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在逃邮递员
时间:2022-06-13 08:18:54

  他凝望着我,犹如往常一样温和:“也许别人随意丢弃的东西,是你要花费很大力气才能得到的。但是生活本来就不是完全公平的,你不要看别人有什么,而是听听自己的心,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不过是可以坦诚相待的朋友,简单幸福的家庭,还有……能够不自卑地去爱一个人的能力。
  “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坏,那么恐怖。”夏江唇角是柔软的笑意,“每个人都有阴暗的一面,有怪癖,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你做自己就好。人生道路本来就是孤独的,但你要勇敢去面对,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
  曾经,钟思也对我说过类似的话。
  记忆里,夏江总是淡定而有序地生活着,不骄不躁,也不随波逐流,像随时都沐浴在阳光里面,包容和温暖着身边的人。
  即使他父母过世得很早,即使他亲眼见证了爱人的离去,他也只是偶尔悄悄地舔舐着伤口,从未选择停止过。
  就是这样的他,不断吸引着我。
  他是澄澈又神秘的海,而我是歪歪扭扭的小河,期盼着朝他奔去。
  夏江的手机响了几声。
  他低头看了一会,望向情绪已经平静下来的我,温和开口:“再坐十分钟,我送你回家好吗?程玉也在你家等你。”
  “好。”
  我拆开手里的巧克力糖,塞到嘴巴里,香甜又带着微苦的巧克力在舌尖上化开。
  微微侧过头,夏江正凝望着前方熙熙攘攘的人群,彩色的光景映在他的镜片上,他的侧脸线条很柔和。
  这样的夜晚,靠得这样近的肩膀,我的心开始无法抑制地悸动着。
  好想告诉他,我喜欢他。
  “怎么了?”察觉到我的目光,他对上我的眼睛。
  而他的眼睛里只有理智和平静。
  蠢蠢欲动的双唇,还有紊乱的心跳,在这一刻突然恢复了清明。
  夏江今天做的这一切,只是基于一个老师对学生的关爱和义务。
  无论换做是谁,他都会做同样的事情。
  “我们走吧。”我低低开口。
  -
  走到家门口,我突然有些紧张地扭捏起来。
  这是我从小到大,第一次旷课一整天。
  夏江有些好笑地看着我:“现在知道不该离家出走了?”
  大概是听到门口有声音,家里焦急等待的妈妈一把拉开了大门。
  爸爸还有程玉站在客厅里,眼神里都是激动。
  “你这孩子!”妈妈眼眶微红,责备地看着我,却忍住没有继续骂下去,“算了,快进去吧,你同学等你半天了。”
  “真是麻烦你了夏老师,快进来坐……”
  妈妈拉着夏江在沙发上坐下,絮絮叨叨地说着话,爸爸也坐在一旁,沉默地听着。
  看着对面的程玉,我有些不知所措,尴尬得不知道如何开口。
  沉默间,她却上前,一把抱住了我。
  “……”
  并排坐在卧室的小床上,客厅里传来断断续续的谈话声。
  “对不起,温荔。”程玉有些歉疚地开口,“我不该不理你,不该…那样说你。”
  泪水又悄悄滴落下来,记不清这是最近第几次哭了,但是这次不再是悲伤的,而是温暖的。
  我又哭又笑,像个狼狈的小孩子:“程玉,是我的问题,是我不够好,我忽略了你的感受,我也对不起你……但是我真心把你当作最好的朋友……”
  程玉看着我哭,也哭了起来。
  屋子里两个女孩一边哭一边安慰着对方,哭着哭着,相互对视一眼,突然破涕而笑了。
  冷静了一会儿,程玉勾住我的肩膀:“今天真的吓死我了,你上午一直没来,我以为你生病了,后来班主任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旷课了,也没和家里人说。我们给你打电话发消息你也不回复,班主任和夏老师一下午都在找你。”
  我尴尬地笑了:“最近心情一直不太好,加上昨天晚自习的事,还有家里也出了点事,我就…就想出去透透气。”
  大概是想到昨晚的场景,程玉叹了一口气:“杨一帆那样确实挺过分的,不过你怼得真爽,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个总忍气吞声的小包子了!”
  她咯咯笑了一下:“对了,你没看到,昨天你走了之后,张慧彤气得脸都歪了,在那里发脾气呢!”
  “真的吗?”
  “对啊,然后杨宥林还阴阳怪气了她一顿呢!”
