脏拼命地寻找着更真实的存在感，季漫星抬手拍了拍胸膛，看了一眼时间就匆忙往家门口跑去。
风把她的脸吹得又冷又红，她一边跑，一边抬手掐了掐有些发烫的脸蛋。
一进学校就被通知要换新教室，作为准高三生的季漫星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成了全学校最老的学姐之一。
高二六班全体同学都把自己在校的家搬入了高三六班的空间里，大家齐心协力地把尘土飞扬的教室打扫一番，刚坐下来就被一堆新来的试卷压住了肩膀。
“什么啊，他们才刚高考完，这教室就脏成这样了？”张梦怡嫌弃地看了看她的新桌子，掏出一张纸巾使劲地往上面擦。
季漫星把前排发下来的卷子整理好，把其中几张卷子分给张梦怡，接着就把卷子往身后传。
“是啊……就像你只要一天不背英语单词，词汇量就会马上下降。”她一边说着，一边整理好自己的桌面。
准高三啊，曾经觉得多遥远的身份，此时就像一个个小圈牢牢地套在每个人的脖子上。
努力一年拼上A大依然是季漫星从定下后就没改变过的目标。
她已经能想象到这不到一年的时间里她会怎样与各种难题互相撕咬，喝掉多少杯咖啡面对一次又一次的模拟考，怎样……想念快要前往大学的游辰。
她还是坐在靠窗的位置，只是在这段相对漫长的时间里，游辰不会再过来监督她了，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更自律。
每次觉得压力很大的时候，从窗里看窗外的感觉总让她想到井底之蛙或笼中之鸟，看不到井外的风景，闻不着笼外的空气，大家都是这样的青蛙和小鸟。
只有踩在其他同伴身上的青蛙才有机会跳出深井，只有冲破牢笼的小鸟才能自由地飞翔。
距离高考还剩多少天的牌子已经挂到了新教室的墙壁前，一抬头就能看见时间正在悄无声息地流逝，无疑会让青蛙和小鸟的神经紧绷。
过了两天，那场数学国赛有了最新消息，一张内容简单的红纸被贴在公告栏上，又引来了不少同学关注。
等大家差不多都散开了，季漫星才找到能站稳脚跟的位置朝纸上看去，纸上明确地写着言子诺跟另一个同学被成功保送到A大。
她替言子诺高兴，但又忍不住难过，人跟人之间真的承受不了疯狂的攀比，在这样的竞争下，她觉得自己不过是这个群体里最渺小的青蛙或小鸟。
品学兼优的学生常常被人看成篮球场上气势汹汹的前锋，明明有实力却偏要说自己一无是处。
然而学霸和更强的学霸之间也有一段不可小觑的差距，要看他们彼此到底爬到了同一座山的哪个位置。
季漫星走回教室把这个消息告诉还在埋头写题的张梦怡，对方略显惊讶，但更多的是对朋友的羡慕和肯定：“我们子诺本来就厉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