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忍——鹿安茶
时间:2022-06-15 06:42:36

  当感性战胜理性,她真正控制不住让它暴露在阳光下的时候,也是她彻底完蛋之时。
  徐艺秋发现这像是养蛊,蛊虫和母体唇齿相依,却又唇亡齿寒。
  但这种感觉太美好了,她不想用蛊虫去形容。
  这是她一个人的金色文心兰。
  她怕任何一个人发现,虽然他不是周秋白。
  她冒不起这个险。
  因此当它冒头,陆长青看过来的时候,她本能地避开他的视线,把文心兰小心藏起来。
  不过让徐艺秋放心的是,陆长青对她的异样并没有过分关注,低头吃自己的饭去了。
  吃完饭许东要去小超市买东西,周秋白和陆长青陪他一块。
  周秋白问徐艺秋和闻歆:“有没有什么要捎的?”
  两人摇头,都不需要。
  他们在餐厅门口分开。
  闻歆跟着徐艺秋回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几道题,像往常一样让徐艺秋和郭荣轮流讲。
  说是轮流,但闻歆现在拿过来的都是难题,郭荣在数学上的造诣又比徐艺秋高,多数都是他给两个人讲。
  讲到一道周期函数题,徐艺秋方法没郭荣简单,他给闻歆讲,徐艺秋拿着几人杯子去前面接水。
  接完准备回去的时候,被门口突兀响起的一道声音喊住。
  马松肩膀松松垮垮地靠在门框边,问她:“徐艺秋,韩宇坐哪?”
  徐艺秋对班里人还不是太熟,去讲台上找到座位表,给马松指过去,“坐那,挨着第三排窗户坐。不过他现在好像不在。”
  那个位置没人。
  韩宇在不在马松不在意,他就是找个借口跟她搭话,试试看她现在会不会和他说话。
  往门里走几步,马松看着倒数第二排半跪在凳子上弓个身子往前趴的闻歆,和身体尽量后撤、低头讲题的郭荣,下巴一挑,“闻歆过来不是找你讲题的吗?怎么是他讲?”
  “我的方法没他好,就让他讲了。”徐艺秋顺过去看了眼,如实回答。
  “我听说他要参加竞赛,不耽误他学习?”
  “这一会儿不耽误多少,而且这题对他来说很简单,基本就当放松了。”
  马松哼一声,从兜里掏出捏成一团像废纸一样的卷子,慢慢展开,“我也不会,我的更简单,要不我也去找他教教?”
  徐艺秋看着他手里那张破烂不堪的卷子,“……”
  “不就是会点子东西,老子才不用他教。”
  马松看她这表情就知道什么意思,把卷子两下撕碎往门口一个同学的垃圾袋里一塞,冷哼着走了。
  徐艺秋:“……”
  他看着马松雄赳赳又不服气的背影。
  所以,这是找到班里来了?
  马松故意过来挑衅她的事徐艺秋没在意,这种刷存在感的事之前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
  因为平时闻歆也不是天天有数学题要问,徐艺秋一周又有三天要去实验楼上竞赛课,一分钟恨不能掰成三份使,所以对于闻歆一周多没再来问题的事并没有多想。
  因此放假回家再开学,看见郭荣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时候,徐艺秋是非常惊诧的。
  甚至因为他的脸清癯又苍白,那些青紫和冒血丝的小口子更显得触目惊心。
  “你脸上这怎么弄的?晚上走夜路碰上鬼打墙磕着了?”
  “没、没什么,就是走路不小心磕到了。”郭荣让她看一眼,就赶紧把口罩戴上。
  他本来一直用口罩遮着脸上的伤,就是天气已经热了,他满头是汗地戴着口罩实在太扎眼,被徐艺秋发现异常,受不住她要求才摘下让她看看。
  “骗鬼呢,我就是随便一说你就跟着说了?这哪像磕到了。”
  徐艺秋自己猜:“……你不会是和人打架了吧?”
  这个可能她自己都不信,毕竟郭荣除了正常的吃喝拉撒睡就只剩下学习了,在座位上坐一天屁股都不带动的。
  他性格又害羞腼腆,几个月了也没见他和谁红过脸动怒,上哪结梁子去。
  但这伤实在是太像打的了。
  郭荣吓一跳,躲在口罩后的嘴嗫嚅几下否认,“不、不是。”
  看他这不会撒谎的反应,徐艺秋确定了。
  她心里一沉,试探着问他:“你是和人打架,还是被人打了?”
  郭荣低着头不吭声,徐艺秋接着问:“我们学校的还是外校的?”
  “什么时候打的,我看这伤口挺新,你裤脚上还有泥水,是下午来上学的时候?故意避开你在家的时候以防你爸妈知道?”
