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话眠
时间:2022-06-17 06:41:54

  坐上车的时候她发现,她的被害妄想症不药而愈,已经不再怕一个人搭车了。
  小区楼下,李章在那里等着她。看到她手里的行李箱怔了怔,问她:“你出去玩了?”
  徐未然这几天都没再哭了,眼睛恢复如初,看不出痛哭过的痕迹,整个人看上去还算正常。
  她不想再让更多人知道她失去了妈妈的事,整理出一副正常的样子:“你找我有事吗?”
  “是有点儿事,”李章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头:“你有时间跟我出去吃顿饭吗?”
  徐未然把东西放回家,跟着李章去了外面的一间餐厅。
  “什么事,可以说了吗?”她开门见山地问。
  “你怎么瘦这么多?”李章盯着她看了会儿,发现她好像有点儿不对劲,看上去比以前更单薄了些,两只眼睛也没有了什么神采,让人心疼。
  徐未然没有回答,只问他:“你要跟我说什么?”
  李章踟蹰了会儿,艰难开口:“你能不能……能不能别再跟邢况见面了。”
  邢况……
  徐未然感觉自己有半个世纪没有见到这个人了,也没有听到过他的声音,他就像是根本不存在一样,悄无声息地退出了她的世界。
  “我很久没见过他了。”她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跟邢况彻底断了,以后再也别见他了。”李章说这些话时并不敢看她的眼睛:“你不知道,邢家和俞家已经开始商量订婚的事了,可是邢况不同意,说了很多伤人的话,俞筱受不住打击,吞了安眠药自杀了,幸亏发现得早才抢救回一条命。这几天邢况一直在医院陪着她,她的状态才好些。”
  最后一句话像一块大石,往徐未然心上重重砸了过去。
  李章还在往这块大石上不断加码:“未然,你是吃惯了苦的,没有邢况你也能活得下去。可是俞筱跟你不一样,她从小没有吃过一点儿苦,稍微有点儿风吹草动她就活不下去了。你就当做做好事,把邢况让给她吧。”
  徐未然冷笑了下,笑得死气沉沉。
  她忍了忍酸胀的眼眶,说:“都是人,凭什么要我让着她。”
  “未然,算我求你了,俞筱真的不能没有邢况,失去邢况她会死的!”
  “她死不死跟我有什么关系。”徐未然已经没有耐心再说下去。
  她从椅子里起身:“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找我。我跟邢况怎么样是我跟他的事,我跟他就算以后要分开,也绝对不是因为我想救别人的命,才要把他让出去。别人会不会死是别人的事,我管不着。”
  她离开餐厅,李章并没有拦。
  她漫无目的地在外面走了走。
  仍旧染着一头蓝毛的朱鑫在街上晃荡,无意中看到了她,朝她走过来。
  “这不是徐未然吗,”朱鑫掏出一根烟点燃了:“徐未然,你现在可出名了,清才的人都说你跟邢况在一起了,能嫁进豪门了,这是不是真的?”
  他抽的烟很呛鼻,徐未然并不想跟他有太多交流,一言不发继续往前走。
  朱鑫把她拦住:“走什么啊,这么久没见,跟你说几句话还不行了?”
  “摔碎了你的东西我很抱歉,”她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可那个东西只是普通的瓷碗而已,不是什么青花瓷。”
  “你还记着那事呢,我早忘了。”朱鑫说:“你放心,邢况不是罩着你呢吗,我怎么还敢找你要钱啊。”
  他抽了口烟,说:“欸,你还记不记得你第一次碰见邢况那回,邢况出手把我们几个兄弟打了一顿。要不是他那个后妈出面赔偿,我能直接把他送进警局里去。”
  徐未然并不说话。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邢况当时是为了给你出气,才会动手的啊?”朱鑫好笑地说:“我告诉你啊,其实不是的。那天之前吧,我去了清才找俞筱,想让她去陪我们哥几个喝酒来着。谁知道俞筱不愿意,为了躲我们还不小心从二楼走廊上摔下去了。摔得还挺严重的,住了很久院。”
  朱鑫说:“所以啊,邢况是为了俞筱才动手的,不是为了你。”
  “我也是怕你一直误会,所以才好心过来提醒你一句。”朱鑫把一根烟抽完,随手扔在了地上,并没有碾灭:“你不会真的一直在自作多情吧?”
