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爸,妈妈为什么刚好到那里去啊。”姜梨手指握了下拳头,又问。
“我问了,你妈说是因为文姨,好像是附近开了家二手仿古店,从银行出来顺路文姨就想去逛逛。”
姜梨听父亲这么说,心里略松了口气,但还是觉得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大概率还是夏萍看见了那些视频,所以才会过去……
只是父亲确实不知情罢了。
她想到这里,心脏跳得更快,有些急迫不安,很想进去又不能,只好等待他们出来。
另一侧,病房门在身后关紧。
单人病房,设施也要比其他的好一些,床边拉着淡黄色的帷幔,露出半边,能看见人影。窗户也开了一道缝隙,有夏夜轻柔的风送了进来。
床头亮着灯,很干净。
夏萍让姜八一将床摇了上去,倚靠着枕头,看上去神色好了一些,正如医生所言血糖过多导致的中毒,吊完水休息过后就没有大碍了,只是还有些虚弱。
“阿姨。”
周敬屿往前,拿起热水壶,准备给她倒一杯温热的水。
“不用那么麻烦了,小周。”
夏萍语气听上去和平日一样,淡淡的,不像姜八一那样和蔼有亲和力,但也没再有初次见面时的敌意、不喜。
“我不渴,你先坐吧。”夏萍用眼神示意。
周敬屿还是将温热的水倒好,放在桌边,才缓缓坐下。
“阿姨这么着急叫你过来,就是想给你道个谢。”
周敬屿下意识起身扶住她,“阿姨,千万不要这么客气,都是应该的。”
夏萍摇了摇头,慢慢地说:“我刚倒下去的时候,很难受,但没晕过去,还有一点意识的,当时有人路过没管我,后来还有人只敢叫救护车……估计就怕摊上事情。”
周敬屿再度道:“都是我应该做的。”
夏萍静了一瞬,偏了偏头,反问:“你也应该等救护车的,你不怕我在你车上出什么事么。”
“阿姨当时脸色很差,救护车一直没来,这边路也很不好开进来,我怕再等下去会出事。”
夏萍看着他,极缓极缓地点了点头。
“所以谢谢你。”
“越是咱们这种关系,可能越不敢担责任,所以谢谢你。”
夏萍咳了一声,拿起水抿了一小口,道。
“真的不用,阿姨。”
“不过,阿姨还是想要再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坦白告诉阿姨。”
“您说。”
“你和梨梨当时是在一起吧,怎么会着火的,为什么梨梨没告诉我们。”
夏萍微微支起了身体,抬眸,笔直地看向他,“我没跟她爸说,但你应该知道我为什么会去那里。”
周敬屿静默了几秒,他和梨梨一样,在看见她出现以后就猜到夏萍肯定是知道了老房子起火的事情。
“对不起阿姨。”
“是……出了什么事吗?煤气爆炸?”
夏萍想到那天的画面,整个人都紧张起来,手都在哆嗦,担心唯一的女儿,后怕,非常后怕。
“不是,是因为——”
周敬屿停顿了两秒,看向窗外凄清的夏日夜色,月光像薄软的轻纱一样撒落,这一夜,让他想起了姜梨说“我爱你”的那一天。
“是因为——有人故意纵火。”
周敬屿低声道,“那人是我的继母,她有精神方面问题,现在已经在医院了。”
“你说什么?”
夏萍略提高了一点声音,尾音略有些尖刻。
周敬屿微垂下眼睛。
姜八一也听见了动静,将病房门打开看了一眼,确定无事后才重新关闭。
“阿姨,真的很抱歉。”周敬屿声音极低。
“你再跟我说一遍。”夏萍脸色变得很白,但让周敬屿意外的是,并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惊愕,厌恶,恼怒或者恨意,而是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周敬屿缓缓地重复了一遍。
病房里有几秒的寂静。
“那么你们都没事?一点事情都没有?”夏萍像是接受了一会儿,目光再度落在周敬屿手臂上。
“嗯,”周敬屿道,“发现得早,没有大碍,梨梨没有事。”
又是几秒的安静。
“我知道了,你把梨梨叫进来吧,让她爸去帮我买瓶矿泉水,这里烧出来的水有味道。”
半刻,夏萍没再说什么,斜斜地靠坐在病床上,又望向外面的夜色沉沉地道。
*
“怎么样了?”
