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露。”
“薇薇~”
掐灭烟头的一刹,侧后方徒然传来几声她的名字。
代薇扭过头去,看到走在前面的易圳,搭揽着老婆肩膀的易淏,双臂环胸的玛格丽塔,和小步跟在一旁的小妹易瓷。
他们在一同朝她走过来。
在笑眼望着她。
在呼唤她。
——所以到底是谁“真可怜”。
代薇猛地一下蹦起来,跳下长椅三两步奔向易圳,双手自然地伸进男人的长款风衣,脸埋在他胸前蹭了又蹭,软腔软调地哼声埋怨道:
“圳宝你怎么才来呀,我都等你好久了。”
她撞上来的力道不小,会有轻微的疼。
可易圳并不介意,或者说他就是喜欢她这样,满意她这样,最爱她这样。
稳稳圈搂住她的腰,手指拂开她嘴角的发丝,嗓音低柔:“怎么不进去等?”
“我想你,想快点见到你嘛,哪知道你这么晚才回来。”
“个小没良心的,我们可是特意提前溜出来找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啊。”塔子哥拒绝咽下这口狗粮。
“嘿嘿嘿~”代薇抬手捧住易圳的脸颊,踮起脚尖啵一口在他唇上,“圳宝真乖!”
她不管不顾地生猛行为吓了易瓷一跳,当即没眼看地躲到玛格丽塔背后。
易圳没有躲避,手背探了下她的粉红鼻尖,随后脱下风衣将女人裹得严实,牵起她的手,十指交缠:
“回家吧。”
“等一下!”代薇突然拽住他,转身挡在他面前,猫着腰上下其手地四处翻摸男人的口袋。
“要什么?”易圳敛下眼睫,站在原地任她折腾。
“硬币!”代薇边翻边嘟囔,“你有硬币吗圳宝?”
眼瞅着女人众目睽睽下要伸手摸进他的裤兜,易圳终于看不过眼,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说:“我没——”
“那个……薇薇,我这里有。”
易瓷悄悄从玛格丽塔身后探出头来,小心翼翼地举起手细声道。
代薇眼前一亮,立马凑过去问:“小乖乖,是国币吗!”
“啊对……”易瓷从兜里掏出一个小钱盒,打开后递给她,里面都是崭新铮亮的国行硬币。
玛格丽塔奇怪道:“这年头还有人随身揣着钢镚儿呢??”
“今晚拿给叔叔伯伯家的小孩子们玩的,刚好还剩下一些。”
易瓷低着头说。
易淏摸摸鼻子,“黛露,你要这硬币该不会是要去跟喷泉许愿吧,这么老土的——”
“嘘,别吵。”
代薇认真挑选出一枚硬币,拆开长椅上的香氛套装,拧开其中一瓶水蜜桃精油仔细涂抹在硬币的正面,另一瓶无花果的涂在反面。
之后背对着站在喷泉前,将硬币盖在手心里握紧,她弯眉笑着对易圳说:
“正面是我,反面是你,谁的面朝上,下一年就去谁家过年。”
尾音落掷,转身,她将硬币放在拇指指背上。
下一刻,指节挑动,硬币抛起随惯性划出一道荧闪剔亮的斜弧,“砰”地一声弹落在水潭中,涟漪层叠,推晕开粼粼旖旎的细小圈波。
她跑回易圳身边,拍拍他的肩。
易圳会意俯弯腰身,听到女人抵在自己耳边,兴奋地悄声对他耳语:
“不可以自己偷看哦,来年初雪的时候我们一起来看结果~”
易圳挑挑眉,食指朝她勾了勾,代薇以为他也对此颇有兴趣,赶忙凑上去听,哪知道入耳竟是对方杀情调的揶揄:
“为了防止你作弊,恐怕要叫人把池子填平。”
说完他单手揣兜,顾自朝古堡走去,擦身而过的无花果香气冰凉晰彻,缺乏情绪。
唯独眸底隐匿的浅淡笑意,干净得纯粹。
“……”
好家伙,这是嫌弃她平时一天八百次玩赖,还真当他是宠妻霸总呢,就不该有这一把子期待!
嘁!
口是心非的小把戏。
*
易圳的「壹号古堡」从不许外人踏入。
今年例外。
「壹号古堡」从不庆祝节日。
今年例外。
「壹号古堡」从不存在喜气洋洋的装饰。
今年例外。
今年的例外太多了。
一群年轻人闹哄哄地聚在古堡中庭,喝酒嬉笑玩纸牌,春晚开始的时候,代薇亲自到中餐厨房把从小姨家带来的水饺全部下锅,不仅盛给易淏几人和管家佣仆们共同享用。
总而言之,「壹号古堡」的所有人,谁都没能逃过这场传统佳节的狂欢。
酒过三巡,易瓷忽然疑惑问道:
“诶,薇薇和大哥去哪啦?”
