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梨岛屿——乔其紗
时间:2022-06-17 07:14:01

  “你不喜欢吗?我看你第一次来的时候很喜欢的。”
  “就是觉得有点贵。”姜梨也说不上来,心里有点乱,总感觉太着急了。
  “咱们自己装修的话,估计也要不少钱。”李德将姜梨拉到身边,悄声说。
  “要不就只能考虑新房了,新房的主要问题就是太远了,来回上下班不方便。”
  “两位两位,房东说他现在就在附近,你们要是诚心想要的话,要不请他上来咱们一起再商量商量,合适的话咱今天就把定金交了,签合同。”
  中介小哥打完电话,兴冲冲地道。
  李德扶了扶眼镜框,又环视一圈,和姜梨交换一个视线。
  “行,那咱们今天就订了吧。”
 
 
第33章 
  约摸十多分钟后,中介接到电话亲自下去接人。
  姜梨和李德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等待着。
  装修的主人显然是花了心思的,家具都是深沉又不显厚重的胡桃木色,绿色是副色调,初夏天暗得晚一些,现在不过六点,苔藓绿的窗帘外是淡蓝色的天空,还能看见云层。
  “梨梨。”
  “嗯?”
  没了外人,李德扶了扶眼镜边框,“你心里是不是还有点儿——”
  “什么?”
  “算了,没事。”
  姜梨猜到他要说什么,拨弄着手指头,笑了笑,“可能有点快吧,好些事没反应过来,感觉自己也才毕业几年。”
  “我明白,”李德道,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是我们家催得太紧了,但你放心,等着结婚后你说什么就是什么,我都听你的。”
  医生的手好像都很漂亮,李德吃亏只吃亏在身高上,人也是清瘦白净的,还有牙医职业特有的包容与耐心。
  真没什么不满意的。
  姜梨想,就连安悦知道她选择牙医后,替她遗憾,但也支持。
  还有过去的中学同学、大学同学纷纷恭喜她,还有旁敲侧击让她帮着介绍对象的,最好也是三甲的医生。
  更别提父母,高兴得嘴都要咧到后脑勺,家族群@人参加婚礼都@好几遍,反复说是大医院医生,将来的大教授。
  姜梨这么想着,情绪也缓和许多,“嗯。”
  她还想再说,门那边传来动静,看房时大门都是虚掩着的,随后是穿鞋套的声音。
  “来。”李德牵着她从沙发上站起来,朝玄关方向走去。
  “周先生,就是他们二位了——”
  中介话还没说完,姜梨便感觉到一道视线落在她两颊边。
  先是冰冷的,还带着微微的讶异和锋利,随后趋于淡漠,隐忍与平静。
  那道目光太强烈,即使收得很快也令人难以忽视,姜梨情不自禁要抽出那只被李德握住的手来。
  但李德却更紧地握住她的手。
  “周先生,好久不见。”
  他牵着姜梨温和上前。
  两人关系稳定,也不必天天穿增高鞋垫,李德看上去要比过去矮一点,但背脊挺直,绅士有礼。
  “好久不见。”
  周敬屿依旧没有握手,轻扯了下唇角,眼底却没有丝毫笑意。
  “几位认识啊?”
  中介小哥也察觉出其中的汹涌。
  “以前见过,”
  李德温和道,“不太熟。”
  “哎呀,还以为你们是熟人呢,来来来咱们都别站在门口,先都坐下,坐下说话,”中介笑着引领大家往里,在沙发上坐下。
  沙发很长,李德和姜梨自然坐在一侧,中介坐在另外一头,周敬屿坐在中介旁边的单人沙发上。
  “我简单给大家都介绍一下吧,这是咱们这套房的房主,周先生,房产证在这里啊,绝对不是什么二房东,大家放心。”
  中介许是看出不对,但没有这方面经验,说话还有点轴,“这是买家,新婚小夫妻,都是高级知识分子,对房子很诚心的。”
  不知是听见了哪个词,周敬屿搭在扶手上的手顿了一下,从裤兜里懒懒掏出烟盒,两腿微微岔开。
  “介意么。”他手指拨弄着火机。
  “您的房子,我们不介意。”
  李德笑呵呵地道。
  “周老板,我们就是想在价位上,和您再商量商量。”
  即使姜梨不想去看,一直都别开眼睛,但她还是很难避免余光扫到他。
  耳朵里,也能清晰传来他的声音,低沉的,语调很懒,也很淡,
  “那你们想要多少。”
  “五百……五百一十万吧,您看如何?”