门嘎吱一声打开,姜梨见周敬屿出来,就急急地应了上去。
周敬屿朝她轻轻颔首,随后转向姜八一,低声转述。
“行行行,老太婆事儿还挺多,那你们看着啊,我下去买几瓶矿泉水,有事打给我。”
姜八一下楼后,周敬屿牵过了姜梨的手,“你妈妈都知道了。”
“果然看见那个视频了吗……那你怎么说的,电气短路?”
周敬屿默然道:“我都告诉她了。”
“啊?!”姜梨瞪圆了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你,你告诉她?告诉她什么了?不会是——”
姜梨还想再说,内里传来了轻轻的咳嗽声。
姜梨只得住嘴,眉头紧皱,敲了敲门将门推开。
“妈——”
姜梨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大脑还很混乱,也不知道周敬屿到底是怎么说的,母亲是都知道了吗?知道有人纵火?他为什么要这么说呢……
如果换作是她,得知自己的女儿遇见这种事,也会大发雷霆,坚决不同意吧。
她已经准备好了迎接母亲的怒火。
但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病房里的气氛却很安静,安静到甚至有几分宁和,根本感受不到火气。
“……妈?”
姜梨舔了舔唇,试探性上前,问道。
夏萍靠坐在床上,好像在望向窗外,不知道想起了什么,神色间有些恍惚。
听见姜梨叫她,她才转过头来,眼神是柔和的,甚至比过去每一刻都要柔和。
“妈?”
“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夏萍抬起头,视线在脸上两人游弋,轻轻地道。
“啊?”姜梨愣了一下,没想到母亲居然会问出这个。
“我们……”
姜梨才想起来周浅山的事情,一直都没有好好同周敬屿说。
“你父亲上次来找我们了,同意了你们的婚事,希望你们尽快成婚。”夏萍道。
周敬屿迟疑了一下,显然是不知情的,看向姜梨,随后伸出一只手臂搂紧了她的肩膀。
“年底。”
他像是思考了几秒,定定地道。
“今年吗?”
“嗯,”周敬屿看向姜梨,“或者你想?”
“我……我都行的。”
姜梨倒是没有料到周敬屿心里已经算好了日子,她微一咬唇,小声说:“明年春天也行。”
姜梨是想着,他不是还有事情一直没处理完吗。
“那就明年春天吧,现在已经七月了,年底的话有些仓促,酒店婚纱照都要预订。”夏萍靠在床上,不知怎的,精神头好像好了大半。
“再说,妈妈也不想让你这么快结婚。”
“嗯。”
姜梨轻声道,可是神色间还是十分疑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突然转了态度,又会这么问?就因为周敬屿送她去医院吗,还有纵火的事情,周敬屿不是说母亲都知道了吗。
那怎么会……
“梨梨,”
夏萍像是看出了女儿的困惑,“小周是个好孩子,不只是今天敢送我去医院。”
“你们的事情我都知道了,着火那事,我也知道了,小周都跟我说了。”
“可是,您不会觉得——”姜梨挠了挠头,愈发不解。
夏萍摇了摇头,再次看向周敬屿,“小周应该知道,他如果告诉我实话的话,后果会是什么吧。”
周敬屿将手从姜梨身边放下,垂在身侧,有些僵硬。
“可是就算这样,他还是跟我说了实情,”夏萍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声,“这一点……我倒是没想到。”
“确实没想到。”
姜梨看着夏萍,不知怎的,恍惚间想起了父亲很久以前同她说的——夏萍年少时和一个极英俊优秀的男同学相爱,后续才知道男同学已有家室,被深深欺骗的事情。
这一件事,一直也是夏萍过不去的一个坎。
“其实上午的时候……我就有点眉目,我问了好多家,有些老人知道一点内情的。”
夏萍平缓地道,“所以我就想问问你,看你到底会怎么说。”
“但我真没想到你竟会这么说,原来不是所有人——”说到这里,夏萍头懒懒地往后靠了靠,再次看向外面阑珊的夜色,侧脸被床头灯光笼罩着,有些不真切,“都像那个人一样,那副样子。”
