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台门关得很紧,窗外风低声呜咽着吹过,林意七听着声就冷得瑟缩,难得乖乖换了身暖和的衣服才出门。
马上就是十一月了,夜里的槐南冷得离谱,林意七抱着胳膊快步跑向侧门的美食街,心里盘算着既然房东不在,她就可以不用管理美少女形象了。
绕出侧门,暖色灯泡串起的香气扑面而来,抬眼都是琳琅满目的暖黄灯光,好像走入另一个温暖国度。
林意七好久没有放开吃,一下不知买什么,索性买了好几份不同的小摊。
本来是想再点个螺蛳粉来吃吃的,但是怕味道太大,把人家房子腌入味儿了,就忍住没买。
从美食街走回小区,还路过了一个小地摊。摊子上卖的都是些手机支架、自拍杆这种小东西。
林意七视线随意扫过去,在某处定住,有些新奇说,
“老板,可以帮我拿一下那个吗?”
……
在外面走了一趟,林意七身子热了起来,她将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摸出手机查看刚刚发的漫画。
不过五分钟,那条微博下面已经有了两千条评论,还头一回出现了转发数比点赞数多的情况。
她点进评论区,前几条热评是清一色的大笑。
其中一条形容很贴切却也有点味道:
【七哥属于是便秘式画稿,窜稀式复仇】
评论区往下滑,也看到不少借势骂fuhu是狗的。
其中甚至还有不少本就讨厌fuhu的电竞粉,看她内涵fuhu,以为找到了组织,纷纷在评论中抱团骂fuhu
【还你们fu爹呢?脸真大,落荒而逃的狗罢了】
【s赛没了fuhu这条狗真是喜大普奔啊】
【怎么不把他炸死?】
……
往下滑一滑,这样的评论还很多。
林意七点进转发动态里,看到不少人在转发中带上了“fuhu是狗”的tag,从他们的头像和id看过去,好像多数是讨厌fuhu的电竞圈黑粉。
她点进那个话题,发现话题里居然已经有很多人打卡,那两条漫画也被他们用来嘲讽辱骂。
【临阵脱逃的狗】
【巅峰退役的垃圾】
……
骂得很难听。
林意七站在单元楼下的花坛边,脚步缓缓停下。
她原来以为,这和过去任何一次对线一样。
fuhu嘲讽她一句,然后她画张图骂回去……
有来有往,无伤大雅。
但这次……事态好像有些脱离她的设想。
有些人,好像在借着她的漫画不断输出恶意,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借她的漫画去辱骂对方。
好像早就有一股冲天的恶意蓄势待发,而她画的漫画,恰好给那些早有意图的人递上了刀子。
他们肆无忌惮地跑到fuhu的微博下谩骂和嘲笑,而后者已经三天没有出现了。
夜幕降临,冷飕飕的风从小区外沿的棕榈树缝扫过,簌簌作响。
林意七站在楼下,手指被吹得有些僵硬。披散的头发被风吹得凌乱,她低着头,沉沉地盯着手机屏幕上不断弹出的新消息,嘴角微微抿着,情绪不太好。
许久,她动了动有点僵硬的手指,删除了那条微博。
她这样表达,或许是不太好的。
她的本意虽然只是单纯地和fuhu对线,但是脱离了那个空间,在社交媒体的大环境下发表内涵漫画,好像呈现出的恶意比她想象得还要大。
林意七轻呼了一口气,走进单元楼电梯,心里依旧有些发闷。
趁着电梯上行的功夫,她又发了一条微博。
【对不起,上一条漫画是我有些冲动了。只是想开一个玩笑,但是似乎玩笑开得有些过了,请大家不要传播了。】
点击发布,刷新了一下,出来两条刚发的微博。
还有一条是fuhu一秒钟前发的。
【合作愉快,日后仍是朋友。@照猫娱乐】
这是……官宣不再续约了?
以后也不再直播了吗…
林意七看着手机屏幕上的字,短暂失神片刻,心下不知涌起什么情绪,闷闷的。
电梯到十一楼,她掐了手机,打开门。
屋子里的灯是开着的。
林意七有些诧异,但很快,她就看到玄关边放着一个黑色手提袋,视线略偏,很快就看到了沙发上的男人。
他穿着黑色冲锋衣,外套拉链拉到最顶上,冷冽衣角上还带着屋外的寒气。
他懒散疲倦地陷在沙发里,几天没见,他的头发好像又长了一些,随意地抓了抓,垂在眼角。
他敛着睫毛,视线落在手机上,不知在看到了什么内容,眉心微微凝起。
听到门口动静,他缓缓抬头,漆黑的视线落在林意七身上。
林意七站在玄关边,看男人散漫又桀骜的靠在沙发上的身影。
一瞬间,脑海中又出现了那个熟悉的直播间。
“你回来了呀。”林意七莞尔,“去外地出差吗?”
