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回到原本的位置，仍旧看着姜半夏。
她凌乱的发丝在白色、毛绒的毯子间若隐若现，露出的耳朵小巧而白皙。
身体随着呼吸，微微起伏着。
像是童话里沉睡的公主。
而空姐在退回了里间后，偷偷和同事咬耳朵。
“我就说不可能是兄妹！”
另外一个同事不死心：“怎么不可能呢？哥哥给妹妹盖被子也很常见吧？”
空姐摇了摇头：“你没戏的，你别想了。”
她想起裴砚望向那个女孩的表情。
是那样沉静，却又好像潜藏着难以言说的暗流。
像是可以在那里看很久很久，都不会疲倦。
而此时此刻，姜半夏沉睡在深眠中，对这样的注视一无所知。
还有很多事她不知道。
譬如说，她从小活在世界的一面。有阳光、鲜花与赞美的那一面。在她还小的时候，最大的苦恼是今天老师布置的作业太多，前天和姜妈妈拌嘴又没拌赢。
很难理解一些苦楚、悲伤与无能为力。
但裴砚在另外一面。
暗无天日的生活，无光而冷漠。
而那幼时的一段，短暂的、没有被姜半夏放在记忆中的相遇。
对于裴砚来说。
仿佛黑暗的一角被撕破，有光和其他耀眼的色彩透进来。
是他第一次，遇见另外一面的世界。
第39章
姜半夏睡了一觉, 神清气爽。
下了飞机，一路奔波到酒店放东西，又马不停蹄奔到会场，姜半夏也没觉得累。
会场离酒店不远, 开车不过五分钟。会场是是他们所住酒店所属的会议中心, 专门用来举办大型会议。
这次虽说这次是公司集体出行, 但本身也没有一定要同进同出的硬性要求, 反倒是为了行动方便, 都是结伴各自出发。
姜半夏和裴砚没聊过要跟谁结伴，就挺自然地一起搭伴在一起。
而等到他们赶到时，已经有不少人先到了。
门口的人三三两两地站着, 大门前拉着“第七届开发者大会”这样的横幅。
进了大门, 拐过几个连廊，到了会议大厅门口。有人登记签到，小桌前已经排起了不短的队伍。
姜半夏和裴砚就站在了队伍的末端。
来的人不少，有些人专门是为了多认识些人才来，因此, 姜半夏的耳边不断响起了“久仰久仰”，“年少有为”以及“本人比照片还漂亮”这样的客套话。
她四下看了几眼，倒是也看见一些眼熟的大V博主, 不过这会都离得挺远, 她此刻也没有太多社交愿望。
但她没有，不代表别人没有。
刚站稳在那，姜半夏瞄到拐角踢脚线处的一个小装饰, 她研究半天, 发现好像是一个小型猫咪, 可爱得要命, 一抬头，正准备和裴砚说。
耳后响起一声如日中天的声音：“砚神！是你吗！”
姜半夏顿了顿，和裴砚一起回头。
打招呼的是个很厚实雄壮的男人：“还真是你啊砚神！你别否认！你那次直播我起码看了有三百遍！”
姜半夏：“……”
不是，一场一个半小时的直播看三百遍，你得从直播当晚到现在不眠不休地一直看吧？
男人两步走近：“砚神，我崇拜你很久了，就是因为你，我才从国画转了代码。”
姜半夏：？国画转的？
这跨度也有点忒大了？
姜半夏自己就做培训，她也知道学员的背景都五花八门，想要从计算机谋求一条出路。
不过，从国画转的话，也真的是完全零基础。
接下来的五分钟，男人语气颇为激动地介绍了自己艰难的转码故事，又上前跟裴砚握了好几遍手，才热泪盈眶地离开了。
而他的行为仿佛开了个什么头似的。
这人还在说话的时候，旁边人的目光就有意无意的落在地裴砚身上。等他一走，周围人很快就一个一个凑了过来，和裴砚攀谈。
姜半夏一开始还想着跟裴砚说那只小猫的事，后来离那处地方越来越远，她也等得已经麻木了。
就看着裴砚身边的人络绎不绝，听着他们不绝于口的赞美之词。
面对着来人，裴砚的态度并不太热情，但也没有冷漠无视，简单说一两句话，便点头作结。
然后又会有别人来，甚至两三个人组团来找话题讨论。
