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绪易
时间:2022-06-15 07:46:36

  余下的尾音全让他堵住,暧昧的喘息从她唇间溢出,他鼻息带着痴缠的笑意,加深了吻,游离在她腰间的微凉的指是燃引信的火苗,反复让她起落澎湃,仿佛扑打在沙岸间,携着白沫的卷浪。
  春绿长裙滑落在肩头,他昵声轻唤着她的名字,闷哑的,含些许的慵怠,在她心上牵起出微颤的痕迹。
  她一向乌浓的眼沾染了迷离,抓挠似的哼声应他。
  门外隐约有了声响,敲门声愈演愈烈,她挣扎地清醒过来,有些气馁的,丧气望着他。
  纪怀郁埋首在她颈窝,良久,才不快地轻叹气,抚慰安哄似的在她唇上印下吻,起身整了整衣服,趿拉着拖鞋去开门。
  来的是他的助理,手里拿了叠文件纸,精神抖擞告诉他导演说待会儿要临时开个小会,讨论剧本。
  刚冲完凉的小伙子自说自话好半晌,撇开脸打个喷嚏,才发现面前的人立在门口位置不咸不淡地只说了个好。
  “纪老师?”他觉察到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来,屋内光线暗淡,视线也不由自主往里飘忽。
  没来及看清什么,纪怀郁一手搭在门框上,略翻了翻手中的A4纸,话头却绕到别处:“下次事情不着急的话,先打电话。”
  这句说的流畅,助理一下没反应过来,愣愣问:“啊,为什么?”
  纪怀郁窒了窒,掀眼看他一下,要接着说,身后有人贴靠近,环抱住他的腰。
  “晚上好啊。”林清溪踮脚将下巴搁在他肩上,给门外的呆住石化的助理打招呼。
  “林林林老师啊……”助理总算明白过来,闲在大腿两侧的手无处安放,恨不能立即溜了,再望眼纪怀郁,“那个,我先走了哈,不打扰你们……”
  林清溪叫住人,说:“我跟你一块儿走吧,反正他要去开会了。”
  助理有些为难了,觑眼纪怀郁的神情,倒没什么反应,这才应下。
  趁她转身进去拿手机的功夫,纪怀郁敞开了门,环抱着臂倚着门板,纸张卷成扇形筒,被他右手几指攥着,轻敲打着左肘弯,目送她离开。
  助理跟在后头,不自然地咳嗽几声,后知后觉才琢磨出一点味道,纪怀郁锁骨上若隐若现的几道可疑的红痕,以及稍凌乱的发。想着,头低的更厉害了。
  林清溪房间在楼下,走楼梯下去一路没碰上人,在门口道别,她顺手塞了几包自带的放在玄关的小袋零食给他。
  陈靳粉丝闹到工作室的事情不知怎么传到林清溪父亲那里,隔天晚上发了条短信问她状况。
  她是觉得很奇怪的,她父亲不爱用电子设备,就算两人间有嫌隙,通常只是打电话来,不尴不尬聊上几句。发短信,这还是头一遭。
  心里觉得变扭,留心注意着,这几日又歇了下来,没再有动静。
  房间没开空调,闷潮燥热,她拉开一半窗帘,让外头光亮泻入,虫鸣活跃,隔着窗子都盖不住。
  洗完澡出来,换了睡衣,指尖又蹭到手机那边,按亮。
  “诶?”她探着脑袋凑近了,两肘撑在床上,垫着下巴,林瑶两个字醒目。
  无缘无故的一通未接电话,响了三四秒却自己断开了。她回拨过去,又被果断挂掉。
  “什么毛病啊……”
  脑海中闪现过几个念头,林清溪攒眉久不落下,再连着回拨,那边却干脆关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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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有话要说:
  咯咯咯咯咯咯咯咯咯
 
 
第29章 Chapter 29
  飘窗三面都是金属框起的玻璃,冷冷的,没有温度。
  林清溪裹着床厚被坐在上面,腰后垫着羽绒枕,两个叠在一起,能承住她的力。
  主动给那边打电话的次数屈指可数,吵架也吵不起来。她一直在谨慎地避免与他们联系,仿佛只要不听到那边的声音,就可以假装忘掉。
  光污染太过严重,无际延伸的天幕被层灰垢掩住,不甚清晰的褐红,与之不相匹配的蒙尘的光透出来,别扭且不协调,像匹白布从洗墨池中捞出来,拧巴的一团糟。
  电话里林瑶说着哭起来,一面指责她好没良心,竟然不管不问家里的事,一面又在矛盾地叫她一定得回来。
  哭腔下鼻音浓重,林清溪听得太阳穴突突地跳,还是耐心等她说完,回说:“我知道了。”
  “什么叫你知道了?”她愣了瞬,嗓音是哭过后的沙哑,质问说:“你爸现在躺在医院病房里,靠堆机器续命,你跟我说你知道了?林清溪,你怎么那么冷血啊?”
  “你说完了吗?”
