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师不利——在逃邮递员
时间:2022-06-13 08:18:54

  虽然已经晚上了,但是空气中微弱的风还是带着干燥的热气,让人微微有些心烦意乱。
  这几天,爸妈总是在主卧里吵架,狭小的屋子和薄薄的房门压根挡不住他们的争吵声。
  没有人注意到我这段日子低落的神情。
  不想回家,我坐在安静的教室里,静静地埋头写作业。
  后排传来几声轻响,我愣愣地回头一看,便看见钟思正睡眼惺忪地把头从臂弯里抬起。
  “嗯?晚自习结束了啊。”
  她揉揉眼睛,看到教室里除了她就只剩下我,慵懒地问:“怎么还没走?”
  “啊…准备写完这一页再走。”
  很久没有怎么开口说话,我像机器人一般机械地回答着。
  她似乎是轻叹了一口气,拿起抽屉里的书包漫不经心地挂在一边肩膀上,然后走到我前面的空位上坐下。
  “你也玩起叛逆来了?”她盯着我呆呆的脸。
  不管班上的小团体如何变化,钟思总是一个人潇洒地生活着,好像从来没有觉得难堪或者孤单过。
  “你…”我艰难开口道,“总是一个人,不会难受吗?”
  仿佛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她绷不住笑了:“一个人为什么会难受?我不喜欢的人,我懒得跟她们有牵扯,也不屑参与她们的小圈子;如果有我喜欢的人,我就会主动出击。”
  望着她仿佛发着光的脸和无畏的神情,我低下头,羡慕不已。
  “对了,明天我就不来了。”她站起身来,“高三我要转学了,我爸还同意我读艺术类学校了。”
  我诧异地抬头。
  钟思眼睛里满满都是憧憬和笑意,有史以来第一次亲昵地捏了我的脸:“温荔,别再想别人会怎么看你,要想你自己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我看着她轻快离开的背影,更失落了。
  连钟思,也要走了么……
  离暑假还有两天。
  晚自习结束的铃声一响,班上的同学都纷纷激动地开始收拾起书包来。我带上耳机,继续练习着听力。
  中午吃得太少,肚子饿得让我有点发晕起来。我摘下耳机,在书包里摸索着钱包,准备去买个包子。
  这个钱包是前几天我生日,妈妈送的生日礼物,是她进货时给我看中的,粉色又光亮的皮面,很是好看。
  刚起身,就撞到了从我旁边路过的杨一帆,钱包掉在了地上。
  他先我一步捡起来,拿在手里把玩了几秒,然后朝后面正和女生聊天的张慧彤喊:
  “咦,张慧彤,温荔的钱包跟你那个是一样的诶!”
  来不及阻止他,他就已经一脸好玩地打开了我的钱包,里面孤单的夹着一张五块钱。
  “噗,”他笑弯了腰,“你这么穷,根本没钱放啊,用钱包当挂饰吗?”
  声音很大,没有走的同学纷纷朝我们这边看过来。
  空气仿佛被冻住了,杨一帆的嘴巴还在开开合合说些什么。
  气温明明很高,却有如深冬的寒风在源源不断地灌进我心里,让我忍不住发抖。
  张慧彤旁边的女生从张慧彤抽屉里抽出和我一样的钱包,故意打开来看。
  里面被塞得满满的。
  她眼神若有若无地落到僵硬站立的我身上,然后笑着拉住张慧彤的手,声音轻得像羽毛:“难怪她喜欢的男生却跟你谈朋友了呢。”
  声音不大,却清晰无比,不少同学立刻嗅到了八卦的气息。
  张慧彤嗔怪地晃了晃女生的手,做了一个禁声的手势,眼神里却分明闪烁着得意。
  我一直以为,我其实伪装得很好。
  此刻我才意识到,我只是个掩耳盗铃的傻瓜罢了。
  夏天的体育课后,我从来不会跟其他人一样,围在小卖部的冰柜里随意挑选着雪糕和饮料。
  在大家讨论着护肤品、化妆品和服装品牌的时候,我只能悄悄藏起脚下那双十几块钱在小摊上买的鞋子,听着我没有听过的品牌。
  每次放假后,同学们也会围坐在一起,分享着假期去了哪个国家哪个城市旅游,遇到了怎样的风景,而我只是沉默的听着。
  这一切的一切,早就替我撕开了我一直想要掩饰的事实。
  只有我自己,可笑地还以为没有人知道。
  难堪的情绪让我脸上的血色悄然褪去。
  身后的杨宥林一把站起身来,夺过了杨一帆手里的钱包。
  “你他妈有病吧?”
  似乎是没料想到平时看起来脾气很好的杨宥林竟然发火骂他,杨一帆愣了好几秒,才注意到我苍白的脸色。
  “我…我就是随便开个玩笑,你们反应这么大干嘛?”
