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野——绪易
时间:2022-06-15 07:46:36

  屋内未开灯,窗帘敞开,细绳束紧,借着窗外光亮足以辨清物品和他局促犹豫的神情。
  林清溪摸到壁灯开关,覆着掌心稍用力,玄关一侧霎时明亮。
  橡胶材质的白色充电线一端被她捏住,轻扯过去找接口。右耳后一绺发垂下,松垮搭在肩后,白净的脸侧对着他,上半身笼在灯晕中。
  “算了,我还是不太擅长说这些,”他倚着门框的肩松垮着,笑笑,直起身,视线慢慢移到她脸上:“其实我就想知道你愿不愿意和我试试。”
  她手下的动作未停,平静说:“抱歉。”
  二代默了一瞬,自嘲无所谓的语气:“本来不打算让你知道,小叔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连上接口,手机屏幕上青绿波动的光映照在她脸上。
  “不用他告诉。”林清溪看他一眼。
  “这么明显啊……”
  “我说这些不是为了……”想解释什么,也是徒劳无益,“我不值得你费心思。”
  “为什么?”他躲开她的眼神,再问,“因为我们不合适?”
  走廊响起笑语,随脚步声一同远去。
  “你并不了解我。”她双手抵着平柜面,指尖依次轻敲着,杂乱无章。
  “那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吗?”二代回的很快,想上前,忍住。
  空气滞了一瞬。
  “你不愿意。”
  林清溪不否认,欲开口被打断。
  “你在怕什么?”这句话带上些逼问的意味了,转而消了气焰,“对不起,我没有怪你的意思……”
  “我不想浪费你的时间,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朋友,同事的角色我能扮演好,其他的,我希望就此止步。”避过他的话,下了结语,“这就是我的态度。”
  “我明白了,”二代眼神黯淡,张了张嘴,气力微弱,“有那么一点可能……”
  “我想不会有。”
  “嗯。”他深呼吸一口,换了轻松的口吻,“后天我要走了,你还愿意来吗?”
  他已经退至屋外,隐忍着情绪。
  “当然会去。”
  答完门由外掩上,林清溪恍神地坐在床沿,末了扯过手机给闻文发语音。
  “会不会太绝情了……”最后一句发出,她下意识点着空白的背景栏,霍然发觉聊天框的备注竟是纪怀郁。
  共三四条消息,已过了一分钟,她倒吸口凉气,边祈祷他万万不能听到,边手忙脚乱撤回。
  全部删除,聊天栏却留有撤回的证据,她编辑了好几遍,同他解释这是个乌龙。
  未得回复,她又瘫在床上等了片刻,响起提示音。
  “好,没关系。”
  她捏着磨砂手机壳,吊起的心落地,现在才回,应当没听见。
  ……
  日程结束,纪怀郁坐在副驾,阖着眼休息,右耳连着半边脸,不时地抽痛。
  经纪人上车,熟稔地开了车载音乐,调高音量。
  音符将起,被人无情关了。
  “安静一会儿。”
  这才想起他这几天赶通告累得不行,迁就商量:“音量调小行不行?”
  不作声,经纪人觑他神情,见他忽又拿了半支耳机戴上,看起了手机。
  不过两秒,放下。经纪人好奇掠了眼,语音消息,后几条尚未点开,亮着红点。
  “怎么了?”
  纪怀郁抿唇,悬在屏幕上方的指迟迟不落,末了挪到右侧,按了熄屏。
  “没什么,应该是发错了。”
  他揉了揉肩颈,问:“后天的飞机?”
  “是啊,你新助理还在面试,后天我先和你一起过去。”经纪人握着方向盘的手随音乐鼓点打着节奏。
  “能改明天么?”
  “行。”他下意识应下,反应过来转头疑声问:“你有急事吗,改明天干嘛?”
