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转身朝教师楼外走去。
外面的天更阴了。
祁深想到刚刚楼道里池年的眼神,微微皱了下眉头。
或许他说的话有些重了?毕竟她也只是希望自己能够恢复记忆。
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祁深猛地回神,接通:“喂?”
宋朗懒散的声音传来:“怎么问起周教授来了?”
祁深顿了顿:“没事,想到些事情。”
“嗯哼,”宋朗随意应了一声,“海维集团的郑先生还是想和你亲自见一面,毕竟之前都是你负责的。你行吗?”
祁深飞快地想了下郑先生的资料:“好,我现在过去。”
挂断电话,祁深刚要朝云大校门口走去,一滴水珠砸在他的手背上。
祁深一愣。
夏天的雨,下的总是很急。
司机撑着伞走了过来:“祁总,雨马上就要下大了,先上车吧。”
祁深沉吟了下,拿出手机给池年发:【出来。】
发完朝停在不远处的轿车走去。
可等了好一会儿,对方没有回复。
祁深眉头紧锁,再次发了一条【池年,出来。】
两分钟后,手机响了一声,祁深低头看去,气笑了。
上面只有三个表情:【[咒骂][咒骂][咒骂]】
……
池年回完消息,心里的气和委屈没有消散,反而更严重了。
在楼道里待了好一会儿才离开,没想到走下台阶时,脚下真的滑了一跤,手肘擦破了一层皮,渗出了几滴血珠。
池年看着手肘的擦伤,抿了抿嘴,就算是想演戏,也没观众了。
眼睛有点儿酸。
池年走出教师楼,一步步地朝校门口走。
走到无人的地方,池年只感觉头顶有雨滴砸了下来,紧接着雨势大了起来,落在地面上溅起水花,远处的蝴蝶兰也被打完了腰。
池年站在雨里更难过了,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在这个时候下。
她还把开车来的祁深给骂走了。
池年拉了拉瞬间湿透的线衣的袖口,准备朝校门口的出租车快跑去,却没等她跑几步被人拦住了,一柄黑色的雨伞撑在她的头顶。
她的脚步停住,抬头。
祁深的司机站在她面前,手里黑色的劳斯莱斯雨伞格外低调又奢华:“池小姐,祁总让我送您回去。”
池年朝司机身后看了一眼。
司机忙道:“祁总还要见个客户,先打车离开了。”
池年默默应了一声:“哦。”
上了车,座椅瞬间被她身上的雨水沾湿了,池年恨恨地从这边挪到那边。
很好,整个车都湿了。
她靠着座椅:“王司机,劳斯莱斯的保养费,不便宜吧?”
司机默默地从后视镜看了她一眼:“……挺贵的。”
池年满意了。
回到13号公寓时,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雨还没停,池年撑着雨伞上了楼,身上的衣服湿哒哒地贴在身上,雨伞也不断地往下冒着水珠。
打开门,池年将雨伞拿去阳台晾上,途中雨伞的伞尖似乎挂到了什么东西,她也没有在意。
等到换完衣服出来,池年顺手打开电视,声音填满公寓,她才发现,伞尖挂掉了客厅景观墙上的十来块拼图,刚好是那张卡通画男人的脸部。
池年匆忙捡起地上的拼图想要将它拼好,下秒手却停了下来。
她呆呆地看了一会儿拼图上没有脸的男人。
医生说,对重要事情复盘、或者重游有纪念意义的地点,可能会刺激他恢复记忆。
所以他接触到创思的重要文件,也就想起了创思的发展历程。
因为创思对他很重要。
而他们当年的初遇,也许对他而言并不重要,也许他根本不记得。
更也许……只有她在念念不忘,还自以为是地为那段过往镶嵌了一圈浪漫的滤镜。
“歌手唐轻染车祸后首露面……”
电视里的名字有些耳熟,池年转头看过去,画面上的女人温柔好看。
这么漂亮的人还出车祸,好惨。
池年收回视线,将拼图攥在手里,许久拿过一旁的空盒子,挑出十枚拼图扔到了里面。
祁深今天对她说的那些话伤了她的心,减十分。
又拿起剩余的两块拼图,拼到原来的位子。
祁深还算有点良心,知道送她回来,加二分。
忙完了,池年心满意足地拍了拍盒子。
祁深,你要努力把减去的分加回来呀!
