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徐艺秋点头,看了眼他几口就快吃掉一半的饭,张了张嘴,想问他那些吃不吃得饱,还要不要,她能再拨给他一半,又考虑到不合适,闭嘴了。
周秋白皱了皱眉,“能吃饱吗?”
“差不多,我饭量不大。”
“秋秋的饭量确实小。”闻歆看着自己盘子里快堆成小山的米饭,忧桑地叹口气,“一对比,我感觉我的胃口简直是头牛。”
“那你还要不要?”徐艺秋歪头瞥她。
“要,当然要。放我盘子里就是我的了,别想着再拿回去。”闻歆忙不迭护住自己的饭,又扒拉一口,威胁道,“我已经吃了。”
徐艺秋挑了下眉,配合她的表演,“唉,行吧,看来是要不回来了,只能给你了。”
“嘿嘿。”闻歆得意地扬扬头。
徐艺秋最后一个吃,第一个放下筷子。
端着盘子起身离开的时候,陆长青扫了眼她盘子里剩下的四分之一米和一多半的菜。
小鸟胃。
第15章
周五,吃过早饭,徐艺秋和周秋白陆长青郭荣一块拿着收拾好的东西去实验楼。
今天是学校竞赛班开课的日子。
曦光明亮的校园,路边的常青树都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金光。
徐艺秋以为她和周秋白吃过饭就来已经比较早了,进门发现能容纳二十人的教室都快坐满了。
除了高二的九个学生,还有高一的十个。
见最后一排中间有个空桌,他俩走过去坐上。
坐徐艺秋前面,穿红白相间校服的高一男生转头问她:“高二的学姐?”
“嗯。”徐艺秋点头。
男生嫌弃“啧”一声,“怎么这届的高二这么差劲,这么多没走掉的。”
“……”
徐艺秋抬眼正视这位留着红色炸毛头、满脸桀骜不驯、口出狂言、一句话得罪班里近二分之一的高一学弟。
好像……有点印象。
徐艺秋知道他倒不是因为特立独行的头发,而是他几乎每天都会因为没叠宿舍被子被广播通报批评的名字。
羊奶真。
当然,外表和名字的反差萌也是让她记住的一个因素。
“你很狂啊,小学弟。”周秋白见不得徐艺秋被欺负,还地图炮整个高二,玉白指尖点点桌面出声。
“我认识你,周秋白嘛,高一查无此人,高二才出点名头。”羊奶真在他脸上瞧了会儿,“长得确实挺好看,就是成绩依旧不怎么样,就七百零几,高二第一名都这么差劲。”
周秋白:“……”
小子,有胆识。
徐艺秋问他:“你成绩很好?”
“很好不敢当,勉勉强强看得过去罢了。”羊奶真扬起下巴,不在意地说。
“哦,摸底考九科七百三十一,确实勉勉强强。”徐艺秋看着手里的纸条,慢慢念出声,“物理一百一十三,怪不得要学竞赛。”
纸条是左手边和她隔一个过道的李斌生刚才递过来的,能让一向闷葫芦的李斌生主动出手,看来他上学期就已经把高二的竞赛生得罪个遍了。
周秋白毫不客气,扑哧笑出声。
班里响起此起彼伏的悄笑。
“嗯……”徐艺秋沉思几秒,疑惑问他,“你不会以为分科后还能考七百多吧?”
羊奶真脸一怒红,想把她手里的纸条抓走,徐艺秋后举躲开,“别抢啊。”
周秋白抬手按住他肩膀,阻止他起身去夺,“急什么啊小学弟,她说错了?”
“那也不能把我的分数当众念出来,这是我的隐私。”
羊奶真挣了挣肩上那只手,他再有劲,天天坐在班里不动,骨头都要酥化的身体哪有天天打球锻炼的周秋白劲大,一丝一毫都挣不开。
发觉这两个人不好欺负,他转头对着李斌生竖中指,怒道:“竖子不足与谋!竟然偷记我的考试分数。”
李斌生小声嘟囔:“就是专门防着你这样贬低人的。”
“你说什么?!”
