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公司简陋,她还没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平时在外面的工位上,忙起来时就会在祁深的办公室里。
因此,那时他的办公室总会多放一张办公桌椅。
可是,那些关于她的记忆,他好像依旧一点儿都没想起。
也许因为感冒,池年感觉自己的鼻子有些酸,她忙闭上眼睛。
昏昏欲睡前她恨恨想着,回去就拆拼图!
祁深听见这边的动静,转头看了过去。
池年正枕着自己的小臂,脸颊朝向他这边,毫不拘束地在他面前睡过去,眼睛轻闭着,唇被挤压的微微翘起,感冒的缘故,她的脸比平时要白,鼻头却红红的。
落地窗外的光线洒落进来,一半洒在她的身上,带着一股别样的暖意。
祁深不觉有些愣神。
总觉得这个画面有些熟悉,好像很久的以前,他的办公室因为助理的到来被一分为二,熬到深夜时,也有人趴在简单的办公桌上睡着。
可那个画面转瞬即逝。
祁深揉了揉眉心,失忆于他,并不是记忆被人凭空挖走一块那么突兀,更像是睡了一觉醒来就到了现在,中间的经历就像一场梦,不记得,也没什么感觉。
毕竟不会有人因为忘记昨晚与今天之间的梦里发生过什么而痛苦。
只是因为记忆的缺失,导致工作有些不便而已。
祁深的眼神定焦在池年身上。
这样的小女生,应该是从小被富养出来的,所以当年刚大学毕业就来到了创思,连极低的薪资都不在意,因为有家庭兜底。
毕竟云大出来的学生,尤其她还有周教授得意门生这个头衔,绝不止这点薪资。
他翻过创思过往的财政支出,她刚来创思时的薪资,才不过四千,这在六环外的房租都动辄三五千的云城,太低了。
她太天真,热情来得快去得也快,说出口的男女朋友也太随意,工作外说的话也太不可信。
所以,怎么可能会和她是男女朋友呢?
祁深垂下眼睑。
伏靠在茶几上的池年突然呓语了些什么,嗓音低软含糊。
祁深皱眉,鬼使神差地走了过去。
池年的唇轻轻动了动:“你再这样……把拼图……全拆了……”
第007章
拆拼图?
祁深听着池年的话,忍不住紧锁眉头。
他倒是在以前的聊天记录里看到过她有拼图的兴趣,动辄上千块,拼好了拍照发给他,还会伴随着一张得意洋洋的表情。
让人一眼就能透过表情包联想到她眉飞色舞的模样。
听她的呓语,拆拼图像是一种别致的“威胁手段”。
可他实在想不通,这怎么能威胁人?
池年在睡梦里感觉自己被一片黑影笼罩,眼睑忍不住颤了颤。
祁深一怔,下意识地远离两步。
池年的睫毛动了动,眨了几下眼睛,醒了,只是眼神还有点儿涣散,好一会儿才终于清醒过来,察觉到一旁的黑影,猛地坐起身:“祁深?”说完才发现到自己的鼻音更严重了。
祁深顿了顿,也是刚刚才察觉到,除非刻意的恭维或是她不高兴时会叫他祁总,其余的时候,她几乎都是连名带姓地唤他。
相反,对宋朗,她永远都是一口一个“宋总”的叫。
“嗯,”祁深淡淡地应了一声,又不着痕迹地远离了几步,“下班了。”
“真的?”池年飞快地看了眼时间,而后萎靡,“还有半个小时呢。”
祁深扫了她一眼:“今天准你提前下班。”
池年惊喜地抬头,眼神的光瞬间亮了起来:“不扣全勤吧?”