姜半夏不知不觉垮了脸，干脆也不打算再讲小猫咪了，低头看起手机。
群里面，纪梨和卢从正聊着天。
纪梨：【夏夏，我看新闻说，这两天好像有台风会在海市登陆，注意安全呀】
卢从：【绑两沙袋在腿上吧，不然早晚能给你刮没】
不过显然，台风的事并没有提起卢从太大的兴致，他很快把目光转向了别的事情上。
卢从：【虽然感觉说了也不管用，不过话还是要说，这几天你清醒一点，别把持不住】
姜半夏：【？】
卢从：【上次裴砚让你假装他女朋友，我知道那种滋味可能很甜美，他也可能在扮演期间像一个真正的男朋友那样温柔体贴地待你】
卢从：【但那毕竟是虚假的，不能轻易被哄骗啊！】
纪梨：【？？】
姜半夏：“……”
前几天卢从不提这件事，她还以为卢丛消停了，结果深思熟虑这么久，他怎么还在这件事情上纠结？
她再次选择了无视，熄了屏，瞟了一眼那个卢从口中的“假男友”。
裴砚垂着眼听人说话，他肩膀宽阔，个子很高，姜半夏每每跟他站在一起，都会有一种被包拢的感觉。
但此刻，因为裴砚身边的人来了又走，络绎不绝，为了给来人腾出位置，姜半夏不知不觉中已经离裴砚越来越远。
这会再看，反倒是来向他攀谈的人离他更近一些。
甚至，又有人上前时，还戳了下姜半夏的肩膀，问她：“您好，能麻烦让一让吗？”
姜半夏：“……”
她默默往旁边撤开一步，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哼，什么滋味甜美，温柔体贴。
排了这么久的队，净顾得上搭理别人，一句话也没跟她说。
谁会被这种人哄骗啊！
姜半夏撇过头，手插口袋，谁也不看。
并不知道，裴砚在说话的间隙抬起眼，扫了她一眼。
裴砚顿了顿，对旁边还在侃侃而谈的人道：“先这样。”
那人愣了一下：“砚神，我还没说完，我设想这个地方——”
裴砚：“抱歉。”
那人终于意识到裴砚的意思，声音一滞，连忙道歉走人了。
姜半夏撇着头，把这对话听的分明。
心想：你不是聊的挺开心，怎么不聊了？
下一秒，听见耳后传来一声：“姜半夏。”
姜半夏顿了顿，过了几秒，没转过头，声音拖长：“……干嘛？”
裴砚：“来。”
姜半夏还是没扭头：“你叫我去我就去啊？我干嘛听你的？”
裴砚：“想你近点。”
姜半夏：“……”
她的耳朵猛得红了，迅速地抬眼瞟了一圈周围，对上有人看过来的视线，又飞快躲开。
怕裴砚再说什么话，她很快站回了原位。
转过头，小声对裴砚讲：“想近点你还让我走，你怎么不到我这边？”
其实姜半夏刚刚离得远，都站出队外了，裴砚要过去，两个人的队就白排了。
不过裴砚没这么说。
而是又往姜半夏身边走了一步。
本来姜半夏过来得急，离裴砚已经挺近。
他又走的这一步，陡然把两人的距离拉到几乎要碰到的地步。
姜半夏几乎是立刻就又感受到，那种被包拢的感觉。
她耳根处有些热，退开一步，差点左脚踩右脚。
又觉得丢脸，看着前方，默默排队，一句话也不再跟裴砚说。
过了会，听见裴砚的声音：“刚拐弯的地方，看到只小猫。”
姜半夏沉默两秒，干巴巴地回答：“……我没看到。”
然后，终于忍不住似的，姜半夏又转了回去，踮起脚，小声地在裴砚耳边抱怨了一句：“裴砚，你好受欢迎。”
-
终于排到最前。
姜半夏低头在花名册里找自己的名字，打算签到。
名字是以公司分组，有些个人名义来参加的则是另外单独一组。
翻找名字的时候，她的目光顿了一下。
看到“张歧”两个字。
……是重名吗？
这么想着，她没忍住，目光往上扫了一眼，发现对方所属的公司是万联。
姜半夏签字的手顿了顿：……草，是敌人。
她放下笔，摸了一下鼻子，正准备和裴砚一起进入会场。
门口的一个招待人员看见她，眼睛亮了亮：“哎，夏夏！”
姜半夏听见她的声音，转过头，也一脸惊喜：“小绿萝，你怎么在这儿？”