  “爸爸今天早上还是清醒的,醒来说的第一句话是让我们不要跟你讲,怕你担心,他要等身体好了之后亲自做顿饭好好跟你说话。你什么都不在乎是吗,是不是非得我和我妈死在爸爸前头你才满意啊?”
  晚上发绳被林清溪取下来,食指勾着,拉扯着绕圈,忽然松了下力,迅速地弹回去,啪嗒轻响,打在皮肤上。
  眼前有些恍惚,并不存在的画面打着重影闪现,那圈发绳好似把尖锐反射冷光的刀,割裂开腕上血管,顺着青绿的血管的方向,割的很深,猩红的血喷泉一样汩汩喷出,止不住。
  她耳边像被一双手覆上,霎时略嘈杂的噪音都听不见了,余下绵长的嘀的一声电子音,直延到脑子里。
  酒店楼下有辆汽车驶出,尖促的鸣笛声将她从虚幻里拉扯出来,有些心悸。
  “那你为什么要打电话给我?”林清溪轻声问。
  “……我怕你后悔啊,”默了默,又说,“你会回来看老爸吗?”
  几秒的无声,她并不回答,指侧移到红键上方,落下,凌晨的夜猝然安静下来。
  ……
  这部戏是单元剧,涉及到的打戏较多,纪怀郁之前拍过类似题材,有基础,但磕磕碰碰总归避免不了。
  林清溪挪了把椅子到角落坐着,有些失神,不知在想什么。
  “林老师,下午有没有计划去哪里玩呐?”助理半撑着把遮阳伞蹲过来,递了瓶水给她。
  她进来时比较低调,剧组注意到的人不多,且都在各忙各的,知道她来探纪怀郁的班,只是简单地打了招呼,社交距离保持的很好。
  她接过,却没拧开,将它搁在旁边,右手指屈着,点在尖下巴上,扯出一个笑来,提起些精神说没有。
  助理见她恹恹的,抬头眯眼望望天,猜想可能是昨晚没休息好,今天日头又毒,来回折腾的人不舒服了。
  正想着去弄些冰饮过来,后头传出哗啦玻璃瓶碎裂的声音。
  林清溪目光放到拍摄场地,收音之类的设备围着,倒不见异常,只监视器后的导演站了起来。
  “这道具做的这么真喔,声音很像啊。”助理扭头看了眼说,伞柄转了过来,却发现林清溪起身朝那边去了。
  纪怀郁站在中间,手里捏着半碎的酒瓶颈,整个手都被血糊住了,顺着橄榄绿的瓶身下流,滴在地上,汇成了小圈,稠得叫人生寒。
  拍摄还在继续,等导演喊了卡,他才轻微地嘶了声,松力将破裂的瓶身递出去,手仍僵着不动,掠了眼,一些碎渣片扎在手心皮肤里,看着吓人。
  道具换来换去,阴差阳错调了个真的来,幸亏这酒瓶子不是往人脑袋上砸,否则免不了要缝几针。
  先上了碘伏消毒,清理掉表面残渣。纪怀郁一眼望到站边上的林清溪,她神情却有些不对了,怔怔地盯着地,好半晌,视线挪到他脸上来,和他目光对上,很牵强地避开了,抬步想往这里走,却始终不动。
  导演在边上调侃他,说这幕镜头拍的很好,没浪费流的这些血。
  他微蜷了蜷左手,略微的刺痛,同他们点了点头:“我先休息一下。”
  “实在不好意思啊,叫你女朋友第一次来就碰到这个,不要以为我们有在虐待演员噢。”
  纪怀郁笑笑,开步往她那边走去。
  林清溪见他来了,眼里像解了冻,慢慢地开始回温,搁在腰侧的手抬了抬,想拉过他的手仔细看看,还是放下,有点说不出话了。
  “没关系的,只是看着有点吓人。”
  太没道理,要他这个“伤患”反过来安慰她。纪怀郁接过助理撑的伞,侧挡在她上方,用左手背挨着她的腮颊,拇指腹轻抚着她眼下:“要先回酒店休息一下吗?”
  这话问得更没有道理了,但林清溪一直不讲话,他没了法子,俯下身,吻了下她的脸:“出什么事情了吗?”
  她思绪还未跟上,默了默,挣出句:“你去医院看一下吧。”
  纪怀郁想说不要紧,可她面上亮堂堂写着情绪糟糕几个字,落在他眼里,和差点撞上人的那次雨夜很像,她也是这么垂丧着脑袋,一字一句从嗓子眼蹦出来似的,像件轻轻一碰,就要碎的零落彻底的白瓷。
  他应下说好,一只手绕到她颈后,拢了拢散乱的长发,撩到一边。触到她的肌肤,才发觉冰凉的毫无生气。
  炽热的烈阳,照到她身上却是半点作用都没能有。
  他第一反应是林清溪生病了,沉了眉头去瞧她的脸色。
  “我今天下午要先回去了。”她忽然退开步,两人间霍然隔出方空隙来。
  “我和你一起回去……”
  她摇头,却也只是摇头,并不开口,十分决然地拒绝着。
  刺眼的光线重新映在她脸侧,纪怀郁定神望了她半晌,上前,长柄伞下阴影再次覆上她,看清她眼底强撑着的镇静。
  “回去之后记得和我打个电话。”
  林清溪小声嗯了句,又说:“你记得去医院。”
  顿了顿,再补充:“去了要拍照片给我看。”
  气温陡升至三十度,助理拎着袋冰饮哼哧回来时,转了圈没见到林清溪,再转了圈见到纪怀郁正和导演说话。
  助理拘着手听半天,听清他们的谈话内容,等结束,跟在纪怀郁后头,很奇怪地问:“我们要请假回去?林老师呢?我们是要一起回去吗?”