玛格丽塔拎起易瓷的酒杯晃了晃,“小丫头别瞎操心,先把欠的酒喝了,养鱼呢搁这儿??”
易淏跟着帮腔:“就是就是,小妹快喝完!”
……
众人口中消失的两人,此刻正在古堡顶层观景房中。
“年初八有一场开年宴。”
易圳托起代薇的身子,将人抱到观景台的柔软绒毯上,让她完全消隐在自己的身体轮廓下,“要跟我一起么?”
代薇抬头与他平视,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歪了歪头思考道:“这算是正式邀请吗?”
“算。”
他的痛快回答,实在难得。
女人当然不会就这样轻易放过他,晃了晃小腿,指尖反复摩挲他的喉结,意有所指:“可我感受不到你的诚意。”
“给你发张邀请函?”
他也开始有长进,不再一昧地被牵着鼻子走,学会故意曲解她的话。
“邀请函嘛谁都会有。”代薇凝住他的眼睛,皙白手指一点点勾缠他的领带,音色惑人,“再想想。”
易圳总会对她的挑.逗感到新奇,“不如给点提示。”
她转转眸子,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抬起手腕贴近易圳的鼻端:“香吗?”
无花果的味道。
她刚刚试喷的。
“可是这个味道挑人,在我身上没有你那么好闻。”
她滑腻的肌肤轻率磨蹭他的薄唇,字词撩拨得胆大,声音怯怯地求怜,
“你帮我抹掉好不好?”
观景房内暖意充足。
代薇只穿了件单薄的连衣短裙,长发黑亮,肤白唇红,湿软的眼神下有鼻尖的一颗粉痣娇豔点缀,每一帧漂亮都紧紧撕扯他的视线。
鼻端的香和眼前的她哪一个更诱惑,易圳分不清,也不想分清。
他只是鬼使神差地扣紧她的腰,身体微微前倾,舌尖舔了一下她的手腕内侧,尝到的味道是苦涩,得到的体会却万般动人,顺沿她细瘦的小臂一点点徘徊,一点点读取她的美妙。
而美妙的副作用是太堕落,拉着他放纵,使他纯澈的眸眼扭结毁坏性的冲动。
代薇也并不好过。
过分酥痒的触感自小臂内侧昏沉蔓延,一如她在泉潭中投下的那枚硬币,力道很轻,可足以令她颤栗,令她坚持不了多久便瑟抖着蜷曲手指。
她努力抓住清醒的尾巴,撤回自己的手腕,另一只手攥紧易圳的领带拉他近前,送上自己的唇吻。
虚喘中她含糊不清地恳求他:“用力抹掉它。”
易圳低浅地笑了声,全盘接受她的提示,进一步把控她的娇软,情意迷乱的亲吻里他的唇逐渐移动,呼吸轻而急促,细细密密地舐咬她脖颈处的脉搏。
这时代薇好像想起什么,慌乱地用双手抵住他,主动叫停这场由她开始的情|欲对局:
“不行……开年宴、会有痕迹的……”
易圳听话地停了下来,额头抵着她,音线湿哑地征询她的意见:“这么胆小,还怎么体会我的诚意?”
代薇窝在他怀里忍不住偷笑:“圳宝,你学坏了呀?”
“老师教得好。”他说。
午夜的钟声荡出接连不断的聩响。
烟花旋即窜冲而上,炸裂的焰火犹如热带小风暴般痴狂地亲吻苍穹,暗夜被晕染成琉璃质的万花筒,烟火的七彩纹络陪伴法特庄园一同平分时间的跨度。
“新年快乐,易圳。”
零点零分那一刻,易圳拿出早已准备好的新年礼物,一对橙色星黛露兔子的水晶耳饰。
他尝试亲手为她戴上,手法笨拙,姿态虔诚。
“新年快乐。”他说。
代薇有些诧异。
毕竟协议上要求应该准备节日礼物的人,是作为乙方的自己。
但是幸好。
幸好她也不是空手而来。
代薇抚触着耳垂上的星黛露,指尖在硬质首饰的边缘微微摩挲,回赠予他另一份诚意邀请:
“过几天我们一起回家去见长辈吧,小姨很喜欢你。”
第25章 梦与醒
“打算把我介绍给家人?”