小绿萝大名是陈萝萝，昵称小绿萝。两人是大学同学，当年的关系也很好，只是后来毕业之后，在不同城市生活，联系慢慢淡了下来。
这次偶然遇见，都挺惊喜。
小绿萝说：“我在这里工作呀，来帮忙组织开会的！不过，我之前还没看过名单，都不知道你要来！不然我早就准备大大大大大的礼物给你了！”
姜半夏笑着张开双臂：“那不来一个大大大大大的拥抱？”
小绿萝也笑着凑上去，两个姑娘结结实实了抱了一下。
松开后，小绿萝笑眯眯地说：“夏夏！我们晚上一起出去吃呗，我知道一家超——好吃的烤肉店，之前就想带你尝尝了！”
姜半夏说：“好呀！那等完事我来找你？”
小绿萝点头，又说：“不然等会咱们就坐一块吧？我这边有专门的办公室，不耽误听会，还能躺着听！”
姜半夏“啊”了一声，有点想去，但又下意识转头，看了眼裴砚。
小绿萝顺着姜半夏的视线也看过去：“啊，你同事？你们是不是得坐一起啊？”
姜半夏：“呃……”
裴砚开口：“没事，你们一块。”
又看着姜半夏：“结束再联系。”
姜半夏点点头，又说：“我晚上跟小绿萝出去吃哦。”
裴砚“嗯”了一声，又对小绿萝点了下头，转身去了为锋济划分的座位。
姜半夏转过身来，小绿萝怔怔看向裴砚离开的方向，半晌，“呃”了一声。
转过身来，看着姜半夏。
小绿萝：“他是你同事？”
姜半夏：“啊，是啊，怎么了？”
小绿萝想了想，语气一言难尽：“你知不知道，你刚才那句话，特别像出门前给你老公报备行程？”
姜半夏：“……”
-
开幕式的流程比较冗长无聊，姜半夏把手机开了录音，听到重点内容时记下了对应的时间点，准备等回去把这几点高倍速听听整理一遍。
而与此同时，她和小绿萝窝在职工专用的二楼办公室里，在一边小声叽叽喳喳了一下午。
两个女孩子很久没有见，这一见面简直有一箩筐的话要说。两个人从工作聊到生活，从生活聊到感情。
小绿萝“哗”地秀出手上的订婚戒指，对姜半夏说：“夏夏，我要结婚啦！”
姜半夏睁大眼，这才留意到小绿萝手上的戒指：“真的假的？什么时候？”
小绿萝的语气洋溢着快乐：“就过两个月！到时候给你发请柬！”
姜半夏笑眯眯地答应了。
过了会，小绿萝又问：“别光说我啊，你呢？我记得那个时候张歧追你，你们后来还联系吗？”
姜半夏“呃”了一声：“从大二后就没联系了，毕业了也没见过。”
小绿萝略微遗憾道：“其实当时，很多人觉得你们要谈的。”
这话说的不假。
当时姜半夏科技竞赛的小组一共是四个人，除了她和张歧之外，另外两个人是一对情侣。
而比赛本来就是最能激发人激素分泌的事情，彼此激烈的竞争、想要赢的那股劲头，能把少年人的热情与激情激发到最大。那个时候，他们四个人昏天暗地，没日没夜地设计制作出那个现在看起来有些朴素的小机器人。
都不说拿不拿冠军，光最后把小机器人捧在手心，都觉得很有成就感。
更别提几次陷入绝境，最终绝地反击，拿到冠军的事情了。
领奖的时候，他们组的那对情侣直接在台上抱一起亲一块了，剩下其他所有人都在起哄着姜半夏和张歧，让他们也亲一个。
那天的天气很好，学校办得也比较隆重，露天的颁奖台，五彩斑斓的彩带嘭地喷出，飘飘扬扬地洒落在所有人身上。
俊男靓女，风光无限，好像很难不生出某些感情。
但她当时是什么反应来着？好像觉得很无聊，一手捧着奖杯，一直笑着，另一只手冲台下摆手，让他们别瞎起哄。
当时姜半夏怎样都很坦荡，因为没觉得张歧对自己有好感。
但她没想到，后来张歧对她表了白。
“嗨，我们真的没什么……”姜半夏想了想，说，“他后来都没联系我了，我就觉得当时可能就是拿了冠军，热血上头才表白的。现在肯定早就过去了。”
小绿萝“嗯”了一声，也觉得是挺久前的事情了，没什么好聊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