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突突的，周围的同学也纷纷交头接耳起来。这场战役，我们都是一条线上的蚂蚱。
没有等来张老师，却等来了班主任何老师。
她脸上很明显是压抑着怒气的，大家大气都不敢出一声，纷纷低下了头。
“你们真是给我长脸！”她冷笑连连，“更换老师？你们好大的派头呀，学校是你们开的是不是？”
她提高了音量，把申请书狠狠拍到讲台上，不少人吓得一哆嗦。
沉默了一会儿，邓欢唰的一下站起来，板凳摩擦着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响声，大家的目光都集中到她身上。
“何老师，这个事是我牵头做的。”
她声音里带着一点颤抖，却很坚定。
“咱们班都很喜欢夏老师，英语成绩也是因为夏老师才提升了这么多，结果突然给我们换老师，我们根本就适应不了！”
邓欢铿锵有力的发言顿时点燃了大家一股强烈的集体荣誉感，陆续有同学站了起来，同样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凭什么随便换老师……”
一时间，班上闹哄哄的，你一言我一语，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班主任站在讲台上，脸色早已铁青。
教室门突然被推开，清冷的阳光洒进来.
是夏江。
“何老师，我来跟他们说，可以吗？”
他朝班主任礼貌地微笑着，脸色看不出来是喜是怒，班上瞬间安静下来，不少人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
感觉好像要胜利了。
我有些贪婪地望着他，他明朗的轮廓看似温和，却又蕴藏着一丝冷淡的怒气。
班主任平息了一下起伏的胸，扫了一眼底下隐隐兴奋的人群，走下了讲台，在路过夏江的时候，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门被带上，夏江走上讲台。
他微抿着嘴唇，一双漆黑的眼睛环视了我们一圈，然后沉声开口：“你们这么做让我很失望。”
像一盆冷水陡然浇灭了乱蹿的火苗。
邓欢不可置信地朝他喊：“夏老师，我们是想您能回来继续带我们！”
“我很感谢你们对我的认可。”他定定地看着我们，“可是，你们这样做，会让张老师陷入多么尴尬的境地，会让她有多么寒心呢？”
邓欢动了动嘴唇，却无法说出反驳的话。
“张老师在浩扬十多年了，带过很多优秀的重点班。她嗓子一直很不舒服，常常上医院，却从来没有放弃过教学，她唯一的期盼就是能让更多的学生考上自己心仪的大学，不后悔。”
他掷地有声，吐字清晰：“而今日，她的学生，在签满了名字的纸上否定了她的意义，叫嚣着要让她下台，把刀子插在她的心上。”
教室里鸦雀无声。
似乎是不忍，夏江的声音柔和了起来：“学校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张老师第一时间找到了我，认真地了解了你们的学习情况，花了很多天去整理对你们有利的教学方案。马上要高考了，她唯一的目的就是用自己丰富的经验，让你们在考场上能多拿几分。”
其实，张老师的课除了没有夏江的有趣，仔细听下来的话，是很优秀的，非常有针对性，高考常考的知识点也给我们归纳得清清楚楚。
前几日我去办公室找她问作业，看到她微微弓着背，时不时地发出轻咳，满是皱纹的脸上显得有些疲惫，却还是一丝不苟地批改着我们的作业，不断地记录我们的易错点。
为了让夏江能够回来，从始至终，我们任性地丝毫没有考虑过张老师的感受，甚至沾沾自喜。
愧疚的情绪蔓延开来，我有些惭愧地低下头。
有女生开始小声地啜泣起来，大家都是善良的孩子，初衷只是舍不得已经相处了一年甚至是两年的英语老师，却也没想去伤害其他老师的心。
邓欢垂下了头，哽咽地道歉：“老师对不起，我们错了。”
夏江将申请书仔细地折叠起来，放在了她的书桌上，看到我们后悔的表情，他欣慰地笑了。
“我知道，你们都是重感情的孩子，我也很喜欢你们，你们对我来说很有意义。”他眼睛里是满满的温柔，“高考是很现实的事情，张老师经验非常丰富，她一定会全力带好你们。”
他轻轻拍了拍邓欢的头顶：“去把张老师带回来，好吗？”
邓欢用力的点了点头，和夏江一起出去了。