这个问题, 易圳直到两天后都还在见缝插针地确认,一向冷淡寡言的男人,竟然表现得像个面临考试的小孩,
“小姨喜欢什么?和你一样热爱美容吗?”
罩在蒸汽面膜仪里, 代薇叹了口气:“宝,小姨随和简朴, 不爱吃燕窝, 不喜欢奢侈品,更不会花时间美容。放轻松, 只要我们能去她就很高兴了。”
“正月初五去吧,初五是走亲访友的日子。”
易圳也没想到有一天, 自己会需要考虑这些习俗。
尤其是回归易家以后。
代薇立马否决:“不行,再过一周就是开年宴了, 上流聚会很多女明星要来,我得收拾一下,到时候艳压群芳!”
“非要跟别人比。”
易圳成功被女人莫名的攀比心无语到。
关掉仪器,起身往手心倒了点嫩肤精油,一扭屁股坐在易圳腿上, 开始按摩脸颊:
“当然啦,那么多漂亮姑娘, 我当然要稳稳留住把我宠成公主的男人的心呀。”
圈着她的细腰,他轻笑起来:“哪有你这么闹的小公主。”
“哼,我不像也不能让别人当呀!哪个女人没有幻想过住城堡?”她总头头是道,
“别说女人,公主梦我从幼儿园就开始做, 一直到高中都没放弃, 直到工作以后被现实毒打过才认命, 没想到居然梦想成真了。”
末了,抽空在易圳脸上“吧唧”一口:“圳宝,你可是我的福宝,嘿~”
不知是被什么刺激,易圳突然掰正她的肩,对上她不明所以的视线:“高中?”
“对呀,苏城延青高中。”她坦言。
“延青……应该有组织学生参加市级竞赛的惯例吧,你记得吗?”
他眼里有期许的光闪烁一瞬。
问句出口,似有什么在她心底落下一击锤音,敲得代薇僵顿了上扬的唇角。
不过她掩饰得很好,极快地略过去,笑开:
“原来你都调查得这么清楚啦。”
“代薇,我从来没有刻意调查你,我知道这些是因为——”
“可是我离校太久了,什么竞赛呀?我没有参加过也不了解,所以记不太清了。”
易圳顿滞了尾音。
略微绷紧的情绪被她随意拆解,滑向平淡。
他的视线徘徊在她脸上,眼底藏有浅薄的分析。
可女人眸子却格外透亮。她的眼神潮湿又温顺,倾投着无辜跳入他的审量,似乎坦诚,淌泻无畏,积极容纳他敏锐无声的洞悉。
“哎呀,说到学习,我想起自己还不会说德语呢!小舌音真是太难了!”
似乎已经形成习惯,由她来打破制衡的沉默,将手上多余的精华抹在男人光洁的脸上,指腹在他颧骨处轻按着打圈。
是祈求,也是轻哄,“你教教我嘛,阿易易,教会我,我才不要给你丢人呢……”
直到不说话的易圳终于有了动作,握住她轻柔按摩的冰凉指尖,在唇畔吻热:
“嗯。”
“真的哦,不许反悔!你在这里等我,我有教材的但都留在地下室了,我去拿!”
到此才松了一口气,快速揉乱他的头发,然后抽出手跑开。
留身后,后调香在他唇上逐渐黯淡。
延青的竞赛?
她当然记得,
刻骨铭心的记忆。
就在高二的夏季联赛,她失去了作为那个人身旁“唯一”的资格。
这一生,都再没有机会了。
一个藏匿太久的秘密,没有再深挖的勇气。
闷头跑回地下室,随手抽出两本德语口语基础教程,再回到房间时,已经收拾好心情。
易圳坐在露台,垂眸看一份时下的报纸。
清许暖阳撒落在他清瘦的肩脊轮廓,仍没能驱尽簌簌冷消的细小寒潮,露出未完全遮掩的苍白颈项,优雅孤寂。
单薄衣料潦草涵盖了寂寞。
似乎也没有料到她真的会返回,他抬起头,却忘了合上报纸。
代薇凝视被光辉照彻的那一隅,不可自抑地怔了怔,扣紧捏书脊的手指,快步上前抽走他手中报纸,挤进他怀里挨着蹭。
低头将书本翻得哗哗作响:“你看现在我们从哪里开始呀,我学过第一节 但是忘得一干二净了,要不要我练习一遍给你听?”
“ja…”
指着其中一页的音素发音标识,张口结舌愣了半天没读出来,抬脸朝男人尴尬地露齿讪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