祁深的脸色黑了黑:“再问的话就扣。”
池年识时务地闭嘴,做了个给嘴巴拉拉链的动作,将笔电搬到祁深的办公桌上,又鼓着眼睛看了看他,又看了看电脑。
祁深无奈:“说话。”
池年:“还有两家媒体的备稿,你自己看一看。”
说着池年晃了晃微晕的脑袋转身朝门外走,她觉得自己现在倒头就能睡着。
祁深没有说话,听见办公室的关门声,才缓缓看向笔电的荧幕。
每一个问题、每一则宣传点,都列的一目了然。
扯了扯唇角,祁深收回目光。
等到处理完手边的文件,又看完了池年留下的稿件,已经晚上十点多了。
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窗外高耸的建筑散发着霓虹灯的光芒。
祁深走到落地窗前才发现不知不觉又下了雨,漆黑的夜色,雨丝萧瑟地淋在冰冷的高楼大厦之间,伴随着偶尔闪烁的闪电,却听不见雷声。
云城陷入了烟雨与寂寥中。
办公桌上的手机响了两声,祁深回过神,拿过来看了一眼,而后目光微顿。
池年发来了一张闪烁的闪电照片,像一道银白色的电流划破黑夜。
池年:【醒来刚好拍到,闪电的形状!】
激动的语气,像是在迫不及待地分享着专属的小秘密。
夜晚的寂寥因为她兴奋的文字,好像顷刻间被打散了不少,他也被拉回了现实,空气里多了几分雀跃。
祁深嗤笑一声,回了个“嗯”。
回完后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这样无聊的小事,他应该是不会回复的。
以前的他,也是这样被“蛊惑”的?
……
池年原本喝了粥和感冒药直接就睡下了,半梦半醒之间被渴醒,喝水的时候刚好看见窗外闪电亮起。
她的睡意也没了,眼巴巴地看着窗外,果然在下一束闪电亮起时,准确地拍了下来。
因为感冒,脑子还懵着,顺手给祁深发了过去。
失忆后他再没回复过,池年本以为他这次也不会回复了,发完便把手机扔到一旁再没理会,随意打开一部喜剧电影,边看边酝酿睡意。
正当她渐渐沉入梦乡时,手机突然响了一声。
池年的睡意再次被吓跑,懵懂地看了眼一旁的小睡灯,才把手机拿过来,而后不可置信地眯了眯眼。
祁深竟然回复了?
他想起来了?
池年眨眨眼,开始打字:【我是你的谁?】
发送。
手机沉寂了足足有十分钟。
祁深:【池助理,明早迟到扣全勤。】
池年轻哼一声,把手机扔到一旁。
她果然想多了。
池年本以为吃了两天药,自己的感冒应该会好点儿了,没想到第二天醒来,鼻塞更严重了。
虽然没有发热,但身子轻飘飘的,让人不适。
所幸脑子还算清明。
池年踏着最后一分钟打完了卡,几个要好的同事看着她:“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池年苦哈哈地瘪瘪嘴:“前几天淋了雨。”
同事给予她一抹“同为打工人”的可怜目光。
池年刚要回到办公室,陈扬叫住了她:“池总助。”
池年扭头看过去。
陈扬手里拿着一叠图纸和照片,刚要递给她,看了眼她有些惨白的脸色:“池总助身体不舒服?”
池年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脸,真的这么明显吗?
“感冒了。”
陈扬了然,说正事:“科技中心那边的现场安排已经布置好了,祁总不在办公室,先给你留一份吧。”
作为祁深的公事助理,这段时间,陈扬一直在科技中心那边忙一个多月后新机发布会场的布置问题。
池年接过图纸:“祁总没来公司?”
“刚刚去办公室,里面没人。”
池年点点头,转身进了办公室。
看完了陈扬拿来的图纸,她没什么意见,只等着祁深批复。
不过他今天竟然没来公司。
池年想了想,给他去了一条消息:【你在哪儿?】
消息发出去便是石沉大海,一直到下午都没有回复。
池年忍不住托腮思索,难道真的被她传染感冒了?
办公室门被人敲了两下,池年抬头,没等她回应,门已经被人从外面打开了,宋朗走了进来,懒散地靠着她的办公桌:“小池年,和你商量件事儿。”
池年看向他。
宋朗却仔细地打量着她的脸色,挑了挑眉:“病了?”
池年:“感冒了。”
宋朗默默地后退半步:“我明天还要约会,你不要传染我。”
池年:“……淋雨感冒。”传染概率不大。
宋朗勉强松了口气:“创思之前不是讨论过找代言人,前段时间因为阿深车祸的事儿搁置了,准备重新抬上日程,最好在发布会之前定下来,发布会当天官宣,也吸引一波普通大众的眼球。”
池年点点头,之前她的确处理过这件事,只是后来不了了之了。
创思要求的是理念一致的代言人,独立、个性、质感,都符合的不怎么多。
“我过几天列出几个名单。”
宋朗打了个响指:“小池年办事就是爽快,难怪阿深这么信得过你。”
说着他就要离开。
池年见他提到祁深:“你知道祁深今天去哪儿了?”