又等了十多分钟，班里焦灼不安的情绪越来越大。
终于，门被缓缓推开，邓欢走进来。
然后，张老师也跟着进来了。
不知是谁开始小声地拍了拍手掌，片刻后，大家都不约而同跟随起来，班里顿时发出了巨大而热烈的鼓掌声！
“张老师，对不起！”
“张老师，我们做错了，您不要伤心！”
张老师走到讲台上，眼眶还泛着红，让大家的心都不好受起来。
她沉默了一会，扫视了一下底下不敢和她对视的同学们，所有的难堪和责怪，都化为了一声轻轻的叹息。
“开始上课吧。”她说。
第19章
高三的日子，很苦，很累。
除了常规的晚自习，学校又给我们加了一节晚晚自习，用来给我们写作业和查漏补缺。
书桌上的试卷越堆越高，要背的内容越来越杂，我常常觉得疲惫不堪。
偶尔情绪突然变得很差，我就会借口上厕所，然后溜出教室，走到高一教室的后门，偷看夏江上课。
他每次上课都很专注，长长的睫毛在落日斜阳的映照下，如梦似幻。
只要去看过他之后，就会有一股清淡的风仿佛穿越了万水千山，渐渐驱散我心里的那些苦闷。
程玉因为发烧，今天请假了。
我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小道上人虽然不多，但亮堂的路灯给了我不少安全感。
不远处的自行车棚旁，有几个小青年正围着一个人骂骂咧咧，其中一个还狠狠朝他脸上打了一拳。
小道上有几个学生瞧见了，赶紧加快速度跑走了。
我停下了脚步，准备从旁边的岔道绕开，却在听到熟悉的骂人声时愣了一下。
走近几步看了看，果然是刘言飞。
我和他已经很久没有再联系过了，上次程玉还很痛快地跟我说，他和张慧彤分手了。
不知道是不是那天晚上我对张慧彤说的话，导致了他们两人的分手，但我没有任何立场去询问了。
掏出手机，我躲在拐角处，打了电话报警。
并没有电视剧里，被混混同伙发现，然后拎着我领子扔到老大面前的情节。
车棚那边，他们吵得越来越激烈，刘言飞显然是打不过另外几个人的，被狠狠踩在了脚下。
我着急地等待着，希望他能多抗一会儿。
几分钟后，警车由远及近地传来响声。
小青年们一听到警车的声音，反射弧十分敏捷，熟练地溜走了。
我赶紧跑过去，扶起了地上□□着的刘言飞。他看到我，瞳孔猛地放大了：“怎么是你？”
没有理会他的提问，我朝后面从车上下来的两个警察叔叔招了招手。
大概还是对警察叔叔有恐惧的，刘言飞五颜六色的脸上，表情立马就乖了起来，一五一十地和警察交待了来龙去脉，还拒绝了要把他送到医院的好意。
“上车，我送你们俩回去，你们是同学吧？是你报的警吗？”
一名警察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一边随意地问我。
刘言飞怔了一下，转头看我，我点了点头。
人生第一次坐警车，我们俩都很拘谨，在后排一句话也没有说。
很快便到了家楼下，我道了谢就赶紧下了车。
但没想到，刘言飞也跟着我下了车。
“你家住这？”他抬眼打量了下楼房。
“是的。”
月色很明亮，有淡淡的风拂过我们的头发。
眼前的少年脸上有些脏污和伤痕，但依旧青春又帅气，黑得发亮的眼睛牢牢盯住我。
我有些恍惚。
在我初中安静的青春里，对这个热烈的男孩子曾怦然心动过，也自卑过，嫉妒过，甚至是后来嫌恶过。
但此刻这样看着他，我心里是宁静的，怀念的。
“上次你说你喜欢的人，是谁？杨宥林？”刘言飞有些别扭地开口问我。
我好笑地望着他：“不是。”
“你说谎！”他皱起眉头，“张慧彤跟我说过，你在班上除了杨宥林，没有和其他的男生来往。”
提到张慧彤，我们两个都是一愣。
他想到什么，眼神变得黯淡起来：“其实我对张慧彤没意思的。你拒绝我之后，恰好她跟我表白，我一想到她是你朋友，你可能会因此而气我，回头来找我，才……”
语气里满是懊悔。
听了他的话，我很诧异。
我一直觉得，所有好看的女生他都喜欢，只要有不错的女孩子朝他投怀送抱，他都可以随意接纳。
那天晚上对张慧彤说刘言飞可能是为了让我嫉妒才和她在一起的话，也是我为了膈应她而随口编的。
“所以…那天的告白，你是真心的吗？”
“当然了！”他脸微微有些泛红，“那是我第一次主动对女生告白，没想到却被某人拒绝了。”
看着他别扭的神情，我却依旧不敢相信。
“可是以前，你虽然爱逗我，也没有和别的女生保持距离啊，直到毕业，你也没有和我表白的意思。上次表白，我以为你是看曾经依赖你的宠物要溜走了不甘心，才勉为其难和我……”