羊奶真想站起来发火,可惜被周秋白一只手按住不能动弹。
李斌生不吭气了。
正好教练进来上课,羊奶真暂停火气转头先上课。周秋白也松了手。
进来的是个男教练员,黑皮衣,蓝色牛仔裤,看着很年轻,三十岁左右。
“同学们好,我就是带你们这届的主教练,我姓甘,甘岁山……”
甘岁山本打算快速介绍一下就进入正题,说着说着,心里骄傲一起,又缀缀冗冗一大堆。
“甘教练呢,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当年也是靠物理竞赛考进去的,一等奖,对物理竞赛研究多年,先不说教过的学生中拿一等奖的有多少个,最次的都是省二等奖,也获得过‘全国奥赛优秀教练员’称号……”
一节课四十五分钟,就在他的自我介绍和对竞赛的介绍中过去了。
下课铃刚打,他随手点了前面一个女生做班长,让把之前做的卷子收去他办公室,就拿着东西走了。
徐艺秋提前了解过竞赛,听得昏昏欲睡,支起胳膊托着脸都快睡着了,突然被羊奶真拉凳子的“刺啦”声惊醒。
凳子是铁架木面,和大理石地板摩擦时声音难听得刺耳。
羊奶真眼睛死死盯着李斌生站起来,沉声问:“你上课前说的什么?”
李斌生吓得攥紧拳头,但噤声不言,坐在凳子上也不动。
羊奶真手从红发上捋过,摸出一手头油,在他脸上拍拍抹上去,举拳就想打他的头。
徐艺秋困得迷糊还没彻底清醒,一睁眼就被他满脸横样、凶神恶煞准备打人的架势吓呆。
李斌生闭眼准备挨这一拳,但两秒后,预想的拳头并没有落下来,他睁开眼抬头,羊奶真举高的胳膊被周秋白握住了。
周秋白没动怒,俊俏的脸上友好地笑着,“干嘛呢这是,想练拳头?找学长啊,我陪你玩。学长成绩不行,练拳还是可以的。”
见他还想挣扎,周秋白跃跃欲试地舔了下唇角,笑道:“我最喜欢切磋这东西了,你要是觉得和我一个人不过瘾,我还有朋友,一块来。”
“李斌生就算了。”周秋白拧了拧眉,“我和他试过,太弱了,不过瘾。”
“你——”羊奶真瞪他一眼,把胳膊抬高奋力挣开,“看不懂还是没眼色劲?我在教训人看不出来吗?趁我还没烦你想打你之前,别在我眼前乱晃悠。”
“原来是教训人啊,那我是挺没眼色劲。”周秋白自嘲。
周秋白靠在李斌生桌旁,把他和羊奶真隔开,垂眼看身高只到他耳边的羊奶真,笑得轻松又挑衅,“想做小霸王啊?我也想做,我看你不顺眼,我也想揍你。”
“你——”
他拖腔拉调:“同意不同意,说一声啊。”
羊奶真盯着他看了几秒,见他来真的,自知玩不过,识时务地哼一声转身。
周秋白拉住他后领让人转一圈面对自己,“怎么了,还没回答我问题呢,怎么就走了啊?”
羊奶真烦躁地抓一把红毛,“我不和你玩,也不想和你说话,有完没有?”
“当然没完。”
日头慢慢升起,周秋白这个姿势脸正对着窗户,觉得这会儿照过来的晨光有些刺目,眯了眯眼,低头逼近羊奶真,脸朝徐艺秋那歪一下,“刚才你动作太猛,吓到我同桌了,是不是得道个歉?”
羊角真看一眼徐艺秋,撇了撇嘴,“对不起。”
“这一脸不情愿的,哭丧呢?谁逼你了吗?”
羊角真对着徐艺秋鞠一躬,“对不起。”
“还有这个呢。”周秋白让开位置,露出李斌生。
“对不起。”
“这才是个乖学弟嘛。”周秋白满意地拍拍他的肩,“回去吧。”
等人臭着脸坐好,确定不闹事了,周秋白松松肩膀,坐回去。
一转头,见徐艺秋眼神虚虚散散,视线落在他身上,又像是穿过他去想什么东西,看着比刚才迷迷糊糊被吓住的时候更严重了。
她平时给他的感觉就是轻声细语文气柔弱的,中午十几度的大晴天脱个羽绒衣都能感冒,以为她被吓得还没回过神,手在她眼前摆了摆,小声试探:“秋秋?”
“嗯?”徐艺秋回神。
“怎么样,好点没?不用怕他,就是一欠教训的小孩,外强中干。”
周秋白没压低声音,羊奶真气哼哼地转头瞪他,见他看过来,又害怕地赶紧回头。
徐艺秋轻敛眼皮,摇头,“……没事了。”
*
进入阳历四月份,元洲气温逐步回升,校园里百花招碟,枝叶繁茂,也正式步入春雨绵延的季节。
又是一个下雨天,姹紫嫣红的花瓣蒙上晶莹剔透的水珠,更显娇嫩。
中午放学,徐艺秋和闻歆打着伞去餐厅吃饭。
到门口合上伞,闻歆问她:“路上想什么呢,水坑都没看见,踩进去鞋都进水脏了吧。”
“没想什么。”徐艺秋低头,看绿色裤腿下的小白鞋,左右晃晃甩掉污水,“没事,我穿的皮鞋,透不进去。”
“你这样可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事儿一直这么心不在焉的?”