扶槐陷在沙发上,审视一样的目光缓缓收回,又看向手机,“嗯。”
回应得有些冷淡。
林意七抿了抿嘴角,一边换拖鞋,很自然地问他,“外头冷吧,要入冬了,多穿点呀,小心感冒。”
房东没有抬头,视线仍落在手机屏幕上,手指小幅度从下往上滑,不知在看什么。
过了一会,才缓缓抬起头,慢声慢调哼笑一声。
“你是在关心我?”
不是疑问句。
林意七很明显地感受到,这句话的语调是反问、质疑的,带着一些嗤笑的。
有点怪异的口吻。
她有些没反应过来,抬头去看他。
对上口罩之上,那双含着浓浓嗤意的瞳孔,她的心底微微沉了沉。
好像莫名其妙被人打了一拳。
林意七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她捏着手心,有些不知所措地低下头看了看自己,一股委屈的情绪忽然漫上心头。
“我是做错什么了吗?”
她的声音委屈,细细软软,刚从寒风中走回来,语调里还带着一点鼻音。
扶槐愣了下,抬头看她。
她站在玄关,穿了厚厚的摇粒绒外套,戴着卡其色的毛线帽,一小张瓷白的脸被衬得几乎透明,澄澈的眼睛睁大,一动不动地望着他。
像只受了委屈的小动物。
扶槐凝视着她,漆黑瞳底掀起讳莫的情绪。
半晌,收回目光,疲倦吸了一口气,说,“没什么,不要在意。”
他和一个小孩计较什么。
林意七情绪本来就不高,莫名其妙挨了个冷刀子,又委屈又觉得生气。
她只是平时装得温柔,又不是没有脾气的。
莫名其妙地被他阴阳一嘴,她也是会不开心的好吗!
林意七撇撇嘴,把手上的东西往玄关上重重一搁,就踩着拖鞋去书房了。
砰一声,书房门抖落不少灰尘。
沙发上,男人疲倦地揉了揉眉心,手臂下垂,后仰着头往天花板。
客厅吊灯的冷色调灯光下,他的肤色惨白,眼下乌青又重了几分。
视线偏移,落在刚刚林意七掷的玄关上。
很小一个东西,黄灿灿的。
好像是皮卡丘。
“啧……”
扶槐沉沉地吸了一口气,揉着眉心站了起来。
微信上,林乌宇又发来消息。
一个截图。
那小画师十分钟前发的道歉微博。
【这小朋友行啊,格局打开了】
扶槐勾着拖鞋走了两步,慢悠悠地拣起了被掷在玄关上的小东西,咬着舌头松散倚在沙发后。
是个皮卡丘造型的汽车挂件。
手指对着小皮卡丘的肚子轻轻捏一下。
bibi~
橡胶摆件就发出声音来。
很幼稚。
扶槐垂着眼,定定地靠在沙发后。
手指漫不经心地捏着皮卡丘。
脑海中浮现起林意七弯着唇角、笑吟吟地递给他皮卡丘创口贴和加湿器时的模样。
她捏着小礼物,亮晶晶的美甲扣在黄灿灿的皮卡丘上,说话细声细气。
突然被问到奇怪的问题,乌溜溜的瞳孔紧张得四处打转,自以为不会流露出分毫紧张情绪,实际上暴露得非常明显。
乍一看和网上认识的小画师不太一样,相处久了倒觉得挺合理的。
就是鬼机灵一个小孩,有点小脾气。
人倒是挺善良。
舌尖抵着牙齿琢磨了一会,他又看向那扇紧闭的房间门。
似乎在思索小孩子要多久才能消气。
想到什么,他打开微博。
果不其然,看到群聊里熟悉的id在滚动。
搬砖七:我的新房东怎么比某人还怪啊
搬砖七:莫名其妙
群友:
【怎么啦怎么啦?】
【放个耳朵】
【我怀疑你在暗示某F姓主播,fu爹还有5s到达战场】
林意七蹲在书房的小沙发上回信息。
【大胆点,是明示】
【让那个狗来逮我】
回完消息,她就把手机丢在了沙发上,然后抱着膝盖,将脑袋埋了进去。
真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人。
她都已经表现得那么友好和温柔了,他却还是那副冷冰冰的样子,不是不应声就是阴阳怪气地呵两下。
即使她不断告诉自己不能强求别人接受善意,但是他总是这样好心当成驴肝肺,时间长了,她也是会难受的好吗。
她的心又不是钢铁做的………