  郭荣急忙低头看裤脚,上面干干净净的才想起来那条小巷很干净,下意识反驳,“那没泥。”
  他说完,空气倏然一静,似乎有着落雪的冰凉。
  发觉情况不对,郭荣抬头,不期然撞进她肃寂的冷眼中。
  他心口猛地一跳,后知后觉在嘴里咀嚼两遍刚才那句话,然后反应过来,他被徐艺秋诈了。
  郭荣原本就弱白的脸,一下白得几乎透明,口罩下的唇都血色尽褪。
  心脏狂跳,脊背生寒,怕得几乎要昏厥过去。
  徐艺秋看着他的眼认真重问一遍,“我们学校的,还是外校的?”
  郭荣怕多说多错,眼睛闪了闪,捏着拳头错开被她攥住的视线,快速转过身去。
  徐艺秋看着他微微蜷起的背影,等了一分钟都没见人重新转回来,心里凉了半截。
  她失落地叹口气,温声低语:“我以为我们是朋友,你被欺负了会告诉我的,看来是我多想了。”
  她说完后,郭荣半晌没动,只是蜷起的脊柱慢慢压得更低,像是背负千斤重的旅者,孤独又沉默地走着。
  徐艺秋心里剩下的半截也凉完了。
  倒不是对他不信任自己的失望,这几个月她对郭荣的为人看得再清楚不过,而是心凉用激将法他也下决心不交代,这样恐怕还会有第二次欺负。
  不过她干着急也没办法,不清楚情况,就不敢贸然跟李军发说,不然办了坏事更麻烦。
  直到上课前二十分钟,周秋白和陆长青来上晚自习,事情才出现转机。
  他俩才打完球回来,出了一身汗,渴得不行,陆长青吨吨几口喝完杯子里的水,拿着水卡准备去接水,走两步忽然想起来卡里没钱了,敲敲郭荣前面的桌子,问他借水卡。
  却见郭荣听见敲桌声音身子抖了抖,“哦”一声,全程低着头掏水卡给他,看都不看一眼。
  陆长青嫌一张薄薄的卡放桌上不好拿,加上他站在路上,距离有些远,“递给我啊。”
  郭荣又把水卡往外推推,同样低着头不看他。
  陆长青发觉不对劲,盯上他的脸,“你怎么还戴个口罩?在班里还戴着你闷不闷?看着递给我啊。”
  郭荣不把吭气,身子往墙根挪了挪,想避开他的视线。
  陆长青从他移动时小心的动作中看出什么,眼睛眯了眯,走过去过去捏着他的下巴把他的脸别过来。
  郭荣想挣开,但陆长青做事干脆利落,直接上手摘口罩。
  那张没几块好皮肤的脸再一次暴露在空气中。
  陆长青英挺的脸一沉。
  周秋白热得浑身直冒汗,正慢慢喝着徐艺秋提前给他们接的凉水,瞥见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倒吸一口冷气,猛地站起来,“脸怎么回事?郭荣,你被人打了?”
  陆长青抬起拇指在他脸颧骨上的淤青上重重按下去,郭荣疼得“嘶”一声。
  陆长青冷声:“还知道疼?”
  郭荣不吭气。
  陆长青拇指在他因为按压重新冒血的伤口上一抹,又嫌弃地把血抹回他脸上,抽出湿纸巾擦手。
  “伤口锋利整齐,用刀划的,谁干的?”
  周秋白也问:“谁打的?”
  郭荣把头低下去,沉默着重新戴上口罩。
  两分钟后,他受不住陆长青阴怒的视压,小声说:“没谁……我在家被猫抓的。”
  陆长青一脚踹他凳子上,郭荣连人带凳又跳又晃。
  “没出息,怂货,我问你谁弄的!”
  “……没谁,就我家猫。”
  “不说是吧?”
  陆长青故意抓上他受伤的右胳膊,把人往外拉。
  “啊——疼疼疼疼——”郭荣疼得一下冷汗直冒,叫着让他停下,“我说,我说我说……”
  陆长青把人扔回位上,黑眸紧紧盯着。
  周秋白和徐艺秋也紧张看着他。
  郭荣小心地瞥一眼徐艺秋,站起来想出去说,陆长青把他推回去,不同意,“就在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点子,出了这个门就跑没影不说了。”
  没了办法,郭荣贴墙坐在凳子上,埋着头,在不知道班里多少人的视线里,结结巴巴吐出两个字,“马……马松。”
 
 
第17章 
  郭荣怕班里同学知道, 说的声音小,模模糊糊的两个音,只有就近的几个人听见。
  徐艺秋一瞬变了脸色, 嚯地站起来,不像平时那么保持分寸距离,双手撑在桌上倾身, 视线牢牢锁在郭荣蓝色医用口罩上,仿佛能透过口罩看到下面被打的证据。
  “马松打的?26班的马松?”清楚郭荣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徐艺秋压低了音量。
  陆长青和周秋白不认识马松,加上郭荣吐字不清, 在脑海里循环播了好几遍也没辨别出是哪两个字。
  突然看见徐艺秋反应这么大, 周秋白问她:“秋秋认识那个人?”