  不远处的程玉看着我呆滞的模样,似乎有些不忍心,咬着嘴唇。但在看到杨宥林黑着脸把钱包轻轻放在我抽屉后,她又挪开了目光。
  张慧彤注意到了,开始装作无辜地小声添油加醋:“杨宥林是不是喜欢温荔啊?”
  “张慧彤。”
  我用尽全身的力气对着她微笑。
  听到我陡然叫她的名字,还冲着她笑,她明显惊慌了起来。
  “你上次告诉我,是刘言飞跟你说不喜欢我,你才和他表白的对吗?”我声音轻柔,却像是淬上了毒,“忘记告诉你了,在你和他在一起的前几天,他跟我告白了,但是我拒绝了。”
  张慧彤脸色陡然变白。
  我满意地继续说:“谁知道他是不是被我拒绝后心灰意冷,然后刚好我身边有个绿茶去投怀送抱,他就勉为其难地接受了,想让我嫉妒。”
  张慧彤旁边的女生转头震惊地看向她,很显然是跟她听到的版本不一样。
  “你…你可真能瞎编啊!”她脸上一阵红一阵青,逞强地瞪着我。
  我目光同情而冰冷地看着她:“不信的话,你就问问他啊。我不要的东西,你倒是宝贝得很。”
  说完,我又看向一旁脸色古怪的杨一帆。
  “杨一帆,你喜欢张慧彤是吗?”
  他如梦初醒,有些狼狈地躲闪我的目光。
  “真可惜啊,她对你一点意思也没有,你是为了她才来读文科的吗?”
  “你胡……”
  “是不是又怎么样呢?”我打断他,“反正她喜欢的是又高又帅的刘言飞,你嘛,在她心里压根不配。”
  我的话音落地,教室里,一片寂静。
  还没有放学的同学,都震惊又激动地欣赏着这难得狗血的晚间剧场。
  我冷漠地将桌上的书一本一本收进书包里,然后不再看身后各种怪异的目光,挺直着背,消失在教室里。
  -
  站在家楼下。
  努力压下想要夺眶而出的眼泪,我深呼吸了几口气,调整好表情,走进幽暗的楼道里。
  刚到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隐约的哭泣声。
  我一惊,手上的钥匙掉落在地上,匆匆捡起,心又开始狂跳起来。
  扭开把手的那一刻,妈妈的哭泣声越发清晰和沉重起来。
  地上是杯子和碗摔得七零八落的碎片,爸爸坐在沙发里,整个人颓废的弓着,恨不得与沙发融为一体。
  妈妈眼睛已哭得红肿,坐在水泥地面上,肩膀不停地颤抖着,一声一声悲切地抽泣。
  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又惊又慌地呆在原地。
  看到我回来,妈妈的眼泪流得更凶了。她凶狠地盯住我爸,像一只受了伤的狼:“你就是个害人精,你让温荔怎么办,你是个男人吗?你配当爸爸吗?!”
  我爸只是沉默而绝望地低着头。
  接二连三的事情,让我渐渐生出一股窒息感,仿佛下一刻就要陷入疯癫的状态。
  “妈,”我麻木地走过去扶起她,“发生什么事了?你不要哭…不要哭好不好…我害怕…”
  妈妈呼吸急促,手指一片冰凉。
  “他跟那群贱人一起赌博,输了十万!”她眼睛里全是奔溃和绝望,“十万啊!”