第006章
祁深和海维的郑先生见完面,已经晚上九点多了。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的,夜风里夹杂着雨后草泥的清香,微微泛凉。
司机正在酒店门口等着,见他出来忙下车打开后座车门。
祁深坐进车里,手机响了一声。
他没有立即理会,揉了揉紧绷的眉心,才将手机拿出来,看完后眉心皱得更紧了。
池年发来了一条新消息,可是点进去之后却显示“对方撤回了一条消息”。
二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上午她的那三个“咒骂”的表情上。
祁深摩挲了下手机,失忆后,池年有事没事给他发消息的毛病依旧没有改,或许是习惯了,顺手将拍的照片发给他,就像……把他当成了存储照片的云盘。
她的朋友圈相比较而言贫瘠的可怜,丝毫不像她这个年龄的女孩。
事故发生后,他大多数也只看一眼,除了工作上的事情很少会回复。
可像今天撤回这种操作,还很少有过。
祁深顿了下,最终点了返回,却在看见朋友圈的红点时停了下来,鬼使神差地点了进去。
在撤回消息的下一分钟,池年发了一条朋友圈,只有一个字:苦。后面附了个皱巴巴的表情。
下面的图片,是一杯黑褐色的液体,乍一看像咖啡,但仔细看看,联想到今天的遭遇,恐怕是感冒冲剂。
玻璃杯上隐隐约约倒映着一个穿着白色睡衣的人影。
完全是她私发给他的那些小事的画风,她的表情恐怕也像那个表情包一样,皱巴巴的。
想想她刚刚撤回的应该就是这条,不过如今发到了所有人可见的朋友圈。
祁深神色淡淡地盯着那条朋友圈:“王志。”
司机忙应:“祁总?”
“池助理送回去了?”
“送回去了。”
“嗯,”祁深随意应了一声,想到下午发生的事情,自己说得话的确有些重了,她当了自己四年的助理,先不说功劳,苦劳也不少,“给她去个电话,准她一天的病假。”
“好的。”
祁深刚要将手机关了,下秒池年的朋友圈下面弹出一条评论:
严嘉:晚上还喝咖啡吗?
祁深垂眸,严嘉是云城严家的二公子,人还算稳重,称得上是青年才俊,二人私下打过照面,彼此印象不错,但和公司没有合作过,就是不知道池年怎么和他认识的。
池年很快回复了严嘉:对啊[惨兮兮]。
祁深拧眉,果然是撒谎精。
严嘉的回复很迅速,二人在朋友圈有来有往。
严嘉:[惊讶]加班?你老板周扒皮吧。
池年:[嘘],说不定我老板正在看。
被称作周扒皮的祁深面无表情地将手机息屏,顿了半晌,舒展了下微僵的双腿,下秒察觉到什么,低头看去,底垫上有几块深颜色的水渍。
司机从刚刚祁深开始释放低气压开始就时不时看一眼后视镜,察觉到祁深的动作,义正辞严地把池年卖了:“可能是下午送池小姐回家时,蹭了些雨水,明天就送去保养。”
祁深又看了眼那些水渍:“不用给她打电话了。”
司机诧异:“池小姐?”
“嗯。”
司机顿了顿:“那万一生病了……”
“那就病着。”
反正他是周扒皮。
……
池年的体质从小就很别致,大病从没生过,但又特别爱生小病。
昨天淋了雨,她特意泡了热水澡,喝了感冒冲剂,又把自己在羽绒被里捂了一晚上,后背闷出一层汗。
第二天起床时照样有点感冒,声音嗡里嗡气的。
虽然受凉导致的感冒传染概率不高,但池年还是戴着口罩避开了行政部的同事们,直接去往自己的办公室。
前台正在茶水间,看见池年忙叫住了她:“池总助,今天还是你去给祁总送果蔬汁吗?”