  仍不作声,纪怀郁垂了眼单手敲着手机。
  他叹气,认命当司机,舞曲放到一半再次被关掉,纪怀郁早收了手环在胸前,卫衣帽放下盖住脸。
 
 
第13章 Chapter 13
  出了机场通道,剧组派的车候在外面。
  “您可真是我祖宗,行程说改就改,干脆我跟你姓算了。”经纪人姓程,单名久,埋汰完又自言自语:“纪久,什么瞎名儿,难听。”
  纪怀郁任他絮叨,戴上口罩瞧他一眼:“你最好多穿件再出去。”
  他不以为然,结果便是出了大厅手脚都不利索,三步并两步飞进了车:“感觉我刚才在裸|奔”
  司机接到人,同他们打了招呼直接往酒店方向开。
  “你这部戏快杀青了吧?”程久手拦在暖气出风处,侧过脸问后面的人。
  “快了。”他眼下青影重了些,眉梢松懈,整个人冷清透着倦意,右手搭在双层玻璃杯侧,指腹摩挲着光滑的外壁。
  “刚好结束之后有部戏要试镜,”程久掐着指头算,“还有新剧宣传、发布会、续签的广告和杂志封面……”
  “对了,”他忽地抬头,“有个综艺找我们……”
  “这个推掉。”纪怀郁拧了杯盖,白雾飘升,沿边凝了水珠斜斜地聚在底部,将坠未坠,他掀眼望过去,“你已经签了?”
  程久入行带的第一个艺人就是他,七年下来早摸清了脾性,除却拍戏和非必要社交,其他一概不感兴趣,生活三点一线,过的不能再规律。
  “签了两期,”程久尽量保持和善的表情,但免不了语气略显焦急,“你这样总没曝光也不行,社交媒体就那么些粉丝,我都想花钱给你买点……”
  话音顿住,后面丢来三角无纺布裹着的降火花茶包。
  “没说不去,你别着急。”
  他语塞,缓了语调:“你放心,不用你有幽默细胞,当个木桩往那儿一站就行……”
  纪怀郁截了他的话头:“到时候再说吧。”
  茶包浸没在滚水中,金银花清淡的香气溢出,挂线蔫搭着。
  临时改的行程,只有中午的航班,等到酒店,天早暗了。
  程久拖着行李箱,还在琢磨:“昨晚都没问清楚,你赶着回来干嘛,也就一天的事,折腾的不累?”
  “私事。”两个字回了他,听不出心情好坏。
  他怔住,心下弯弯绕绕几圈有了数,扫过纪怀郁背影,说:“有情况记得和我吱一声啊。”
  “再说。”
  程久憋气,紧了紧拳头,宽慰自己:他向来话少他向来话少……
  到房间门口,程保姆立着不动,雇主先开口赶人:“还有事?”
  纪怀郁脱了外套挂在衣帽架,踱着步子开窗通风,北风贯穿,浇得程久心里不安生。
  “你先给我交个底,是想找对象了?”
  烧水壶上盖弹开,他握着纯色把手对准水龙头,水柱泵出,冲刷不动底部浅积成半圆的水垢。
  “没这么快。”手腕朝前一推,关了水阀,拨动底座开关,应时响起嗡嗡正在通电烧水的声音。
  多半个字撬不出,程久撂下句早点休息要走,拉开门又刹车,见一瓷净的年轻女孩子屈着指做敲门的动作,小臂悬在半空,圆领毛衣搭件羊毛伞裙。
  “你是?”
  “你好,我是剧组的剧照师,”羽绒服搭在臂弯,她敛了诧异,伸出手,“我姓林,明天有角色的专门访谈,导演让我来说一声。”
  程久虚握了握她的手松开,接过印有初设问题的稿纸:“好的,我是他经纪人,辛苦你跑一趟。”
  对话发展平平无奇,如果纪怀郁没有忽然冒出声。
  “今天这么早收工了么?”不知从哪儿出来,捏着冒热气的纸杯,撇开程久递给她。
  程久被挤到边上,稀里糊涂,见他二人气氛自然,聊完几句客气离开,就在他面前,开了对面的房门,轻掩上,而他东奔西跑,累的够呛的艺人,掩饰都不愿做,笑意未退,轻啜着茶水。
  “这叫没这么快?”他想是见鬼了。
  纪怀郁不答,空出的小指勾起左腕表带,摘下丢到一边。
  静半晌,程久挣出句:“我是不是见过她?”
  乍看是文静的长相,双目却灵动,垂首说话时的模样分明是熟悉的。他混开靠的是人脉,但凡说过几句话的,他都能对上号来,那女孩却怎么想不出,说明见过,却不是在工作场合见过。
  “是。”纪怀郁续了水,等他慢慢回忆。
  “接你那天楼下碰到的那个。”肯定句了。
  “再往前。”他笑说。
  程久眼下得不出答案是睡不了觉的,再往前是他忙得陀螺打转,只差往公司打地铺的日子,除却一次……
  “我、我上回开车差点撞到的……”
  “恭喜答对。”纪怀郁举杯,碰碰他眼前的空气。
  程久一时半会儿回不过神,在复盘那个雨夜。
  不久前纪怀郁的古装剧即将迎来杀青,助理请假,他好心兼任一段时间的专职司机。
  人坐上车,却冷着脸,手捋着碎发,烦躁倦慵。
  程久觑眼时间,收工的点越来越晚,有些拿不准地问他:“和你对戏那个又整幺蛾子了?”