宋朗诧异地转头:“你不知道?”
“什么?”
宋朗挑了挑眉:“他去医院了,”说着看了眼腕表,意味深长地补充,“病得不轻,不过这会儿应该回家了。”
池年一愣。
宋朗出去了,池年依旧坐在原位,一旁的手机亮了下。
祁深:【家】。
不会真这么灵验吧?
别人都没事,偏偏传染了祁深。
池年直接一通电话打了过去,对方响了好一会儿才接听。
祁深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但还算正常:“喂?”
“你今天去医院了?”池年开门见山地问。
“嗯。”祁深应了一声,似乎将手机放在了一个地方,声音有些远,“公司有什么事?”
“没事,”池年顿了顿又问,“你现在在家?”
“嗯。”
池年安静了一会儿:“知道了。”
说完直接挂断了电话,拿起包包走了出去。
祁深正在系着领带,闻言皱了皱眉,看了眼床上被挂断的手机。
什么叫“知道了”?
却也没有过多在意。
白天去医院复查大脑时,创思的研发中心来了消息,对新机发布会的内容结构进行一下调整,他正准备过去看看。
只是刚刚准备好,就听见门铃声响起。
祁深正要出门,没有查看监视器,只一边系着袖扣一边朝门口走,打开门,脚步也停了下来。
池年站在门口,气息有些不匀,白嫩的脸上染了不正常的红,漆黑的眼睛隐隐有些担心,直直看着他。
“你怎么来了?”祁深微凝眉心。
“来探你的病啊,”池年见他神色如常才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抿了抿唇,唇下的梨涡若隐若现,“你没事啊?”
祁深:“我有什么事?”
池年眨了眨眼,毫不犹豫地把宋朗供了出来:“宋总说你病得不轻。”
祁深淡淡地睨着她:“复查而已。”
池年一听就知道自己被宋朗耍了,可来都来了,她干脆开口:“那你……”探我的病吧,我生病了。
可没等她说完,祁深打断了她:“科研中心那边还有事,我要过去一趟。”
说完绕过她朝前走去。
池年张了张嘴,看着匆忙离开的修长人影,好一会儿低低地迟应一声:“哦。”
可没人听见了。
13号公寓并不远,池年没有打车,只步行着。
走了几步,她拿出手机看了下自己的脸色。
同事看出来她的脸色难看,陈助理也看出来她不舒服,就连宋朗都一眼看出来她生病了。
可是祁深却没看出来。
连问一句都没有。
池年忍不住吸了吸鼻子,恹恹地想,回家后,她要把拼图上她曾经想往过无数遍的男人的腹肌全都拆下来。
这么想着,池年的脚步都不觉快了很多。
可当到了公寓楼下,她里里外外地翻找一通,就是找不到钥匙的踪影。
池年不死心地将包里的东西都倒了出来,依然没有找到。
她仔细地思索着,从进入办公室,拿钥匙打开办公桌下的抽屉,而后顺手放在了桌子上。
着急地走出办公室去找祁深,钥匙却忘了拿。
门禁卡,电梯卡都在钥匙上。
池年欲哭无泪地看了眼十五楼,又看了眼紧闭的公寓大门,头好像更沉了。
揉了揉太阳穴,池年给公司去了通电话,幸好有同事在加班,好心地说下班顺路给她送来。
池年连声道谢,挂断电话后,骤然放松,人也软趴趴地坐在石柱旁的台阶上,闷闷地看着地面。
只拆腹肌是不够了,连胸肌也要拆下来。
……
祁深从科研中心出来,回了一趟公司,准备将文件拿回家。
从办公室出来时,刚好看见行政部的一名员工从池年办公室走出来,看见他时忙站定了脚步:“祁总。”
祁深应了一声,扫了眼池年的办公室:“她还在公司?”
“池总助?她今天不舒服,很早就离开了,”员工忙解释,“只是忘了拿钥匙,我下班后给她带回去。”
不舒服?祁深皱了皱眉,应该是感冒还没好吧。
不过……钥匙也能忘?
祁深想到池年那双总是眨啊眨的眼睛,扯了扯嘴角,她忘了倒也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