毕竟祁总受伤回来后,端茶倒水的工作都被池总助承包了,也只有池总助能无视祁总要黑咖啡的要求,每天雷打不动一杯果蔬汁端过去。
池年刚要说自己感冒不方便,下秒眼珠转了转,点点头:“我送就好。”
前台将果蔬汁交给她,脚步轻快地离开了。
池年看着眼前的果蔬汁,轻哼一声,将口罩摘了朝电梯走去。
她管他会不会被她传染,最好把他也染感冒了,以报自己昨天被摔之仇。
祁深昨晚休息的不怎么好。
他做了一个诡异的梦,梦见了池年拿着创思的机密文件奔向严嘉的怀里,转头笑眯眯地看着他:“周扒皮……”
而后祁深便醒了,想到那个梦,心情也大打折扣。
昨天的那辆车也送去保养了,罪魁祸首同样是池年。
办公室门被人敲了两下,祁深抬眸扫了眼门口。
今天的池年穿着简单的雪纺衫和长裙,手里端着墨绿色的液体,只是脸色少了点红润,唇比平时也稍苍白些,眼睛却依旧亮闪闪的,生机勃勃。
祁深收回目光,只当没看见她。
池年将果蔬汁放在祁深面前,刻意朝他靠近了点儿,瓮声道:“祁总。”
祁深听着她明显感冒的声音,表情依旧淡淡的:“放在那儿就好。”
池年将果蔬汁放在办公桌上,人没有动。
祁深拿着文件的手一顿:“池助理还有事?”
池年眨了眨眼:“我要看着你喝完啊,不然我走了,你把果蔬汁倒了怎么办?”
祁深终于抬头,意有所指地看着她:“这个可没有感冒冲剂那么难喝。”
池年眼睛一亮:“你看见我发的朋友圈了?”
祁深一怔,脸色沉了沉:“没有。”
见池年依旧没有出去的打算,祁深干脆拿起果蔬汁,仰头一饮而尽,示意地看了她一眼,意思是:可以走了吧?
池年却依旧没动,瞳光闪了闪,拿出手机发给他一份名单:“祁总,有几家电视台和自媒体想要对您进行一次专访,我挑了几家有影响力的,您看看没问题的话,我先整理一些采访问题,陪您走一下流程。”
祁深皱眉,看着文件上的媒体名单,反问:“走流程?”
他不记得自己以前还需要走流程。
池年一本正经地点头,谎撒的浑然天成:“你毕竟失忆了嘛,有些媒体就爱挑着尖锐的问题问,我担心到时候再出纰漏。”
祁深将手边的文件放下,微微抬头看了她一会儿,不经意道:“我还以为池助理生昨天的气,想把感冒传染给我呢。”
池年心里咯噔一声,眼神一僵,唇角扬起的恰到好处地微笑也凝结了两秒钟:“哪能呢,我就是单纯地担心您和公司。”
祁深睨她一眼,她的眼神太透了,恨不得把“我在耍小心思”这几个大字刻在里面,偏偏又努力睁大眼睛,竭力展示自己的“真诚”。
嗯,的确在很真诚地耍小心思。
“祁总?”偏偏当事人没察觉出来,还在“诚挚”地盯着他。
祁深猛地回神,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神色冷凝了几分:“去那边整理。”
池年笑眯眯地转身坐到沙发上,抱过一旁的备用笔电,开始整理几家媒体的特性,及媒体人惯于挖掘的尖锐的点。
最初她的确想着在办公室多待一会儿,将感冒传染给祁深,可忙起来便投入到工作中了。
几家电视台几次三番邀约采访,正是因为创思独特的芯片技术以及如今已经初步形成了专属的互联网生态,可其中不少问题涉及到一个多月后发布会的机密内容。
因此这场采访,既要通过媒体给公众留足期待感,又要保持神秘,为发布会吸引眼球。
这类辅助类文字工作,池年做起来算是得心应手,加上祁深就在身边,有问题随时发问,及时调整,工作进展很是迅速。
只是……池年转头看向祁深,鼻音微重:“按照惯例,采访完后,都会问一些私人问题调节气氛。”
祁深应了一声。
池年看着他:“如果别人问到你的感情状况呢?”
作为最年轻的百亿身家总裁之一,祁深的感情生活一直被人津津乐道。
祁深翻看文件的手一顿:“照实说。”
池年眨眨眼:“比如?”
祁深看向她。
她的眼仁是漆黑晶亮的,此时因为感冒的缘故有些朦胧,眼里泛着淡淡的期待。
祁深开口:“目前没有找女朋友的打算。”
池年怔了怔,眼里的光暗了下去,低哼一声再不想理他。
办公室里逐渐安静,恒温的环境更容易让人犯困。
池年感觉自己的头晕越发明显,电脑上的文字仿佛都在慢慢蠕动,头沉了沉。
干脆歇一会儿吧……池年心里小小的声音劝她。
那就歇会儿吧。
池年很听劝,慢慢伏靠在手臂上,脸颊面向祁深的方向。
其实,来这里,不只是想赌气传染感冒的,而是……像现在这样同个办公室办公的经历,以前也有过半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