  他笑一声,表了态度。
  程久带过许多艺人,抛开个人感情不谈,他也必须承认,纪怀郁确实是最让人省心的一个,内里外里挑不出差错,每一部戏都费心思钻研。程久押了宝在他身上,也给力,能争取到的好本子都由他挑。
  偏这次走了眼,好班底让投资方塞了个花瓶进来,戏份还不少,不过可怜和她对戏最多的纪怀郁。
  程久有幸现场观摩过,青春活泼的小姑娘,星二代出身,脾气不小,一星期七天,三天请假两天迟到,以至纪怀郁也只能随她的场次调整。
  奈何名头大,导演又初出茅庐无甚话语权,剧组上下只能好说好劝哄着。
  一场重头戏,纪怀郁让人扎了满身的血浆袋,酝酿好情绪几乎恳求着同她讲话,小姑娘干瞪着眼,起起伏伏念几句台词,末了憋气,终是笑出声:“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忍不住。”
  耗时耗力再次打水漂,纪怀郁愠色不发,朝她点头:“准备好了再开始吧。”
  程久倒了热水给他,悄声嘀咕:“这哪是来拍戏的啊,供佛呢。”
  剧组供佛,程久也不好受,知晓纪怀郁顺风顺水没遇过什么坎儿,拍戏纯粹喜欢,生怕他一时冲动,撂挑子不干。想讲道理,可纪怀郁在这圈子浸了这么久,什么道理不懂。
  程久自找不快,见车上人脸都消瘦几圈,叹了气,默默发动汽车。
  出来时大风挟着雨,拐个弯的功夫,风止。雨刷器小幅摆动,他跟着导航弯弯绕绕,网络信号延迟几秒,他发现开错方向时已然晚了。
  “单行道啊……”无他法,硬着头皮往下开,再往里是偏路,接两旁的居民区,这个点早空无一人。
  程久困乏打个哈欠,手还留在方向盘上,眼神挪到右边多媒体要放歌。
  “有人!”
  不等音落,他忙踩了刹车,惊出冷汗,眼前都是虚的。
  万幸速度很慢,撑伞的人影一晃,躲到旁边,长柄伞许是被吓地脱了手,歪斜躺在雨地。
  纪怀郁戴了鸭舌帽下车,问:“抱歉,你还好吗?”
  车前身影纤瘦,穿了一身黑,看不见脸。
  “有碰到哪里吗?”他微弯了腰细声询问,捡过落了雨倒放的透明伞,抖干净水珠,撑在发顶。
  程久打了双闪下来,见这人也不说话,垂着脑袋像和家长闹情绪的高中生。
  “实在抱歉,我们现在带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好吗?”也不管雨水打在脸上,程久手忙脚乱摸身上的证件。
  “没事。”女孩子的声音,闷闷的,应是哭过。
  见状他心中叫苦,更焦急了,手机和钱包在车上:“这样吧,我们先互相留个电话……”
  她挣开伸来的手,躲闪着:“真没事,你们开得挺慢的,我刚才躲开了,手指头都没挨到。”
  他犯难:“姑娘咱们还是留个联系方式……”
  说着往车里钻。
  “没带手机啊……”语调很轻,纪怀郁只听到前面一点。
  “什么?”
  “借下你的手。”衣服宽松不太合身,大了一圈,恹恹萎顿。
  递了左手,被她扯过去。手背皮肤陷下时微痒,她握着变魔术似的蹦出的红色签字笔,就在青色血管上方写下串数字,边说着:“我姓林,刚才真的没事,也不会讹上你们,不放心就打这个号码。”
  全程未抬起眼,分半个眼神。抽了张程久送来的名片,看也不看对折放进口袋,急着摆脱他们似的,扬扬手:“我还有急事,不耽误你们时间。”
  程久几欲开口被她堵了回去,单薄的背影几步消失在一旁的小区,折叠伞被她收起,湿漉的冷气还在鼻尖挥散不去。
  事后第二天收到一条长短信,再三确认自己很健康地活着,顺便交代此号码作废,勿打。
  回忆到此为止,程久放弃思考,直问:“你们私下联系过?”
  “偶然碰到。”
  “然后?”他想猜到了答案。
  “想……先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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