最后几个字,她轻轻咬住了牙。
声音也极低,姜梨和周敬屿都没怎么听清。
“妈。”
姜梨深吸了一口气,“真的谢谢你。”
“不用谢我,你应该谢谢你男朋友才对,”夏萍道,“其实妈妈这些天来,就总觉得哪里不太舒服,但好像……又不严重。”
“都是缘分吧,我正好过去,遇见了你男朋友。”
听见夏萍称呼周敬屿为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姜梨心跳都要静止了,又很愧疚。
“好了,不用愧疚,是我自己也没当回事。去吧孩子。”
夏萍抬起没打吊针的手,非常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顿了顿,又看向周敬屿,
“有什么问题一起解决,坦诚了说,你家里情况复杂,梨梨有的也能帮上忙。”
“夫妻本是一体的,要像我和你爸那样,去吧。”
夏萍说了这么多话,算是彻底放下心,身体没有大碍,但也极累地阖上眼睛。
姜梨帮她掖好被子,恰巧姜八一正好气喘吁吁买矿泉水回来,还体贴地拧开了。
两人帮着姜八一照顾了一会儿,在姜八一催促下,牵着手离开了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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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晚上,最终还是姜八一照顾的,他放心不下妻子,就算周敬屿和姜梨在也不肯走,而夏萍比起儿女们,好像也觉得丈夫在身边最安心。
临走前,周敬屿回头看了眼他们,眸色微深,不知道在想什么。
“周敬屿。”
“嗯?”
他们没回家,主要还是怕半夜老人忙不过来,就在医院附近酒店开了两间标间,后半夜姜八一太累的话,也可以过来休息,换他们过去。
姜梨胆战心惊一天也累极,先去洗澡,随后周敬屿也去。
周敬屿一从浴室出来,姜梨便扑上去,一把抱住了他劲窄的腰。
“我妈没事,真好。”
姜梨将头埋在他胸膛,嗅着他的气息便觉得安心。
“谢谢你啊,真的谢谢你啊。”
姜梨又眷恋感激地蹭了蹭他。
也记得医生说,中毒可大可小,送来得及时没有大碍,要是那么等救护车等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事情。
“我都说了是应该的,别再谢我。”
周敬屿揉了揉她的后脑勺。
“也是。”
姜梨道,不过还有一点点不真切,“那我们以后真的就是一家人了吗。”
这么说来,父母们都同意了,虽然不知道周浅山是因为什么,但最难过的一关夏萍已经过去了。
周敬屿颔首,拥紧了她,“嗯。”
“我预约了明天下午的专家号,明天我陪你们一起。”
“好。”
姜梨还是很担心的,想想,又问:“那你那边的事情,不要紧吗?”
“稍微等等,没事的。”
姜梨又嗯了一声,自然希望他陪自己一起,也不知道明天检查会是什么结果。这件事一直都是他在忙进忙出联系人,有他在好像就没那么怕了。
“谢谢你啊老公。”
她心里动了动,突然变得特别暖特别软。
她忍不住将小脸闷在他穿着浴袍的结实胸膛里,声音很轻很浅地道。
她原以为他听不清楚的,没想到竟明显感觉到周敬屿胸膛线条绷紧。
第65章
这还是姜梨第一次叫他,也不知道周敬屿会是什么反应,有些忐忑不安地等待着。
果然,周敬屿真的听见了。
“你叫我什么?”
周敬屿垂下眼眸,他刚洗完澡,神色中透着点慵懒散漫,淡淡地问。
环在她腰上的手却扣紧了。
姜梨就是一时冲动,也可能是受爸爸妈妈爱情的感染,脱口说出了这句话,被这么逼问,哪里再能说得出口。
“嗯?”
周敬屿却俯下身,脸上多了点兴味,另一手托起了她的下巴,没放过她的意思,“叫了我什么。”
“老公!老公……”
姜梨被他调侃得微恼,脸又红,干脆一咬牙,叫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