  全身的血液一瞬间奔腾到我的脑子里,那股子火焰几乎要将我焚烧殆尽。
  我想说点什么安慰妈妈,却发现声带仿佛失灵一般,发不出任何声音。
  “一开始本来只有两万的。”爸爸抬起头,眼眶也已通红,满脸的懊悔,“我不知道,怎么会越滚越大…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吧。
  如果当初早早地察觉到不对劲,如果当时我没有粉饰太平选择隐瞒妈妈,也许这个窟窿就不会越撕越大。
  曾经,很多负面情绪我本来以为没关系,只要我一点点把它们消化掉,忘记掉,我就可以装作它们对我的生活没有过丝毫影响。
  可是原来,它们从来没有被我消化掉,而是偷偷蛰伏在我身体里的每一处,等待着爆炸的那一天,将我彻底瓦解。
  一整夜,我静默地陪在妈妈身边。
  直到天微微发亮,她才终于哭得累了,闭上了双眼。
  我拿过沙发上的毯子,轻轻盖在她身上,如同曾经我做过无数次的那样。
  并没有看一眼依旧坐在沙发上的男人。
  拿起还掉落在门口的书包,我无声的出了门。
 
 
第17章 
  草丛上,温暖干燥的阳光一圈圈晕开。
  酒吧还没有营业,周围显得有些冷清,像是夜晚的纸醉金迷只是一个梦境。
  我人生第一次逃了课,心却获得了久违的平静。
  坐在台阶上,我怔愣地望着街边的人群,有赶着上班的年轻女生,有清晨出来锻炼的老人,也有背着书包一脸不乐意的孩童。
  偶尔会有从我面前路过的行人,奇怪地打量着我这个背着书包,呆滞坐在台阶上的高中学生。
  我用力摇着头,这段日子的种种难堪和痛苦,就让我暂时忘掉吧。
  接近正午的太阳越发滚烫起来,刺眼的阳光让我不自觉眯起眼睛,冰凉的手也终于被暖热了。
  手机开始不断振动起来,有妈妈的,爸爸的,未知号码的,甚至还有程玉和夏江的。
  茫然地盯了一会儿屏幕,我索性关了机。
  就这样一动不动,一直坐到了下午。
  望着渐渐多起来的人群,我的心又开始慢慢沉重起来。
  好像一到夜晚,那些被我压抑下去的情绪和假装忘记的回忆,就会像挣断链条的猛虎,凶狠地朝我扑来,撕咬着我的皮肤和骨头。
  夕阳如醉,街边的店铺和商场纷纷开始播起了音乐,熙熙攘攘的人群伴随着拥挤的车流,喧哗又热闹。
  颜色各异的彩灯晃得人有些眼晕,我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就让我再多逃避一会儿…
  急促的脚步声。
  眼前的光亮突然被挡住,好似有喘息声萦绕在我耳边。
  我唰的一下睁开眼睛,看见一双修长而笔直的腿。
  夏江逆着光影,站在我面前,眼里是未完全消退的着急,眉心紧紧皱着。
  我下意识地喊他:“夏老师。”
  以前在他面前,我总是想表现得更优秀、更乖巧,但无论是家访那次,或者是上台那次,还有现在,我的奇怪我的懦弱,总是被暴露在他面前。
  不敢直视他的眼睛,我嘴唇崩得紧紧的,挪开了目光。
  余光里,他从口袋掏出手机,好看的手指在按键上飞舞着。
  鼓起勇气,我拉住他的衣角。
  夏江停下手上的动作,有些诧异地低头看我。
  “可以……”我小声而紧张地开口,“可以先不要告诉她们我在这里吗?”
  空气静了一刹那,他柔声开口:“好。”
  “但是,”他又接着说,“你的爸爸妈妈都很担心你,程玉也一直在找你,我不告诉她们你在这里,但是先给她们报个平安,好吗?”
  程玉,也会担心我么?
  我轻轻点头。
  夏江走到一旁比较安静的角落,一边打电话,一边时不时地回头看我,确认我还待在原地。
  酒吧开始营业了,门口的灯光一下高调的闪烁起来,不断有穿着时尚的男男女女涌进去,嘈杂的音乐声从里面传出来。
  夏江打完了电话,重新回到我旁边,挨着我坐下。
  空气中似乎有流动的淡香。
  “其实我是个糟糕的人。”我轻轻开口。
  地面上我们两人的影子,被灯光斜斜地拉长。
  眼睛开始有些发酸,连带着我的声音也有细微的颤抖:“家里条件不好,我一直都是知道的,所以我几乎没有对妈妈说过,因为没有钱,我总是在同学里低人一等;因为没有钱,我永远不能像同龄的孩子一样,买好吃的零食,穿好看的衣服。”
  “初中的时候,因为家里是低保,还有种种原因,我融不进她们的圈子。”眼泪汹涌地流出来,我狼狈地抹去,“我总是害怕孤独,害怕别人瞧不起我,我甚至憎恨起,我为什么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昨天,妈妈一直在哭,告诉我爸爸输了很多钱,我真的好恨他,也恨为什么所有的事情都要发生在我身上。”
  又涩又痛的情绪让我有些失控,我带着沉重的哭腔,断断续续地向他述说着近日发生的事情,还有我心里长久存在的那些负面情绪。
  等发泄完,我才如梦初醒,想起来坐在我旁边的,是夏江。
  是全世界我最不想被看到自己阴暗面的人。
  飞快地把头侧到一边,我心里满满的是屈辱与懊悔。
  夏江轻轻拍了拍我起伏得厉害的肩膀,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颗巧克力糖递给我,依旧是当初的那个包装。
  麻木的接过,我突然想起糖纸从我日记本里掉落的那一天,他脸色平静,好似根本不记得。
  “温荔,为什么要那么在意别人呢?”
  夏江的声音温暖又蛊惑,仿佛带着抚平人心的魔力。
  “很多人都害怕跟别人不一样,期盼变成所有人眼里的‘好人’,于是给自己带上这样那样禁锢的枷锁,在里面困住自己。”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