  纪怀郁走在前面,抬起右手,手心朝外搁在额头上,过了会儿回他,只答了第一个问题:“有事。”
  ……
  林清溪并不抗拒排斥医院,她小时候经常和母亲一起来,家里有时过分冷清了,她那时候看不懂来往人脸上的情绪,仰着头看也太累。
  所以只是被母亲牵着手四处走着,目之所及只能看见人的腿了,或跑或走,或疾或徐,像交叉立着的双木筷,快出重叠的影子。
  医院里的声音丰富,到处是拥挤的人,她那时第一次觉得世界很热闹。
  这种热闹是极度讽刺的。
  推开病房门,鼻间充斥消毒水的气味和一股难以言说的,弥漫在空气中近乎冷漠得过分的气味。
  林清溪抬眼扫视一圈,林瑶母女都在,还有林瑶母亲的两个弟弟及年迈的父母。
  围在病床前的人都转头望着进来的她,眼神是陌生的,又带着点生涩的热情。
  “这是清溪吧,你爸爸一直在念你名字呀。”
  林清溪心里升起很古怪的感觉,仿佛她走进的是另个家庭,躺在病床上的不是她的父亲。
  她走近了,将包搁在一边,那种奇异的空虚还在放大,好像在蚕食着她的感官,蚕食到她望着病床上阖眼的虚弱的中年男人时,只迟钝地感受到一丝丝微不可察的涩意。
  呼吸面罩很大,凸起的半球透明罩上,随着人重重的呼吸,白雾散了又重新聚起。
  林瑶的两个舅舅先提出离开,西装革履,看背影当是事业有成的男人。他们都在林父的公司工作,职务不能算上管理层,却也足够光鲜亮丽了。
  再是林瑶的外祖父母。当年林父再婚,送了套房子给老人家养老,闲时会到林父这里帮忙照顾林瑶和林清溪。
  最后病房里只剩下她和林瑶了,两人隔着病床面对面坐着。
  “我一直都觉得爸爸很疼你,好像我们两个里面,他只喜欢你,”林瑶眼睛红肿的,大波浪没时间打理,有些乱了,“我好不容易回趟家,他就一直在我面前念叨,清溪怎么怎么样,清溪怎么怎么样,翻来覆去那些话,我都快能背下来了。”
  林清溪右手摸到另只手的小拇指,上面的指甲油涂到一半,亮闪的依旧好看。
  “小时候也是,分明我们两个人打架,妈妈每次都骂我,说我不懂事,一点不像个女孩子,爸爸也要讲我,叫我让着你,”她说着抽泣起来,“凭什么啊,我不服气啊,所以我就变本加厉跟你对着干,什么乱七八糟的方法,只要能让你不舒服,我都要做。”
  电子仪器运作时发出嘀嘀的声响,每声都拉扯的很长,像心跳一样平稳。
  “妈妈说你很可怜,说我们家对不起你。但你看起来好像不需要我们的同情,你可以毫不留情面的因为我和我妈做了一点让你觉得不舒心的事情,就大发脾气,我刚开始的示弱讨好你也假装看不见。这么多年了,你对我的不公平是不是可以抵消掉我和我妈对你的不公平呢?”
  “林清溪,爸爸说过,我们可以是一家人的啊……”
  林瑶说了这么长一段,她是该做些表示的,然而思想慢了半拍,表情呈现出一种苦涩的笑来。
  林清溪说的很轻缓,用尽了气力:“做不到。”
  三个字,便是对以上言语的全部表示。
 
 
第30章 Chapter 30
  那时候的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记得是个阴天,灰蒙蒙地飘着惨淡的烟絮一般的云。
  语文老师布置家庭作业,要和父母一起画张手抄报。
  林清溪趴在大书桌上,木椅太高,她的双腿悬着,在空中一点一点地轻晃。铅笔起草稿,再上黑色勾线。
  多层书架在桌子尽头,她伸长了手臂也不能够到,于是踩着椅子,半跪在桌沿,好不容易拿到立着的那盒水彩。
  她挑出了几支颜色,推门小跑到客厅,见到母亲面向阳台站着,披件玫红色的薄毯,一缕灰白色的轻烟,从她搭在左臂上的两指夹住的香烟飘出,分明是不相容的突兀的色彩,却仿佛笼住了她母亲的纤瘦的身体,要一齐消失。
  林清溪站在那里,没有靠近,远远地叫了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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