  天色很沉,乌云蔽日。
  徐未然听到那些话,脸上并没有出现很大的波动。她从朱鑫身边走过去,继续行尸走肉般游荡在人来人往的街道。
  她一直走了很久很久。
  最后不知不觉到了护城河边,她有些累,在长椅上坐了下来,双目无神地看着潺潺流动的河水。
  脑子里开始不停冒出一个想法。
  这个季节,河水应该是不太冷的。
  她从白天一直坐到黑夜,动都没有动过一下。岸边行人来来往往,最后只剩了她一个人。
  远处有盏路灯,微弱地借来一点儿光。光亮打在河水上,从里面延展出一条线,勾缠住了她全副心神,引领着她去往一个寂静的世界。
  其实朱鑫的话对她并没有造成什么实质性的伤害。她一开始就没有自作多情地以为,邢况那天打架是为了她。
  可真的听到了邢况是为了俞筱才会动手的,她心里还是不可避免地难过。
  如果是平时,她可能难过了也就算了,不会想太多。俞筱原本就跟邢况是朋友,邢况为了朋友出头无可厚非,想得太多倒是她小家子气。
  可是现在,她的情绪不在正常水平上。
  所以今天发生的一切,李章的话,朱鑫的话,都能成为压垮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她突然觉得好累,发自内心的累。
  心里不停有个想法往外钻出来。
  好没意思。
  活着,好没意思。
  她站起身,迷迷糊糊地朝前走,朝前走。
  河边的风越来越大,吹起她脸庞的头发。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什么都解决了。不会再痛苦,难过,伤心,一切消极的情绪都会消失。
  彻彻底底的解脱。
  她抬起脚。
  衣角突然被扯住,拽着她往回走。
  她低头看了看,看到一只通体雪白的拉布拉多犬咬住她的衣服,努力地在把她往回拽。
  “罐头!”
  一个四五岁大的小男孩朝这边跑了过来,当看到河边的拉布拉多犬后,小男孩欣喜地迈着小短腿跑过来。
  “罐头,你怎么乱跑啊。”小男孩心有余悸地说。
  罐头仍在咬着徐未然的衣角,没有松口。
  小男孩抬起头,两只漂亮的大眼睛看向徐未然:“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河边啊。这里这么黑,你不怕吗?”
  徐未然怔怔的,并不说话。
  小男孩爱怜地抱住罐头,扭头朝四周看了看。
  当发现这里是个陌生的地方后,他登时害怕起来。
  “罐头,我们好像迷路了。”他说着说着都快哭了,最后把求救的目光望向一边的徐未然:“姐姐,你可以把我送回去找阿姨吗。”
  小男孩长得精致可爱,两个又黑又大的眼珠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他松开抱着罐头的手,转而拉住了她冰冷的手。
  他哽咽着说:“姐姐,你送我们回去吧。阿姨找不到我们,肯定该担心死了。”
  徐未然重新感受到了这个世界的温度。
  她朝小男孩蹲下来,握住他两只手:“小朋友,你不要急,你还记得你是从哪来的吗?”
  小男孩不停流着眼泪,说:“我记得是个很大的广场,那里有很多人。”
  徐未然大概知道是哪里了,从地上直起身:“那姐姐带你去找家人好不好?”
  “好。”小男孩紧紧牵着她,跟她和罐头一起离开河边。
  走出一段路的时候,小男孩往后看了看,说:“姐姐,你以后不要再来这里了,老师说河边很危险的。”
  来自陌生人的一点儿善意奇迹地温暖着徐未然。她疲惫地笑了笑,说:“好,姐姐记得了。”
  她一只手牵着罐头的绳子,另一只手牵着小男孩,一步一步离开护城河。
  在一条街外有个很大的广场,广场上的人仍旧很多,吵吵闹闹的,竖着的几盏灯火很亮。
  徐未然带着小男孩四处找了找,最后听到有人在叫一个英文名。小男孩扭过头,开心地冲着那人喊:“阿姨,我在这里!”
  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赶紧朝他跑了过来,哭着把他抱进了怀里,用英文跟他说:“再找不到你我可真要急死了。”
  小男孩用英文回:“都是我乱跑,让阿姨担心了。”
  他从女人怀里跳出来,拉住徐未然的手介绍:“是这个姐姐把我送回来的。”
  女人感激地冲着徐未然鞠躬,从包里拿出了一沓钱,用带着外国口音的普通话说:“真是不知道怎么感谢你了,这是一点儿谢意,还请笑纳。”
  徐未然并没有收:“不用了。”
  她低头看着小男孩:“以后不可以再乱跑啦,要跟紧大人,知道吗?”