  李德看了姜梨一眼,道。
  他们原本买房的心理预期就是五百万,一百二十平,没想到越看越贵,越看越贵。
  这套房子至少五百二十万往上,两人原本是打算先说五百万凑个整,再跟着往上加。
  但既然看见熟人,李德直接报了一个中等价位。
  “可以。”周敬屿直接道。
  “那车位我们再——”
  “给你们。”
  周敬屿轻弹烟灰,利落地道。
  “周老板人真是好啊,咱们这房子这装修地段少说也要五三零了吧,之前听说是一对要结婚的新人,其实给你们已经降了十万,现在又降——”中介有些羡慕地啧啧道。
  “小李,”周敬屿略有不耐打断,“合同。”
  “对对对,那咱赶紧签合同了?你们带订金了吧。四万块,没问题吧。”
  “没问题。”
  李德立刻从包里掏出银行卡和签字笔。
  “等,等一下。”
  姜梨看见李德的笔尖落在了合同页面上,忽然道。
  “怎么了?”李德转头看向她。
  周敬屿的目光也跟着转过来,他双腿松散交叠,神色中隐有讽刺,眸色却很深沉。
  “那个……”
  姜梨突然有一种极不好的感觉,那种感觉是没来由的,就好像突然下坠到一个看不见摸不着的深渊一样。
  “姜小姐?”中介也疑惑道。
  周敬屿眸色更沉郁,仿若沉静的深海,底下又有隐隐的波澜,他轻俯下身,将烟灰抖落在茶几上的玻璃缸内。
  “那个……”
  “梨梨,怎么了?爸妈还在等咱们消息呢。”李德靠近一些,轻声道。
  姜梨感觉自己后背要被汗水打湿了,有一瞬间她好像根本不知道在哪儿,在做什么,听见爸妈两个字,她才勉勉强强回过神来。
  “嗯,对。就是……”
  她拿纸巾擦了擦汗,迟疑地说:“就是,要不要再给爸妈打个电话,确认一下……”
  “不用了。”李德再度握住她的手,仔细地包在手心里,边说,另一手拿起笔在合同上签好字,“这是咱们的房子,咱们自己当然可以做主。”
  “那那个,我突然有点不舒服,去下卫生间,”
  姜梨看见他唰唰签好的两个字,那股下坠的感觉却更重了,她感觉自己头晕,无力,心脏好像要被抽空了一样,她不能坐在这里了,再这样她简直就要无法呼吸了。
  姜梨也顾不上别人的目光,更根本不敢看那个人的目光,径直朝刚才参观过的卫生间走去。
  不知何时,天色竟然已经沉了下去,主露台外的天空只剩下一片血红的残阳。
  客厅里开了灯,白岑岑的灯光,泛着点青灰色。
  姜梨感觉自己更冷了,比冬日还要冷。
  就在她要继续往前时,视线一转,忽的看见在露台玻璃门合着的那一面,映出了周敬屿的身影。
  高大模糊又桀骜。
  她心脏倏然一紧。
  周敬屿也在望着她。
  两人目光交织,也是今日第一次正式对上。
  姜梨睁大了眼睛,却没有反应。
  良久,也不知过了多久,周敬屿才微微转开了目光。
  他低下头颈点燃了一支烟,脸上露出了一个很浅淡的笑。
  那笑和往日里的每一个都不一样,多了疲惫,多了了然,还有几分自嘲的味道。
  然后他签完最后一个字,捞起沙发上的黑色薄外套,起身往外。
  姜梨闭上了眼睛,几乎全身颤抖着,推开了卫生间的门。
  *
  姜梨一直在陌生的卫生间待了很久。
  用冷水一遍遍搓洗着手。
  直到她听见几次关门声还有最后中介“谢谢啊再见”的声音后,她才关掉水龙头,拿纸巾擦干净手指上的水珠,拧开门。
  李德站在客厅等她,神色是一如既往地温和,眉宇间还多了一抹耐心,他也没有多问,只帮她拿起沙发上的手包,“走吧,咱们也该回去了。”
  他们最终也没有在外面吃饭,这里离姜梨住的地方非常近,十多分钟后,白色丰田停在她的小区门口。
  “他很好,但是不适合你。”
  李德替她拉开副驾的车门,将包包递给她,“没事儿,咱们刚刚开始交往,我能理解,过去这一段时间就好了。”
  李德承认心里有点不舒服,但一点儿不担心,周敬屿一看就不是那种适合结婚的类型。
  再说了,两人根本不是一个阶层的人,就算让他们结婚都不一定能结成,根本没有可比性。
  “嗯。”姜梨不想提他,脸色有些白,模糊不清地应了一声。
  “要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姜梨道。
  “那等周末了我再来接你,带你出去散散心?”