  提到杨宥林,程玉眼睛暗了暗,随后又语气轻快地拍了拍我:“温荔,你和杨宥林想在一起的话就在一起吧,不用考虑我。”
  点点的星光在夜空中闪烁着。
  我看着程玉故作无谓的表情,无奈地笑了:“程玉,那天我没有骗你,我真的是偶然碰见他的,我对他一点意思也没有。”
  “可是他……”
  “他对我有没有意思,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地告诉你,我不喜欢他。”
  “因为,”我深吸了一口气,“我喜欢的是夏江。”
  程玉震惊地睁大双眼。
  那年的除夕,他对我摊开了他内心的痛苦;今日,我把深藏的自卑和过往讲给他听。
  “你为什么会喜欢上夏老师啊?”
  程玉的震惊逐渐转化成了好奇与八卦:“难道你们之间发生过什么我不知道的小秘密?”
  世界上会出现这样的人,你们没有惊心动魄的故事,没有温柔缠绵的亲密,甚至连语言上的沟通都甚少。
  但是他会顺着你的血液、你的脉搏、你的骨头,一点一点地,渗入到心脏里。
  门口传来敲门声,妈妈大喊着:“温荔,出来送送夏老师。”
  我急忙起身。
  把夏江和程玉送到楼下,我朝夏江真诚地说:“谢谢你,夏老师。”
  他笑着摇了摇头:“明天最后一天上学了,不要迟到。”
  程玉凑近我的耳朵,俏皮地说:“明天,你要对我从实招来哦!”
  我脸悄悄地红了,目送着他们俩走远。
 
 
第18章 
  第二天踏进教室的那一刻,不少人把目光若有若无的放到我身上。
  我索性装作没有看见。
  大课间跑操休息的时候,程洁、胡蓓还有两个之前一起排练的同学跑到我面前。
  程洁眼神里充满了担忧:“温荔,昨天你去哪里了?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只大概解释说是家里出了点事。
  胡蓓看着我和程玉牵着的手,语调上扬:“和好了?”
  我和程玉对视一眼,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她仰着脸,一把搂住我:“什么和好了?我和温荔一直好着呢!”
  明媚的阳光照在我们年轻的脸上,几个女孩子笑作一团。
  -
  暑假的时候,我接了一个小兼职。
  是给亲戚朋友家的一个初二女孩儿补习英语,一周去三次,一次三十块钱。
  爸爸出事之后,妈妈逼着他发了毒誓,如果他再出去赌博,就自己砍下自己的双手。
  爸爸辞了职,去了我大伯家的小厂子,大伯还借了他不少钱,同意他慢慢还。
  加上我妈从积蓄里拿出了一大部分,欠银行的债务算是还得差不多了。
  对此,我是有些气愤的。
  我曾经问妈妈:“为什么要帮爸爸,不恨他吗?”
  妈妈给我讲了我很小时候的事情。
  因为我是早产儿,生下来之后,大病小病的从未断过。
  每次他们手里刚攒下一点钱,我就开始生病,然后积蓄就全都花在了医院。
  医院,是这个世界上见证了我爸妈眼泪最多的地方。
  由于太过操心和心痛,在又一次上医院带我看病后,心力交瘁的我妈也病倒了。
  偶尔会有亲戚过来帮忙照看我一下,但是毕竟他们家里也都有孩子要养,所以能帮的忙并不太多。
  又要忙着赚钱支付我们的医药费,又要操心照顾我们,妈妈说那时候爸爸整个人都瘦得不像话,眼袋越来越重,仿佛苍老了十岁。
  小小的我在病房里一声一声撕心裂肺地哭喊着,同病房小孩的家长都纷纷抱怨起来,妈妈说她当时甚至都有了想要带我一起从医院楼上跳下去的冲动。
  “你爸爸他一夜没有合眼,给你擦眼泪端屎端尿,一声也没吭过。”
  想到当时的场景,妈妈眼睛渐渐有些湿润起来:“我身上没力气,你爸给我买了一大碗牛肉饭上来,问他吃了没,他说吃了,然后半夜我起身去看你,看到他蹲在你病房门口啃馒头。”
  这些事情,我从来都不知道。
  印象里,爸爸总是沉默寡言的,家里大小事情都是我妈在做决策。
  听说我爸家乡那里,大部分家庭都是重男轻女的,而他从未对我打骂过。
  除了给不了我物质享受,倒也没有让我吃太多的苦。
  “我很恨他打牌赌博,但是他曾经也为我们真心付出了很多。”妈妈拍拍我的脑袋,“这辈子,他暂时也就犯了这一次糊涂,我就原谅他这么一次,如果还有下次,我就跟他离婚。”
  我沉默了良久。
  有些记忆,在我日复一日对生活的抱怨下,被选择性的忽视掉了。