刘言飞瞪大了双眼，仿佛没想到我会那样解读他。
良久，他自嘲地笑了。
“从小学到初中，我都很受女生欢迎，也谈过不少，久而久之，可能我就对跟女生之间的肢体接触没有概念了。”
他盯住我的眼睛：“你总是有点内向和忧郁的样子，不和别人说话，要不是我主动逗你，只怕你毕业了也不会开口跟我说话吧？你做什么事都很认真，又爱生气，我不跟你告白，是因为我害怕，害怕我们的关系变得跟以前那些关系一样，短暂又令人厌恶。”
周围一片寂静。
“那你……真的喜欢过我吗？”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又干又涩。
曾经没能问出口的话，在这一刻，原来还是想寻求一个迟来的答案。
“是的，我以为你能感受得到。”
“为什么会喜欢我呢？”
我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身上有任何的闪光点，任何值得他人喜欢的特质。
“一开始，确实只是想逗你好玩，因为你的梨涡很可爱。”刘言飞陷入了回忆。
“跟你熟了之后，你终于对我放下了戒心，变成了一个小话痨，每天都跟我说一些奇奇怪怪又有趣的事情，你不知道，你的表情可生动了。当时一天不听你说话，我都难受得慌，也许是这种特别，让我喜欢上你了吧，总想跟你亲近，总想看你笑。”
我笑了，眼泪却顺着脸颊滚落下去。
真的很谢谢他告诉我这些。
让我知道，原来我不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存在。也有人，会觉得我有趣，会觉得我特别，会因此喜欢上我。
看到我哭了，刘言飞娇羞的神情立马慌张起来，抬手胡乱地抹着我的眼泪。
“你真的不喜欢杨宥林？”他一边擦我的眼泪，还不忘小心翼翼地问我，“我高一对他说了很多你的事，他一直对你很好奇，后来还跟我说你们分到同一个班，说你确实很有趣……我还以为你们看对眼了。”
拍下他乱摸我脸的手，我用力地吸了吸鼻子。
“真的不是他！”我无奈的回答。
刘言飞眼睛又亮了：“那你说有喜欢的人，是骗我的对吧？”
灰姑娘和王子，不一定有幸福的大结局；青春里和你有过难忘记忆的人，也不一定总是会在原地等你。
“刘言飞，我没有骗你。”我直视着他，“我真的有很喜欢很喜欢的人了，但我不能告诉你他是谁。”
刘言飞的表情一点一点凝固了。
“那如果，初中那时候我和你表白了，你会答应吗？”
会吗？
那时的我，非常不自信，而刘言飞是我生活里不可多得的一道光，却不仅仅只是我一个人的光。
我会反复猜想他是否喜欢我，会隐隐期待他和我告白，却不敢幻想如果和他成为情侣关系后的每一分每一秒是什么样子。
也许我会因为别的女生吃醋到变得面目可憎，也许我会因为两人之间的贫富差距而变得更卑微和委曲求全，也许我不再会毫无保留地对他诉说我的各种心思和想法。
然后我们就会变成刘言飞口中，那短暂又令人厌恶的关系。
“好了，你不用回答了。”
刘言飞蹲下身，系好了散开的鞋带。再抬头时，已经变回了那个表情又酷又臭屁的男孩。
他孩子似地揉乱了我的刘海。
“祝你跟你喜欢的那个男生，得偿所愿。”他潇洒地背起书包，慢吞吞从我身边走过，“以后学校碰到了，记得跟我打个招呼。”
我转头，看到他离开的背影，心里一片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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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高考还有一百零五天。
当班主任把我叫到办公室，让我写咱们班誓师大会演讲稿时，我第一反应就是摇着脑袋拒绝了。
要在全校人面前念的稿子，万一写得不好，那可多给班级丢脸啊。
班主任皮笑肉不笑：“温荔，你文字功底好，这个事我交给你，我放心。”
可是我不放心啊！
捏紧了拳头，我还想再挣扎一下，班主任却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记得高二，你不是还参加了那个什么英语短剧吗？老师知道，你是个有集体荣誉感的学生，所以，这件事就这么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