  徐艺秋看着郭荣惊悚不定的样子,心里估摸着是猜对了, “……应该认识。”
  陆长青转头看她,等着下文。
  徐艺秋还在疑惑郭荣和马松无冤无仇的, 为什么会打架,最多的交集也不过是十多天前马松过来的时候看见郭荣给闻歆讲题,但那也不至于打人啊。
  她没理会周秋白和马松, 接着问郭荣, “他为什么打你?你们以前认识, 有过过节?”
  郭荣摇头。
  陆长青:“理由呢, 总得有个理由。”
  郭荣又不吭声了。
  “不说是吧?”陆长青耐心告罄, 拽他的胳膊,“不说现在就去找他。”
  “别别别, 不去, 我不去。”郭荣蜷成个熟虾缩在墙边, 抱着桌子不撒手。
  陆长青就是试一下, 见硬拽这一招他不吃,松了手,拧眉问他:“怎么才说?”
  郭荣埋着头。
  周秋白看了他一会儿,试探着问,“要不出去说?”
  郭荣小心翼翼地看向陆长青,等他批准。
  陆长青看他这畏畏缩缩生怕被人知道的样,气又不打一处来,压着火同意了。
  郭荣担惊受怕的那根弦猛一松懈,立即对周秋白点头,“去、去外面。”
  他们仨往外走,留在窗边的徐艺秋也想跟着去,然而刚动身——
  郭荣忽然停下脚,转头看她,又不敢看,低眉敛目地垂头,又太阳打西边出来似的,竟然对她下命令,只不过声音虚微,没任何底气, “快上课了,秋秋……艺秋,要不你留下,一会儿老师来了你帮我们请假。”
  徐艺秋想说随便找一个同学帮忙给李军发说就行了,如果真是马松因为闻歆打他,那这里面有她一份责任,她想跟着去听一听。
  话在脑里转一圈,还没来得及张嘴,周秋白说:“也是,秋秋,要不你先留下,一会儿老李来了你跟他说清楚,顺便拉住他,别让他一冲动去26班逮人,你的话比我们几个管用。”
  可能是性格使然,徐艺秋文气,说话慢声细语,天然就有一种让人信服的魔力,相比他们这几个时不时把李军发气到心梗的,她在李军发那更有份量。
  徐艺秋看着郭荣,从他那频频露出来、藏不住的小动作,她能感觉到他不想让自己知道被打的经过。
  也是她心急,忽略了他那不想在女生面前丢人的自尊心。
  不听就不听吧,徐艺秋点头,“好。”
  郭荣彻底松了气,和周秋白陆长青一块出教室。
  这时候走廊几乎没人了,天边薄暮冥冥,徐艺秋忧心忡忡看着他们打窗户旁走过。
  一口气叹到中间,前一秒刚走过的周秋白忽又两步倒回来,扒着窗户往里瞅,视线点了点她桌上摊开的小绿本《物理竞赛教程》,“秋秋不用担心,我和陆长青会问出来的,你安心看书。”
  徐艺秋就这么卡着半口气点头,叮嘱他:“你们也别冲动。”
  “放心,不会的。”
  周秋白挑眉勾嘴,后退一步,抬手给她敬了个礼打保证,瞳仁清透晶亮,模样又俏又逗。
  徐艺秋扑哧笑了。
  周秋白呲着小白牙也笑了笑,挥挥手再见,转身跟上去。
  有他托底的这句话,徐艺秋再看着他们的背影,心里比之前轻松几分。
  无论如何,有周秋白在,应该能拉住暴躁易怒、看着还比较吓人能打的陆长青。
  不过二十分钟后徐艺秋就发现,周秋白的话有时候就是个响屁,听声怪响,不能信。
  *
  高二教学楼,二楼,男卫生间。
  陆长青左腿交右腿,斜斜靠在门口墙棱上,边往里看,边注意外面不让人进来。
  周秋白过来的时候从走廊顺走个凳子放洗手池前面,让郭荣坐下,手背搭膝盖上,半蹲在他面前。
  郭荣一直垂着头不说,陆长青嫌磨叽,让他来问。
  蹲了会儿,周秋白右脚麻到僵硬,换左腿蹲。
  郭荣忽然抬头,周秋白以为他要说了,惊喜看他。
  郭荣只是把凳子从臀下抽出来放一边,“别蹲着了,你坐一会儿。”
  周秋白卖惨地揉揉脚脖子,“你不说我也坐不下去啊。你先说被打的原因,我们也好趁没上课去找那个人,再去医务室给你看看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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