  曾经,偶尔妈妈会做上一盘排骨或是一盘大虾,我爸鲜少伸筷子去夹。
  直到今日,我才意识到,他是为了让我和妈妈能多吃一点好的。
  从小到大,他几乎不会在意我的成绩好不好,不拿我和亲戚家成绩优秀的男孩子对比。
  那年除夕,我在外面待到很晚才回家,我妈给在外面找我的他打电话时,他的喘息声是那样的急促和不安。
  甚至是他打牌赢了钱,第一时间还想着给我买了一部我渴望已久的手机。
  而我,抱怨他给不了我像别的同学一样有丰富的零花钱,所以总是对他冷漠着脸。
  后来在他迷上赌博后,我没有想办法去阻止他,而是时常生出一些恶毒的想法。
  于是,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拿着三百六十块的补习费,给爸爸买了一双皮鞋,给妈妈买了一瓶护肤品。
  送给爸爸的时候,他竟然显得有些局促不安。
  在我的催促下,他才开始试穿起来,我也看到,他的脸上悄悄地爬上了笑容。
  -
  高三开学的前一天,程玉告诉了我一个非常不好的消息。
  夏江是第一次带高中,虽然教学效果显著,但学校认为他的经验不足以让他继续带高三重点班,所以换到高一去带新生了。
  “真是太过分了!”程玉在电话里忿忿不平地说着,“夏老师英语教得这么好,完全有能力应付高考的!”
  半天没有听到我的声音,她小心翼翼地问我:“温荔,你还好吧?”
  回过神来,我点点头,才意识到她根本看不到。
  “我没事,反正就算高三是他带我们,也总有分别的那一天。”
  第二天。
  当浩扬中学老牌英语教师张老师推门进来的时候,班里顿时炸开了锅。
  我沉默地低下头,掩饰住自己眼里的失望和落寞。
  张老师用力地拍了拍讲台。
  “高三,由我带你们班的英语课,我先说好,上我的课……”
  她古板的开始介绍自己的规矩。
  一整堂课,班上的同学都像打了霜的茄子,蔫蔫的。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了一个星期。第二周上体育课的时候,班长邓欢把我和程玉还有不少女生神秘兮兮地叫到一边。
  她满脸都是不爽:“这个张老师上课太没意思了,我好想念夏江的声音啊,我受不了了,所以——”
  她严肃地宣布:“我们联名上书,让夏老师回来吧!”
  大家面面相觑,不敢出声。
  邓欢等了一会儿,发现并没有人附和她的提议,于是她很快盯住了我。
  “温荔,你之前可一直是夏老师的科代表,你不想让他回来吗?”
  当然想,做梦都想。
  可是学生联名上书要求换老师这种事,在浩扬好像从来没有过先例,要是闹大了,到时候该怎么收场呢?
  可是,如果他能够回来的话,或许可以冒险尝试一次……
  我的眼珠转啊转,就是没有勇气下决定。
  邓欢深吸一口气,决定不再给我们思考的机会。
  “就这么定了!我现在就回班上拟文字,到时候想让夏江回来的都给我签字。”
  邓欢的效率很快。
  晚自习的时候,前面的女生回头递给了我一张纸,上面赫然写着——《高三二班更换英语老师申请书》。
  文科班的女生文字功底总不会差到哪里去,邓欢很有条理的列举出了夏江在高二一年以来对我们班英语成绩上的付出和成就。
  里面顺带还不着痕迹地“拉踩”了一番教学方式传统的张老师。
  纸张的下方,签满了密密麻麻的字。
  这种程度的话,是可以成功的吧?
  我拿起笔,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地写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轻轻递给身后的杨宥林。
  和他对视一眼,我很快回过了头。
  第二天大课间,在邓欢宣布已经将申请书交到校长室后,班上的气氛瞬间紧张和激动起来。
  程玉把脸凑到我跟前,表情有些兴奋:“你说,我们能成功么?”
  我诚实地回答不知道。
  一上午,并没有什么动静。
  午休完的第一节 课便是英语课。
  上课铃响后,过了十分钟,从来没有迟到过的张老师一直没有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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