  小男孩点了点头。
  把罐头交给女人,跟小男孩道了别,徐未然离开广场,往家的方向走。
  手机在这个时候响了起来,很久没有见过的邢况给她打来了电话。
  她盯着来电显示上的“邢况”两个字看了会儿,最后并没有接。
  她想到什么,在网上搜了一下。
  毫无意外地,今年燕城市的高考状元,是邢况。
  她放了心,转而嘴角绽开一丝苦笑。
  她现在,已经越来越配不上他了。
  到小区楼下时,邢况正从楼道里出来。
  看到她的那一秒,他猛地松了口气,几步走过来把她抱进了怀里,双臂勒得她很紧。
  她重新闻到他身上熟悉的草木香气,却没有半点开心的情绪。她依旧在痛苦的沼泽里越陷越深,怎么努力都爬不出来。
  “你去哪儿了?”邢况的声音很哑,像是好几天没有睡过觉的样子:“一个人出去的?这么晚不怕吗?”
  徐未然现在并不想跟他交流,所有的坏情绪一股脑涌出,主宰着她,让她从里到外都透着冷。
  “放开我。”她说。
  邢况听她情绪不对,把她放开了些,仔细看了看她脸色。
  她像是生了场大病,整个人都很憔悴,身上也更瘦了些,刚才抱她的时候,感觉到她单薄得厉害,背上的蝴蝶骨突出,硌得他手都在疼。
  “是不是病了?”他心疼起来,手要去拭她额头温度,被她挡开了。
  她往后退了退,跟他保持着一个距离,别无感情地说:“你走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让我一个人安静会儿。”
  邢况的脸色蓦地变了,抓住她没有让她走。
  他飞快想着是不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惹她生气了,低声下气地解释:“然然,我不是故意不跟你联系……”
  “你不用说这些,我根本就不在乎,”徐未然烦得厉害,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随时会断掉的弦:“我根本就没有在等你,你不过就是我一个普通的同学而已,你哪怕五年十年不来找我,又有什么关系?”
  邢况的眸光黯下去,过了很长一会儿才艰难说出几个字:“普通同学?”
  “是,最普通的同学关系而已。”
  邢况并不觉得生气,只在想肯定是自己这么久没来见她,她在耍性子而已。
  他平时对别人的脾气并不怎么好,可是在她面前,他总能有无尽的耐心,生怕自己会吓到她。
  他整理了下情绪,低头认真看着她:“不管怎么样都是我的错,你打我几下出出气好不好?”
  “邢况,你怎么就是听不懂我的话呢!”她突然爆发起来:“我没有生你的气,根本就没有在乎过你。你走吧,不要再烦我了好不好!”
  她感觉自己游走在崩溃的边缘,没办法静下心好好说话。
  邢况眼里的光愈发黯淡,被她几句话压得岌岌可危。
  他试着去捉她的手,被她躲开了。
  “别再碰我!”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刻骨的冷意。
  邢况嗓子发紧,往下咽了咽,感觉到嘴里都是苦味。
  “你想跟我分手?”他嗓音嘶哑地说出这几个字。
  徐未然蓦地笑了声,笑得极尽苍凉冷漠:“我跟你从来就没有在一起过,哪来的分手。”
  她冷冷地看着他,体内所有的坏情绪主宰着她,让她的话一句比一句恶毒:“你是问过我要不要做你女朋友,现在我告诉你,我不愿意,你放过我吧。”
 
 
第67章 🔒冬雪
  邢况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个觉,高考结束那天原本是要来找她,可刚出考场,他就被邢韦兆派去的人接回了家。
  邢韦兆让人把他所有的通讯设备全都收走,将他关在了家里,外面派了十几个保镖监视他的行踪,他想了很多办法都没能逃出来。
  邢韦兆跟俞良山商定了两家联姻的事,要先给邢况和俞筱办一场订婚宴。俞筱听说了消息,原本十分高兴,却被邢况告知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娶她。
  俞筱失魂落魄地回了家,当天晚上吞了安眠药自杀,送去医院后被抢救回来。
  邢况被勒令在医院陪着俞筱,今天才好不容易逃出来。
  他很久没有见过徐未然,想她想得要命。可是没想到真的见到后,会听见这些话。
  他一直以为自己铁石心肠,不会再有难过的感觉。可是现在,她轻轻松松用几句话,在他心里捅出了一个又一个口子。
  他无法接受这个结果,再一次放下自己所有自尊,如被抛弃的流浪狗一样说:“不喜欢我?”
  “是,不喜欢,”徐未然完全不受自己控制,语气冰凉:“我从来都没有喜欢过你,也从来没有跟你说过喜欢你,你又凭什么觉得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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