林意七埋着脸,呼出的热气打在手背上,逐渐晕开湿气。
她一边生气,埋怨着房东。
可另一边,脑子里又浮现出另一个认知:她并没有立场生他的气。
在她即将流落街头时,是房东好心收留了她,让她有个地方住,而且她又不是房东的朋友,甚至连邻居都算不上,就更加没资格生他的气了。
林意七越想越觉得憋屈。
她明明就是很生气,可脑子里的理智又要不断告诉自己她没资格生气,两种矛盾的认知相撞,她更加烦闷了起来。
林意七蹲在沙发上,翻开手机查了一下自己的余额,半个月是挣了点钱,足够付几个月的房租了,于是她点开了房东的微信,准备把钱给他转过去。
既然不能做朋友,那她不如把钱结清楚,做个理直气壮的租客好了。
还没切换到微信,她听到书房门口有人敲门。
林意七低着嘴角,声音闷闷瞥向门口,“干嘛?”
房门外没有回答,林意七只好起身去开门。
内拉开的门,一开门,高大阴影打下。
冷冽的冲锋衣就倚在门边,视线往上,没有看到熟悉的黑色口罩。
入目,是一张冷白丧痞的脸。
他懒散倚在门前,双手怠慢插着口袋,张扬双眸轻挑着,眼下有颗浅淡的泪痣,嘴唇上火得发红,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
五官长相和直播间里的某狗一模一样。
“听说你要我来逮你啊……”
扶槐倾了倾身子,冷冽气息笼罩而下,慢腾腾地叫了她一声:
“小、画、师?”
第20章 🔒失眠
有那么一瞬间, 林意七觉得自己可能被夺舍了。
她呆怔在原地,仰着头,一动不动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好像要将他的脸盯出一个洞来。
林意七想, 她一定是被夺舍了。
不然她怎么会在这个地方——她的书房门口,看到fuhu的脸呢?
慢着, 真的是fuhu吗?还是她头晕眼花出现了幻觉?
林意七略带几分肃然地皱了皱眉,然后在扶槐戏谑的目光中,缓缓闭上了双眼, 在黑暗中冷静了五秒左右的时间,才鼓起勇气,再次睁开眼。
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眸子。
“………”
林意七眨了眨眼,面无表情地退后一步, 落在门把手上的右手将房门一推。
书房门将将落下, 被一只手挡住,然后不容置喙地再次推开。
“平时不是很能嘛………”
扶槐撑着书房门, 嘴角勾了勾,凉飕飕地睨她, “怎么, 现在怕了?”
“………”
林意七听着他的调侃, 这时候才明白过来往日她总在房东身上感受到的一种诡异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原来是音画不同步造成的。
她的脑袋迟钝地转动、延迟速度极高地反应过来,所以她……的房东,就是, fuhu。
她的房东……就是……
fuhu!!!!
救!!!!!
这是什么史诗级摧枯拉朽的惊天恐怖故事!!!
她呆呆站在原地,因为太过震惊和紧张, 浑身血液都似乎凝固下来, 直到缓缓意识过来现状, 才觉得一股热气奔涌了上来。
她的脸颊很烫,呼吸也急促起来。
“我………”
林意七动了动嘴角,却只能从嗓子里发出细软的,带着颤抖的嗓音。
好像快被吓哭了一样。
扶槐闲闲敛着睫,视线在眼前小孩白里透红的脸上扫视一圈,好像对她这副惊恐的反应非常满意一样,慢悠悠地勾着嘴角的笑意,然后走入了书房。
“平时就是在这儿画画的?”他问。
扶槐勾着拖鞋,揣着口袋,慢条斯理地打量一通周遭的东西。
视线落回书桌前的小沙发上。
像发现了什么有意思的东西,他回过头望了眼林意七,然后两步走到了沙发边,“包括画我?”
林意七迟缓地看清了他的行动轨迹,意识到什么,后知后觉地瞪大了双眼,扑了过去,“别、别……”