闻歆和她一块进餐厅,“要说成绩,上周的月考你去上竞赛课也没考试啊,不可能因为成绩不好心烦,难道是因为竞赛?”
“说起来我还没问你学那东西怎么样呢?上手顺不顺?学着难不难?”
“还行。”
徐艺秋虽然接触竞赛的晚,但物理数学基础和学习能力在那摆着呢,学起来并不吃力,进展速度也可以。
“那就没啥了啊。”闻歆又想了想,“上次回家阿姨给你压力了?”
徐艺秋看她一眼,“除了那几句话我妈还能说什么?”
“也是。”闻歆点头,“再不行还有你奶奶顶着呢,哎呦我去,说起来你奶奶,我真佩服,都七十多了还这么厉害,那精神头好的,脑子比谁都灵光,我奶奶都不知道老年痴呆多少年了。”
老人身体健康比什么都好,徐艺秋笑了笑,“那么多年数学不是白教的,我听我爷爷说,她以前上课的时候敲烂过不下五个桌子。”
“我靠,真的?”闻歆瞪大眼转头看她。
徐艺秋认真点头,“你看我妈现在多怕她就知道了,上学时候的威慑力不是随便说说的。”
闻歆无比庆幸地舒口气,“还好你奶奶退休了,要不然教我不得把我吓死。”
徐艺秋被她夸张的样子逗乐。
随便聊了会儿,买完饭放到餐桌上,徐艺秋抬头找放筷子的消毒柜,视线不经意间一扫,忽然在一个人身上定格。
青春洋溢的绿白校服,被曦光勾勒的俊秀脸庞,看似轻松笑着却异常坚定的眉眼,还有那方被他守护的角落。
刚才在路上好不容易甩开的画面,又不受控制地跳进脑海。
明明阴云密布的天气,徐艺秋好像在他身上看见了薄而透的耀目阳光。
今天下雨,周秋白没去打球,直接来餐厅吃饭了。
她失神的这一会儿,周秋白发现她,眼睛惊喜一抬,瞬间亮了,高兴跟她挥手。
陆长青和许东背对着她坐,看见周秋白的动作,也回头看她一眼,和她打了招呼。
徐艺秋笑着点了点头。
她觉得笑容可能有点不自然,但离这么远,他们应该发现不了。
静静站了一会儿,徐艺秋听着胸腔骨下的能震碎耳膜的“怦怦”声,意识到有什么东西快要遮不住了。
第16章
闻歆买饭还没回来, 徐艺秋别开视线,想去拿两人的筷子,却在别开的瞬间, 看见周秋白张嘴和他俩说了什么,而后三人端着餐盘站起来往她这里走。
好像知道她在找什么,过来的时候陆长青顺手在消毒柜里抽了两双筷子。
他们腿长脚程快, 十几米的距离,几秒就到她面前。
徐艺秋都没机会走出去。
闻歆端着餐盘过来,左瞧右瞧,好奇徐艺秋怎么和他们坐一块了, 不过坐一块也没什么, 她接过陆长青手里的筷子,道了谢, 问徐艺秋,“怎么还站着?”
徐艺秋定了定神, 就这么被八只眼睛架着坐下去。
陆长青看她一眼,把筷子放她餐盘上。
他动作轻,紫红竹筷放在白色硬塑盘上几乎没有声音, 可被嘈杂声淹没的餐厅内, 徐艺秋就被这小小的“吧嗒”声惊醒, 呼吸都颤了颤。
不动声色地深吸一次再呼出, 平复心底的波动, 徐艺秋笑着抬头跟他说谢谢。
陆长青又看她一眼,不在意地说没事。
徐艺秋闪了闪眼睫, 低头用筷子划盘子里的米饭。
她知道他这一眼坦坦荡荡, 只是礼貌性地把视线放到她脸上, 但她就是心虚, 不敢和他对视。
……明明这里没一个人知道她的心思。
徐艺秋想,这种心思不似她筷子下划着的米饭,能光明正大地露在头顶的白炽灯和众人的目光下,划好之后按照既定行程分到闻歆的餐盘里。
它长在不应该被看到的心底深处,阴暗又顽强,杀不死灭不掉,还会从外界汲取每一滴养分疯狂滋长。
它渴望阳光,渴望被发现,任性地寻找每一个机会露头。
然而在这种情况下,它注定是不应该出现,不被接受的。
它的每一次生长,都是她理性和感性的生死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