  听见散心两个字,姜梨神色愈发恍惚。
  依稀记得,好像在不久之前,也有人和她说过。
  “那带你吃饭吧,我看点评上有不少好餐厅。”
  “好。”
  姜梨同李德告别后,拎着包往家走去。
  她竭力让自己不去想,但今天的点点滴滴,余光掠过的那些画面,还有最后周敬屿那个模糊的笑,却反复出现在她眼前。
  根本忘不掉。
  她也根本没自己想象中那么坚定,那么坚强,那么心甘情愿。
  快走到楼道那几步,她差一点就走不动了,只想无力地坐在旁边的草坪上算了,她忍着打开房门,又关上门锁好,坐在沙发上,拿出了手机。
  「悦悦,你说我是不是选错了。」
  「我怎么觉得,我还是不开心呢。」
  「我爸开心了,我妈开心了,他们所有人都开心了,但为什么我还是这么不开心呢。」
  姜梨越打越激动,手指都在跟着颤抖,最后一滴泪打在了屏幕上,有些花。
  这一次,她等待许久,安悦也没有回复。
  就在她要关上手机想要转移一点注意力,想要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时,手机突然震了一下。
  是一个熟悉又陌生的号码,上面只有四个字——新婚快乐。
  姜梨看着那四个字,忽然泪如雨下。
  她内心不是不明白,周敬屿为什么会那么笑。
  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李德一说价钱和车位他就说好。
 
 
第34章 
  她内心不是不明白,周敬屿最后为什么会那么笑。
  也不是不明白,为什么李德一说房价和车位他就说好。
  因为他想让她幸福,想让她开心,不要太在意那些钱。
  可是她真的幸福,真的开心吗?
  这一刻,姜梨突然好恨,恨透了她的父母,恨透了他们那些观念,恨透了他们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做一些根本不喜欢的事情。
  也是第一次,姜梨由衷地感到最深的迷茫,为什么她要这么做?就是为了让父母开心满意,为了让自己有一个牢靠保险的婚姻。
  不用担心恋爱几年感情淡了分手,不好再找对象。
  也不用担心结婚了还是因为家境阶级而走不下去。
  就像她想做自己喜欢的自由译员,但是父母亲戚认为太自由不牢靠,于是她也渐渐觉得找一份稳定工作好。
  她也觉得自己找一个和自己差不多,但略好一点的男人好。
  但是真的是这样吗?
  大众觉得好的,就是真正的好吗?
  或者就算全世界的人都认为这好,这对,应该这么做,但是这是真正的好吗?
  就算不好,又怎么样呢?
  好,就等于快乐吗?
  那个晚上,姜梨抱着手机失眠了,她一直在混乱地思索这个问题,为什么会这样——毕业就要开始相亲,找对象,好在二十四五六岁结婚,早点生孩子,已婚已育不影响职场。
  她不能做自己想做的工作,不能追求梦想,最好的是进入体制,这样一切就牢靠了。
  这样的人生好像就是一个模板,很多人都在往里套。
  姜梨也在潜意识里往上套,父母想法是一部分,大环境和身边人的观念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因为她听太多了,接受太多了,她有时也和他们一样认为这样好,这样对,也应该这么做。
  ——她其实也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套子里的人。
  可是,姜梨反反复复看着短信,她忽然也有一点点,不想再做这样的人了。
  她想要,真正的快乐啊。
  **
  安悦的微信是在十一点回复的,上面只有几个字,「我想分手了。」
  姜梨没睡,看着这几个字,呆住。
  「我不知道你选没选错,但我大概是选错了叭。」
  「我就应该让家里介绍一个不错的,也不用忍受这破气了。」
  姜梨也不知道该回复什么,良久,打字道,「对不起。」
  「你对不起什么?又不是你不相信我家,非要领证才肯买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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